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少爺還沒長大?廣通號的人到底怎麽想的,怎麽會安排這樣的人來談判!
“都起來吧。你要回稟,先去回稟了我家大少爺。大少爺已在陸家等候了。”
逄梟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驚喜道:“當真?”
“自然當真。”
“本少爺再不用繼續呆在這個鬼地方了?”
元大掌櫃連回答都懶得開口,轉身反吩咐獄卒開門。
牢房裡傳來鎖鏈嘩啦啦的聲響,三個牢房的門都被打開了。
逄梟扶著秦宜寧站起身,捶了捶被秦宜寧坐的發酸的大腿。
秦宜寧歉然一笑,“沒事吧?”
“沒事。”眾人都松了一口氣,跟著元大掌櫃離開大牢。
牢中被關押的犯人一個個都大喊著冤枉,可是他們想出去卻是不能。
大牢外的天空碧藍如洗,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
秦宜寧不適應光亮的眯著眼。逄梟也同樣閉眼了一會兒才睜開。
元大掌櫃嫌棄的看了一行人幾眼,道:“萬少爺家的下人可以回你那畫舫上去了。畫舫上的一應事物我們家大少爺都沒有動過。至於你,可以隨著我來。”
逄梟耍賴:“不去,我們還都餓著肚子呢!跟你去,難道是去陸家吃飯?”
元大掌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談生意重要還是吃飯重要?就算被餓了三天,可生意就在眼前,也不能不在意啊!
元大掌櫃奉命帶領這些人,自然只能忍耐,陪著逄梟一行人先回畫舫。
眾人梳洗一番,廚娘勉強支撐著煮了一些粳米粥來,大家都湊合著吃了一些。餓了太久,一下子吃多反而不好,是以秦宜寧和逄梟都隻吃了一碗粳米粥佐以小菜。
逄梟吃飽喝足,就帶著秦宜寧、虎子、寄雲和冰糖下了船去尋元大掌櫃。
元大掌櫃都已經等待的不耐煩了。見逄梟去談生意竟然還摟著美人,真真妒忌、羨慕又鄙夷,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聲。
任務所在,他還是帶著一行人去了陸家。
陸家大宅,佔地比秦宜寧想想中的要大的多,大門前的兩座石獅子擦的油光錚亮,一行人撐著馬車經過時,門前坐在台階上低聲交談的小廝都往這個方向看過來。
元大掌櫃吩咐馭夫將馬車趕往側門。
馭夫應了一聲,趕著車直越過了正門,走到轉角處右轉。
這條街比正街窄一些,但路面與正街相同,灑掃的乾乾淨淨。
一看到馬車到了,看門的小子立即上前來行禮。
“元大掌櫃來了。”
“嗯。”元大掌櫃笑著點頭,先一步下了車,袖手立在馬車旁邊,面無表情的看著“寧娘子”下車。
在牢中餓了三天,這美人兒又清瘦了一些,那小腰纖細的仿佛兩隻手就能掐一圈,垂眸動作時,長睫忽閃著仿佛蝶翼震顫。
元大掌櫃暗自歎息,他沒把握住機會,眼下恐怕是不成了,至於往後如何,還要看大少爺的意思。若是大少爺能得了去,他恐怕也沒法子可以想了。若是大少爺得不去,將來他總有辦法從萬少爺手裡得來人。
他就不信,如萬少爺這樣的風流浪蕩子會專寵一個女子多久。
逄梟扶著秦宜寧站定,自然沒有錯過元大掌櫃眼中的計算和貪婪。他唇角勾了勾,不動聲色的道:“元大掌櫃帶路吧。”
元大掌櫃回過神,領著二人進了府,走過冗長的巷子到了外院書房,穿過穿堂,繞著抄手遊廊,又穿過一道海棠門,終於來到了一個僻靜的院落。
院門油綠漆的木門敞開著,門前一個小丫頭安安靜靜的立著。
院子中正屋三間,一道石磚路直通大門,兩側廂房各帶耳房。左側一棵茂盛的桂樹,右側葡萄架子下擺放石桌,緊挨著院牆還植了幾畦修竹,缸裡的荷花已經開敗,幾尾錦鯉倒是悠然自在。
陸征與陸喜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對弈。
“回少爺,人已經帶過來了。”元大掌櫃聲音放的低柔,仿佛怕打擾了陸征下棋的思路。
陸征手執白子,觀察著棋局,慢條斯理的落下一子,棋盤上發出“篤”的一聲輕響。
他就像是沒聽到聲音,並沒有理會身旁之人。
陸喜不似陸征那般沉得住氣,抬眸看了逄梟一眼,神色複雜。
不過陸征不表態,他自然也不表態。安靜的陪著又落了兩子。
陸征仿佛這時才回過神來,笑著道:“知道了。元大掌櫃先去歇著吧,辛苦你走一趟。”
“不敢。小人告退。”元大掌櫃賠笑退後,退出了院落,心裡卻有些驚疑。
難道是大少爺知道他私自去了牢裡想約寧娘子的事了?
