秦宜寧乘的滑轎剛剛站下,門口的小丫頭就飛奔著往裡頭去傳話,另有個十二三歲模樣俏麗的小丫鬟上前來行禮問候:“王爺,王妃,您們回來啦!太夫人才剛還命人出來問呢。”“嗯。”逄梟笑了笑,扶著秦宜寧的手進了院門。
秦宜寧笑著問:“太夫人、老太爺和老夫人用過晚膳了嗎?新宅子的廚房預備的如何?”
小丫鬟笑吟吟的道:“王妃放心,廚娘們準時抬了食盒來,老太爺、太夫人和老夫人都用過晚飯了。”
秦宜寧便笑著點頭,見這個小姑娘說話如漸珠一般脆生生的,條理也清晰,小小年紀就不膽怯,而且也懂得規矩,便笑著誇讚了幾句。
“你叫什麽名字?”
“回王妃,奴婢叫小桐,是才來府裡當差的。”
說話間,正屋門前一陣響動,馬氏一陣風似的快步走了出來。
姚成谷與姚氏走在後頭,看著逄梟時眼神十分熱切。
自從逄梟平安歸來,一家人還沒有機會好生團聚,尤其是今天京城裡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就連駐扎城外的虎賁軍都被驚動了,宮城方向震天的喊殺聲半個京城都聽得見,他們一家子從地道逃了出來,雖住處周圍安排了許多侍衛,家裡又有秦槐遠坐鎮,可是心裡到底不安,更何況還有許多親眼看到宮門前屍山血海的老百姓私底下的那些話,更有人說王府已經燒成廢墟了。
一家人誰的心裡都難安穩。
到李啟天頒旨召秦槐遠入朝議政,他們從傳旨的內侍口中聽了一些消息,心才徹底的放了下來。
馬氏欣慰的看著一雙小兒女,上前去扶著了秦宜寧,“宜丫頭累了吧?覺得身子怎麽樣?”
“外婆放心,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馬氏便攙著秦宜寧進屋去。
姚氏瞥了下嘴,兒子能平安她是大松了一口氣的。只是看到秦宜寧,不喜歡還是照舊不喜歡。
姚成谷欣慰的拍著逄梟的肩頭,一家人進了屋,逄梟與秦宜寧再度給長輩行禮後,依著身份坐下。
馬氏關心的還是秦宜寧的身體,拉著她的手低聲仔細問了一番,確定無礙後才放下心。
姚氏心裡雖然不爽,可經過此番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聖上對秦宜寧的態度很不一樣,儼然將她當成了一個與逄梟一般的可用之才,而且逄梟對秦宜寧又是那樣用心。
姚氏壓下那些不快,到底不敢當面表現出任何情緒來,隻關切的道:“這次將咱們一家子都折騰的夠嗆,宜姐兒的身子也該找個好大夫好生給瞧瞧才是。如今大福平安了,咱們就該著手好生預備家裡的大喜事了。”
馬氏聽姚氏這麽說,欣慰的點著頭道:“正視這個理兒。外婆回頭就重新給你張羅起來。”
秦宜寧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外婆,這些事都不忙。這次我要跟著王爺出門去了,家裡的產房怕是也用不上的。”
“什麽?”
“大福又要出門去?”姚氏聲音有些尖銳。
逄梟點頭道:“聖上封我做平南大元帥,這幾天便要啟程去南方付任了。聖上體恤我與宜姐兒成婚後聚少離多,又憐惜我們的孩子不久就要降生,所以特地吩咐宜姐兒隨我同去。”
馬氏聽的瞪大了眼睛,焦急的問:“那我們呢?聖上有什麽吩咐沒有?”
逄梟道:“聖上的意思是隻許宜姐兒帶著下人隨我去赴任。”
“那我們豈不是都要留在京城做人質?”
“慎言!”
姚氏驚叫了一聲,被姚成谷及時呵止了。
馬氏搖著頭道:“這怎麽使得?宜姐兒是頭一胎,年紀輕輕的,本來就沒有什麽經驗,你們若去南方赴任,豈不是要讓宜姐兒在半途生產?又不許我們這些長輩跟著去,宜姐兒身邊不就連個能幫襯的人都沒有了?”
不論是姚氏、姚成谷還是馬氏,此時的心情都跌落谷底。
尤其是姚氏。
逄梟在外征戰,她在家裡緊張聽消息這種日子實在是過的太久了,她每時每刻都在提心吊膽,到了最後都已經快要麻木。後來,就是那種逄梟出了門,她們一家三口被李啟天以各種理由軟禁起來也不是一次兩次。
那種等著懸在頭頂的巨石掉落的心情,煎熬的程度比等待逄梟保平安的書信還要折磨。
這次逄梟赴任南方,卻隻準帶著一個秦宜寧出行,家裡留下的這些豈不都是人質,關鍵時刻李啟天隨手抓一個都有可能改變逄梟的決定?
姚氏想到那種未來就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見眾人都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秦宜寧笑著安慰道:“其實情況沒有那麽糟糕。如今朝中的情況,咱們家是要被重用的,所以只要王爺將南方的事情辦妥,聖上是不會對咱們家人如何的。至於生產之事,我會帶著信得過的穩婆和大夫隨行的。”
秦宜寧反握住馬氏的手,安撫的道:“外婆放心,我雖沒經驗,但聖上又沒說不許我帶下人隨行。只要做好準備,必定萬無一失。”
“唉!”馬氏長歎了一聲:“這都叫什麽事啊!”
