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哪裡能讓穆靜湖將這一禮行下去?他當初肯答應幫忙,就已是天大的情分了,逄梟自知所求之事又不是什麽簡單的事,穆靜湖哪一次幫忙不是出生入死? 何況這一次的事也怨不得穆靜湖,他感激穆靜湖還來不及,哪裡會怨怪?
穆靜湖的手臂被逄梟一雙大手緊緊的攙扶著,無奈之下隻好停下動作,望著逄梟真誠的雙眼,穆靜湖越發的愧疚,臉都憋的紅了。
逄梟怕穆靜湖不自在,就問起泊安鎮秋家別院的事。
穆靜湖的僵硬和尷尬這才好些,想想當日之事,義憤填膺道:“秋家人簡直太可惡,竟趁人之危!當日我師伯推算出命中有一死劫,你也知道當初我是如何入的師門,不得已隻好留下保護師伯,就耽擱了跟秦氏一起出城的時間,後來我決定帶上師伯連夜追上去,結果就看到了滿地屍首,正要檢查一番,秋家的人就忽然出現,將我與師伯都抓了。
“當我本來有帶著師伯逃離的能力,可師伯誤中奸計,我沒法扔下她自己逃走,就隻好一起束手就擒。在秋家那段時間, 他們真是極盡羞辱之能事,偏生我不能保證師伯安全之前不能動作。
“不過好在我後來將師伯救了出來,師伯足智多謀,想了絕佳的辦法收拾了秋家。”
逄梟聽的揚眉,“我聽說秋家分院失了大火,整個宅子都給燒了?那裡頭的人呢?”
“都燒死了吧。我師伯配置了迷魂藥,後來我一把火燒了他們的宅子,約莫著人都死光了。”
穆靜湖說這話時,似乎毫無心理負擔。他一直都是這樣,雖然為人講義氣講信用,但那只是對自己在乎的人,他所處的環境將他教導成了一個超然於世間的性子,可以說,不是熟悉的重要的人,在他的眼裡可能都與螻蟻差不多。
雖然他不是殺人如麻的惡魔,也不會閑著沒事就去殺個人玩,可如這般因被綁架就殺了人全府的事穆靜湖也做得出來,說不定穆靜湖還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一報還一報的。
思及此處,逄梟到底沒有將自己的那一套想法去灌輸給穆靜湖。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他無法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和要求穆靜湖。
逄梟便轉移了話題問,“這麽說,你是在你師伯的指揮下少了秋家別院,然後與她一起逃出來的?”
“正是。”穆靜湖仿佛這才想起了什麽,往後頭的馬車一指,“我師伯就在車裡。”
逄梟向著馬車看去,心中一瞬湧起的殺意幾乎快要抑製不住。
從前與天機子合作時,逄梟對此人無感,但對此人的批算卻心生厭煩,隻厭煩時也不是非要將人殺了才罷休,是以才能一直保持無視的態度。
可是天機子對秦宜寧頗為針對,甚至想過殺掉秦宜寧,為的就是她的那個什麽狗屁批算。
眼角余光看到身邊渾身緊繃的穆靜湖,逄梟到底還是松開了方才瞬間緊握的拳頭。
就算看在穆靜湖的面上,他也不能現在動手。
自從馬車停下,天機子就一直都沒敢露面,直到聽見穆靜湖說了她在撤離,天機子一時間恨不能去狠狠戳這小子腦袋幾下。
只是等了片刻,不見逄梟上來掐死自己,天機子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才六端正了神色,撩起車簾,保持著道骨仙風的姿態探出身來,滾圓的身子靈活的跳下馬車,拍了拍衣裳,揖手道:
“福生無量天尊,王爺一向可好啊。”
逄梟笑了笑:“本王很好,多謝仙姑記掛,倒是仙姑,多日不見,您還是這般精神。想來這天下能學佛又修道的,也唯仙姑一人了,真真道法佛法皆精湛,超然物外賽過神仙啊。”
“哪裡哪裡,王爺過獎了,老道姑天賦一般,全靠同行襯托。”天機子謙虛的道。
穆靜湖:……
默默地別開眼,不想承認這人是自己的師伯。
逄梟鳳眸微眯,薄唇含笑,“既然安全,那咱們稍作休整便啟程回舊都吧。”
“也好。”
“不用了!”
穆靜湖和天機子的聲音一起傳來。穆靜湖答應的自然,天機子反對的激烈。
穆靜湖詫異的看著天機子,“師伯,您不回舊都想去哪裡?”
天機子高深的道:“咱們自有去處,舊都暫時不去了。”
“不行,我還要回去看珊珊的。珊珊挺著個大肚子,這一次估計被我嚇的不輕,我得回去陪著她。師伯也許久沒見珊珊了,咱們一同回去不好麽?”
