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打了十來下之後,陳廟生已經從大聲的尖叫變成了低聲的哀嚎,劉巡按才吩咐道:“停了吧。”
衙役們停止了打板子,把水火棍一抽,已經被打的氣息奄奄的陳廟生就像死魚一樣趴在地上不動彈了。他的臉上汗水、淚水、鼻涕、口水混合在一起濕漉漉的,而身下的尿水也緩緩的印了出來。
而崔管事此時也是兩股戰戰,他知道一旦陳廟生說了實話,那麽他也是會被審問的。而問題是,他們之前認為這個官司沒什麽難度,穩贏的事,他們就沒有和這些衙役書吏什麽的打過招呼。要是他也被打板子的話,照這個打法,他的小命基本就交代到這裡了。
劉巡按瞥了一眼已經在擦汗的王府崔管事,又看了看沒有任何表示的李岩。他突然宣布道:“此乃誣告之案,鑒於人犯陳廟生已經不省人事,本按決定明日再審。退堂!”
崔管事立刻向劉巡按躬身施禮,而後馬上就轉身離開,生怕走的慢了,被劉巡按又招回去。而李岩也是向劉巡按一拱手就轉身離開,沒有多說任何要求。
劉巡按微微點頭,也起身離開了大堂。
李岩在路上慢慢的走著,他不知道這個案子是不是就算結束了,所以他不打算回家裡,而是回客棧。他走了不一會兒,就被後面的李班頭追上了。
“李把總,”李班頭拱手道:“巡按大人請您敘話。”
李岩沒有什麽驚訝,點點頭,道:“好,請班頭帶路。”
李岩跟著李班頭來到了衙門的後堂,這裡是平時辦公的地方,所以布置還算平和,更像是一個書房,書架上放著不少書。
“卑職見過巡按。”李岩抱拳行禮。
此時劉巡按已經脫下了官服,穿著便服,戴著四方平定巾,沒有了堂上的威嚴。他點點頭,說道:“坐吧,不必拘禮。”
李岩推辭道:“在老先生面前,卑職不敢座。”
劉巡按也沒有再讓,對於一個武夫來說,他已經足夠的客氣了。他開口道:“蘇縣令的信我已經看過了,你在杞縣做的很好,安置流民,複墾荒田,既減少了禍亂之源,又能給朝廷一些稅賦。在朝的諸位的閣輔台鑒,他們未必不知道現下的情形,天下田畝,能收稅的不過二三成。可是沒有人說出來,包括我,也不敢說。”
李岩有些意外,不知道劉巡按怎麽會和他說這些。
“算了,朝堂的事情不說他了,聽天由命吧。”劉巡按繼續說道:“你在杞縣做的很好,我會向朝廷上奏,不能讓有功之士無名、無賞。”
李岩趕緊抱拳道:“這都是蘇縣尊的功勞,卑職不過是執行而已。”他可不想被朝廷表彰為忠臣楷模。朝廷歷來的習慣就是有能耐的可勁兒用,只要一有閃失,無數的人上來踩一腳,之後大家終於和光同塵,再沒有耀眼的星辰了。
劉巡按點點頭,摸著胡子道:“嗯,蘇縣令確實是有大才的。”在他的意識裡,也只有同樣科第出身的蘇京才能想得出如此辦法。至於李岩,一個粗鄙武夫而已,只要知道執行命令,就是頂好的武官了。
劉巡按接著說:“這件事你表現的很好,沒有在堂上要求什麽。本官是不想多事,在開封城裡,周藩已經在這裡近三百年,勢力非同一般。現在河南盜賊遍地,也只有開封還算安全。本官隻想安安穩穩的任滿這半年的任期,而後就能搞老還鄉了。朝堂上的事,本官是不想再操心了,還是回老家去安安穩穩的讀書自娛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件案子也算是結了,你也就不要追究了,省的惹上麻煩。”
李岩也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只要周王府不來找他的麻煩,他也是不願意同王府有衝突的,至少現在還不想。他包拳道:“謝巡按提點。”
周王府,世子寢宮。
“世子,這事可怎麽辦呀?”崔管事滿頭大汗的問道。他第一時間跑回來,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請世子拿主意。
“廢物!”世子罵道:“這就是你們準備好了?!這就是萬無一失?!”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崔管事趕緊跪下來,不斷的叩頭謝罪。
世子摸著胡須想了一會兒,問道:“那個最初來王府報告的流民,還沒有找到?”
“沒有,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可能是又去了其他地方乞食去了吧。”崔管事回道。
世子生氣的一拍桌子,罵道:“一群沒有見識的蠢貨!誰把人攆走的,二十大板,罰俸半年!”
“是,小人一會兒就去辦。”
此時一個小太監站在門外,用尖細的聲音說道:“稟世子,王爺請您過去。”
世子說聲知道了,之後叫進宮女幫他整理一下衣服,才趕去見他父王。至於崔管事,不用吩咐,自己就磕個頭離開了。
“父王。”世子來到了龍亭殿,向周王行禮道。
“你讓人去巡按衙門了?”周王威嚴的問道。
世子有些意外,這些年,外面的事,都是他來處理,他父王從沒有管過,今天怎麽又問起來了?但是還是回道:“是,孩兒想給府裡添些田產,都是連片的好地。”
“問題是事情沒有辦好!”周王失望的說道:“還讓巡按給收監了。謀逆的大罪,還是誣告!你這是想把王府裡的醃臢事都捅到皇帝那裡去?!”
“不會吧,那個劉巡按沒這個膽子吧?”世子問道。
周王說道:“非常時期,不要惹事!還有那個鄉兵把總,也不要再糾纏了,咱們王府還不缺這點兒田產!”
“只是個把總而已,他有資格拿著那麽多的田地嗎?”世子不甘心的問道。
周王教訓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天下大亂!從現在起,凡事帶兵的,不要再呼來喝去的了,這個世道,以後要他們上台表演了。”
“不會有這麽嚴重吧?”世子皺眉說道:“流賊從崇禎二年就開始鬧騰了,還不是一波一波的被殺下去?咱們老朱家的江山,穩著呢。”
周王沉著臉說道:“我還沒有死呢!這個事情就這麽算了,以後有事,和我商量商量!你也一把年紀了,做事還是不老練,還要再學學!”
“是,孩兒知道了。”世子失落的答應著。他的事權,就這麽輕易的被收了回去。
“巡按衙門那裡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已經安排好了。”周王最後嚴肅的提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