女人生孩子,便是鬼門關裡走一遭,其中會發生什麽變數誰也說不準,就是那些安安穩穩在家裡做足了準備的,都有可能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故,何況是秦宜寧這樣挺著八個月的肚子還要乘車跟著逄梟去赴任的呢。
可是聖上的吩咐,他們沒有拒絕的權力。不論是什麽事,他們都只能捏著鼻子點頭認了。
秦宜寧見馬氏是真的擔憂,不免拉著馬氏的手又勸了幾句。
姚氏的臉色卻是越來越緊張,越來越驚恐。
“大福啊,朝廷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為娘的總覺得事情不大好呢。”
“說的什麽話!”馬氏斥道,“什麽不大好,大福就要去赴任,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馬氏這一次的訓斥,對於姚氏來說根本不起作用。
“娘,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難道就不擔心嗎?為什麽聖上只允許大福和秦氏出去了?”緊張之下,掃過秦宜寧一直淡定如常的臉,姚氏的眼睛就瞪圓了,恍然道,“怪道你一點都不擔憂!敢情是這麽回事!你是不是巴不得能有這麽一遭,能讓你避開我們的眼睛來生產?”
秦宜寧原本還有好心情來安慰馬氏,此時聽了姚氏這麽說,一時間竟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若要正面分辨,她有的是辦法堵的姚氏沒轍。可她畢竟是做兒媳的,逄梟還就坐在自己旁邊。
逄梟此時已經沉下臉,起身來扶著秦宜寧起身,隻對馬氏和姚成谷道:“外婆,我們就先回去休息了。”
馬氏點點頭,嚴厲的瞪了依舊怒不可遏的姚氏一眼,隨即安撫又歉然的對秦宜寧笑了笑:“宜丫頭,你婆婆是個自作聰明的糊塗人,你別多心。明兒個外婆去看你去。”言下之意就是免了秦宜寧到這裡來請安。
秦宜寧頷首,與長輩作別,便與逄梟相攜出了院門。
馬氏猛然回頭瞪著姚氏,手指點著她,半晌放咬牙切齒道:“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今日起你給我滾回房間做針線思過!你若再敢胡說八道一句,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娘!”姚氏覺得馬氏真是被秦宜寧給收買的腦子都不會動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跟女兒計較這些!咱們是要留下做人質了,可她姓秦的憑什麽能跟著躲出去?
“你再看她那個樣子,心得多寬?好好的王府,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大福又要去南方赴任,她竟一點都不愁!不說別的,我也沒見她擔心生產之事,一定是她的孩子已經快足月了!大福就是個傻子,都這個時候還幫著姓秦的遮掩。”
馬氏的拳頭攥的咯吱咯吱作響,壓著火氣將姚氏是怎麽想的徹底聽完,隨即冷笑著看向了姚成谷。
姚成谷又一次摸出黃銅煙槍,想為自己裝一袋煙。
聽聽姚氏說的都是什麽話,姚成谷做爹的居然完全不管!
這能說明什麽?只能說明姚成谷也是這麽想的!
馬氏搖著頭,指著院子裡的廂房道:“少廢話,你給我滾。”
姚氏去看姚成谷:“爹,您看女兒說的到底有什麽錯嗎!”
姚成谷吧嗒了一口煙,這才道:“你出去吧。爹再與你娘商議商議。”
姚成谷的態度,讓姚氏雖有委屈,卻也點頭退了出去。而馬氏則是徹底失望了。
想不到活到這把年紀,她才看透自己的夫婿和女兒到底是個什麽樣人。她這一輩子居然都沒看清!
秦宜寧與逄梟也沒去給秦老太君請安,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逄梟見秦宜寧不說話,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宜姐兒,你別氣。回頭我會與老夫人說的。”
“沒事,咱們啟程在即,還是將心思用在籌備路程上,其余的都無所謂。只是你稍後還是去看看外婆,我怕外婆平白的氣壞了身子。何況咱們走了,外婆還要在老太爺和老夫人跟前過日子呢,他們總不好鬧的太僵了。”
逄梟聞言,心裡又酸又麻,心疼的在秦宜寧的面前蹲下,握住她雙手送到唇邊親了一口,“宜姐兒,你總是這麽懂事,卻因為懂事也吃了那麽多的虧。”
“這些都是小事,咱們沒必要為了這些而分散精力。”秦宜寧氣過也就想開了。她何必非要去討一個本就不喜歡她的人的歡心呢?
“好,我都聽你的。宜姐兒,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你放心。”逄梟又親了親她的手,起身吩咐冰糖和寄雲伺候秦宜寧先休息,自己則折返了回去。
秦宜寧也不知道逄梟到底是怎麽說的。她也並未派人去盯著。
只是一夜好眠,次日再見時,姚氏卻是腫著一雙兔子眼,見了她竟有了幾分刻意討好的意思,真真讓秦宜寧嘖嘖稱奇。
“你到底與老夫人說了什麽?老夫人怎麽對待我像是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