這時有兩個貌美的大丫鬟從屋內出來,端來了兩把交杌,又拿出了一面藤條編制的小幾,擺放妥當後引著逄梟和秦宜寧落座。
冰糖、寄雲和虎子就都退到了院門口角落處站定。
秦宜寧與逄梟都沒吃茶,就那麽安靜等著陸征下完棋。
很明顯,這是對方的一個下馬威,這樣的下馬威不痛不癢,雖然羞辱人的意思表露的很直接,但秦宜寧和逄梟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對於這種根本造不成實質性傷害的事不會放在心上,他們夫妻二人在乎的都是事情能不能辦成。
只不過逄梟扮演的是個草包紈絝,此時自然不能表現的太過沉靜了。
他就像是身上長了蟲,不過片刻就要換個坐姿,吃茶“哧溜”一聲,茶碗放下叮鈴當啷。
總之將個任性、急躁又不知禮數的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
秦宜寧在一旁看著都忍不住好笑。
陸征本想繼續殺一殺萬家大少的威風。誰料想關了大牢三天,這人絲毫沒有長進,還是那副模樣。
聽著他製造出的那些聲響,再好的興致也沒了,陸征落下棋子,對陸喜擺了擺手。
陸喜便頷首道:“是。”起身站到了一旁伺候。
“讓二位久等了。棋興正濃,怠慢了貴客。”陸征客氣的道。
正常有求陸家的人誰不是順勢說一句“不怠慢”客套兩句拉近關系?逄梟卻大咧咧的道:“可不是麽,等了這麽久,你們怎麽還沒分出勝負。”
陸征深吸一口氣,面帶微笑,話卻著實不客氣:“你是廣通號萬家的大少爺?”
秦宜寧心裡咯噔一跳,他們畢竟是假扮的。
逄梟理直氣壯的一揚下巴:“正是。”
陸征搖著頭,惋惜的道:“你們廣通號怎麽就派了你這樣的人來。就不怕壞了事,給商號抹黑嗎?”
“哎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將來廣通號的東家,我怎麽就壞事,怎麽給我家裡抹黑了?”
陸征連連搖頭,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模樣。
“罷了罷了,你是來談買欽差那買賣的?你我趕緊談完正事,免得往後還要見面。”
逄梟抱著手臂翻了個白眼:“你當我願意與你談?若不是老爺子吩咐,我會在你這裡受罪?我回去後一定會與老爺說明的,你陸家對待主顧就是這樣的嘴臉!”
“若非你家老爺哭著求著,你以為你現在有資格坐在此處與我說話?”陸征簡直嫌棄透了這人的聒噪,直接切入正題。
“好了好了,說吧,廣通號要買欽差做什麽?”
逄梟看了看左右,又防備的瞪了一眼陸喜。
“你放心說話,這裡沒人會將你我之言傳出去。”隨即又嘲諷的笑了,“即便傳出去,也不怕。我陸家的買賣不是做了一天兩天,這種生意又不是什麽稀奇事,若有人敢有非議,我陸家自然有法子對付。”
這般自信的語氣,這般輕車熟路的架勢,秦宜寧想陸征說的應該是實話,他們的確是做了不少這樣的買賣。
連賣官鬻爵都說的這樣輕松,陸家百年世家的根基之深,能力之強,看來比她所了解的還要不可估量。
只是這樣經營真的好嗎?
秦宜寧陷入了沉思。
逄梟則是哼了一聲,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廣通號要在大燕朝舊都扎根,為了拓展生意,擴展人脈,自然許多事情不便。朝廷裡沒有人,做事自然束手束腳,那裡的地方官又是個油鹽不進的,所以我們才想,朝廷裡能不能安排個臨時的官兒去,給我們撐撐腰。”
陸征冷笑,“你想的倒是容易。指派欽差都要天子親自開口的,天子若不說指派欽差,你當誰都那麽容易安排出個欽差來?”
“那就看你家的本事了。否則我們這銀子使的也不值,你們也不是自砸招牌?”
陸征一看“萬少爺”那張痞氣又的臉就覺得厭煩,真真可惜了那副好皮囊,他索性將視線轉移開,大大方方的欣賞著美人,道:“既然讓你來,我們便是有這個能力的,只是事情難辦也是真的,況且咱們約好了十月初十,你來的早了一些。”
“這不是著急麽,再說我也沒來過丹州城,這才來逛逛。”逄梟有些怕被戳穿,面色從容的招出合理的理由。
他那流裡流氣的樣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太可信了。陸征並未懷疑,道:“這樣吧,你我先談一談條件。若是條件合適,這買賣就算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