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

  陳昱珩不想和艾斯吵，盡可能心平氣和的說道：“我仔細想過了，雖然一開始感覺難以接受，但其實並不難，現在是一個開放的世界，做出任何選擇都不稀奇，考慮得太多，反而是種負擔。”

  艾斯冷笑：“開放的世界？呵……拒絕種族歧視的口號喊了這麽多年，全世界的種族歧視消失了嗎？同性戀婚姻早已合法化，同性戀歧視消失了嗎？這個世界能有多開放？你是RK的首席執行官，和機器人談戀愛，你知道這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嗎？”

  艾斯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些，繼續說道：“你的名聲會一落千丈，RK會淪為業內的笑柄，人們提起RK時，首先想到的不再是RK精湛的技術力量，而是RK那個和機器人談戀愛的傻子總裁！”

  陳昱珩慢慢閉上眼睛，這些他何嘗沒有想過？

  “只要不讓阮阮出現在媒體大眾面前，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RK……也不會因為我而受到牽連。”他回道。

  艾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問：“你不打算結婚了？”

  陳昱珩愣了下，結婚？他倒是沒想過那麽遠……

  他皺著眉慢慢說道：“目前的法律條文並不認可非人類的婚姻合法性……”

  艾斯幾乎氣笑了，“誰問你和阮阮了？！我是問你以後不打算和女人結婚生孩子了？”

  陳昱珩的眉頭皺得更深，“艾斯，未來的事，誰都無法確定……”

  “是！是無法確定！但是結婚生子是每個人必須要經歷的事！別說你是不婚主義者，也別說你是丁克一族，陳昱珩，你不是我，你骨子裡實則是個再傳統不過的人，更不要提你身後還有一個老太爺，他這些年天天盼著的是什麽，你難道不知道？你忍心讓老爺子失望？”艾斯的語調忽然提高，變得尖利！“陳昱珩！你捫心自問，若是等到那一天，老爺子鬱鬱而終，你會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會不會？！”

  陳昱珩的拳頭，在不知不覺中攥緊。“我會後悔……可是，艾斯，如果我現在放棄阮阮，就算以後有一天我真的結婚生子了，我也一樣會後悔……”

  陳昱珩的神色晦澀不明，眸子裡透出隱忍的痛苦，“不論做出什麽選擇，我都會後悔。艾斯，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因為未來那些還沒發生的事、沒遇到的人、沒經歷過的事，而去放棄阮阮，我做不到。”

  艾斯看著他，久久沒有言語。

  陳昱珩說：“你說的那些，我都預想過，我知道會很難，但是……至少目前而言，讓我放手比你說的那些事都要難上百倍千倍！我做不到！你明白嗎？……你不知道，我當時看到她身上那些傷的時候，我……”

  他低下頭，有些說不下去了……

  起火的瞬間，他驚慌失措，方寸大亂，驚恐的情緒生生的將他逼出一身冷汗……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她對他有多麽重要。

  他知道，如果失去她，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阮阮，所以他拚命的想要救她！……也拚命的……想要……救自己。

  心已經被掏空了，這世上只有這個叫阮阮的機器人，能夠填補他。

  不能失去。

  哪怕明知道，以後他或許會後悔。

  但是那又怎樣呢？至少現在，他不想要有遺憾。

  艾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覺得陳昱珩已經深深的陷進去了……勸再多的話，也無濟於事。

  更諷刺的事，那個始作俑者的機器人，竟然還是出自自己這雙手……

  陳昱珩定定的看向艾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現在我的行為很愚蠢，不奢求你支持，但……我只希望你不反對。”

  艾斯除了歎氣，還是歎氣，他想了很久，問陳昱珩：“你有什麽打算？”

  陳昱珩默了片刻，回道：“等到合適的機會，我會把阮阮從爺爺那裡接回來……”

  艾斯心想，呵呵，這麽快就難舍難分了。但仍然勉強的扯起一抹笑，說：“你高興就好。”

  陳昱珩平複了下呼吸，慢慢站起來，“已經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兩天不用來公司了，好好休息一下，火星計劃方面，不差這一兩天，我會跟風宏集團那邊溝通的。”

  艾斯苦笑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嘴裡說道：“希望我回家能睡得著吧……”

  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打算跟機器人廝守一生了……他覺得他該失眠了……

  陳昱珩回到維修室時，顧安寶呆呆的坐在操作台邊上，她身上披裹著純白色的桌布，頭髮凌亂的披散著，神情怔忡，像隻被遺棄的小貓咪，惹人垂憐。

  陳昱珩覺得，她總是能輕而易舉撩動自己的心……

  “剛才忘記說了，我臨時讓露露去商場買了一些你能穿的衣服，都放在旁邊的櫃子裡了……”陳昱珩走過來，從豎櫃裡取出印著各色商標的大小購物袋，從裡面翻出幾套衣服，“你喜歡哪件？換上吧。”

  顧安寶拿起其中一條薄荷綠色翻領淑女長裙，有些猶豫，“爺爺問起來的話，怎麽說？……”老爺子什麽事都能拿出來碎嘴念叨個沒完，如果看到她換新裙子，會不會又要罵她愛慕虛榮，不重視內涵什麽的……

  “我們之前不是說好，這回出來是帶你去看哥哥了嗎？你可以說，這是你哥送你的禮物。”

  顧安寶微微癟了癟嘴，小聲道：“又要騙爺爺啊……”圓謊好累的。

  陳昱珩這才想起來，之前答應過她不再騙爺爺的事……

  他咳了幾聲，說道：“這是最後一次。”

  顧安寶點了點頭，她當然理解有時候謊言不可避免……

  走到垂簾後面，放開身上那層布料，露出機器人精致完美的身形，顧安寶換上新裙子——

  換好衣服後，陳昱珩帶著顧安寶去了地下停車場，當車子行駛到地面上，顧安寶才發現，外面星空璀璨，時至深夜。

  夜太深，路上車輛很少，陳昱珩開著車一路通行無阻。

  顧安寶看著天上的星星，想起今天的生死一線，內心還有些茫然，問道：“我們去哪？”

  陳昱珩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輕輕握住她的手，“今天太晚了，先回我那裡，明天再送你去老宅……等過幾天，我會去接你。”

  顧安寶詫異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