天機子眼角余光觀察逄梟的表情,心裡暗罵穆靜湖這死木頭不開竅。
她要跟逄梟一路回舊都,萬一他路上臨時起意要暗殺了她怎麽辦?就算逄梟在乎穆靜湖的感受,可也不至於為了朋友的感受就封過她吧?
“不好,當然不好了。”天機子掐著手指頭道:“我那一劫還沒過呢,方位不吉,不能去舊都。”
“可先前您不是說只要我在您身邊,危機自可解除嗎?”穆靜湖狐疑的道。
天機子想起當日忽悠人說過的話,唇角抽了抽。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與現在能一樣麽。”
穆靜湖看出來了,天機子就是找各種理由不想去舊都,或者說她其實是不想和逄梟同行。
穆靜湖的心裡有些不舒服。
天機子要殺掉秦氏,以逄梟對秦氏的重視,都沒有要殺了天機子,穆靜湖知道這其中有自己的緣故,心裡已經很感動了,人家不計較,偏天機子小人之心起來。
“不,我就是要回去陪著珊珊,師伯若是想一個人走, 那豈不是故意要獨子去面對危險?反正您說過,只要我跟著保護您就沒事,那您去哪裡還不是都一樣?”
天機子一時語塞,有些後悔當日用穆靜湖留在身邊就可化解危機的話來忽悠他。
逄梟看了半晌的熱鬧,適時地道:“仙姑也許久沒去舊都遊玩了吧?如今舊都風土人情未變,何況你與內子還是舊相識,此番也恰好可以見面一敘。”
天機子的臉色變了幾變。提起秦宜寧,她就覺得牙疼,她批算了多少人,計劃了多少事?從前攻無不克,未嘗一敗,可每次事情遇上秦宜寧,都會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讓天機子怎麽也把握不住方向。
這秦宜寧真真是個巨大的變數,對於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她想殺秦宜寧,讓一切回歸正軌,可一直都沒有機會,天機子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認定了自己往後可能也沒有這個機會。
天機子猶豫的環顧一周。
逄梟懷目光灼灼,穆靜湖神色倔強,後頭還有牽著馬站的筆直的騎兵們。
她默默地估算了一番逃走的可行性,最後還是任命的點了頭,矜持又端正的道:“也好。”
逄梟笑了笑。雖然他的笑容非常和善,可在天機子看來,卻充滿了諷刺意味。
穆靜湖點點頭,剛開口要說話,卻忽的神色一凜。
逄梟也同時眉頭緊鎖,向著背後的一片土坡而去。
穆靜湖像一隻飛掠過湖面的白鶴,幾個起落就閃電般的到了山坡後,從矮樹叢裡逼出一人。
那人身著尋常百姓穿的短褐,頭髮凌亂,面上蒙了一塊布,只露出眉眼。
逄梟和穆靜湖卻看得出,這人眼神精明,腳下輕盈,氣血凸出,應當是個不弱的高手。
“你是何人!”
那人轉身就逃。
穆靜湖面色凜然,飛身便追。
逄梟回頭讓虎子看住了天機子,帶著騎兵就飛奔上去,馬蹄濺起煙塵,眾人吆喝著,圍獵一般將穆靜湖與那跟蹤者一同包圍在了圈內。
如此一來,跟蹤者當真插翅難飛。
穆靜湖只怕那跟蹤者是秋家派來的,手下絲毫不留情,而對方的武藝高強也著實超出了穆靜湖的預料。
二人過招,身形快如閃電,眨眼便是幾招攻防。逄梟端坐馬上,看的入神,若是穆靜湖不在,這個跟蹤的探子他恐怕會抓不住。
可穆靜湖到底厲害,那跟蹤者不敵,被穆靜湖一腳踢中胸口,跌飛出去。
逄梟手下的平南軍早就看的手癢,呼啦啦潮水一般湧了上去,在穆靜湖的幫助下毫不費力的將人給綁了。
將那人的蒙面摘去,入目的是一張平凡的臉,臉色還有些蠟黃。
穆靜湖回頭看逄梟。
逄梟走到這人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將他看好了,咱們回去再審。”
“是!”周圍回應之聲如潮水。
被綁住的那人不停的扭動,眼中充滿倔強,看向穆靜湖時似乎還有些一言難盡。
如果他沒有去掉易容,穆靜湖和逄梟就都能認出他來了。他便是秋飛珊安排來跟蹤逄梟,打算審時度勢的柳掌櫃。
只可惜他怕漏了餡兒給秋飛珊惹禍,來時就去掉了易容。
如果他易了容,穆靜湖說不定不會抓他,他活著也還能找點別的理由,說句太太擔心老爺,穆靜湖一準兒心軟。
可現在,柳掌櫃走到這一步就只能咬緊牙關了。
逄梟回頭笑著拍了拍穆靜湖的肩膀, “虧了你在,否則這人怕要跑了。”
“不算什麽的。”穆靜湖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