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年夜飯 二　　　　“太爺爺，您慢點。”邊下樓梯，央央還邊關心地說著。

  “好好好，太爺爺慢點。”周益海和藹地笑著，下了樓梯，還彎下身摸了摸央央的小臉蛋，“我們家央央真是乖啊，看來你爸媽做出的收養你的這個決定真的沒錯。”

  聽得楊美嫻的臉更沉了幾分，這就成“我們家央央”了，老爺子還真是對周慕岩和蘇知愉疼愛的很呢，無論他們做什麽在他眼裡都是對的吧！

  周可心看著爺爺和央央，假裝吃醋地說道：“哎呀，看來以後要有人跟我爭寵了呢。央央是第一個，嫂子肚子裡還有第二個第三個，想想，還真是讓我擔心呢。”

  她的一番話說得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周益海直起身，笑呵呵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臉的寵溺，“都當姑姑的人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周可心吃吃笑了，管家也笑著道：“老爺，二小姐可不還是個小姑娘嘛，才十六歲，還未成年呢。”

  大家笑了一會兒，周益海的目光轉向蘇知愉，蘇知愉連忙抬腳，想走過去。

  周益海掃了一眼她的肚子，慌忙抬手製止了她，“愉丫頭，你別動，小心身子。”

  說著，親自移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點點頭，很欣慰的樣子，“嗯，看起來氣色不錯。這肚子漸漸大了，你可要小心著點兒啊。”

  “我沒事的，爺爺，您放心，我會小心照顧好自己的。”蘇知愉笑了笑，說道。

  周益海又將目光轉向她身邊的周慕岩，目光深深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盡量保持平靜地開了口，“來啦？”

  自從那天兩個人在電話裡說了幾句話，一直到現在都沒機會再說上話，但周益海心裡已經覺得很滿意了。

  他還記得那天掛完電話，他異常激動的心情。他顫顫巍巍地拿著電話連聲對管家說著“慕岩他關心我了呢，你聽到沒有，他讓我保重身體……”

  “是，老爺，大少爺他心裡還是有您的，他以前只是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而已。”管家也跟著他高興地說著，接過他手裡的電話放回去。

  “哪裡是他心裡有我？”周益海歎口氣，笑了笑，“我知道，這肯定都是愉丫頭的功勞，一定是她勸了慕岩對我態度好一些。看來慕岩真的是很愛知愉，才會對她言聽計從。不過，不管怎麽樣，慕岩他對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漠，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甚至，那天晚上，他興奮了很久才睡著。

  今天再次相見，竟然還是掩不住心底的那份欣慰和激動，聲音差點要發抖了呢。

  周慕岩也回看著他，微微點頭，神情淡淡，“嗯。”

  周益海甚至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周慕岩居然也沒有不耐，更沒有閃躲。

  雖然兩個人之間的互動很少，看起來也很平常，這一幕卻讓梁吟秋微微皺了眉，心頭略過一絲驚慌。

  她怎麽看都覺得這祖孫倆之間的氣氛都跟之前大不相同，周益海對著周慕岩的時候，少了一份嚴厲，而周慕岩對著周益海的時候，又少了平時的那份冷漠。

  這代表著什麽？難道……

  她的想法還沒落定，這時，就有傭人過來說飯菜已經準備好，可以開飯了。

  周益海又拉起央央的小手，招呼著大家去了餐廳。

  畢竟是周家這樣的豪門大戶，又是過年這樣隆重喜慶的日子，所以這頓年夜飯，準備的飯菜很是豐盛。

  等大家都坐下了，下人們在酒杯裡倒上了酒，當然，未成年的周可心和央央，還有懷著孕的蘇知愉的酒杯裡倒的是果汁。

  周益海先是端起了酒杯，掃了一圈在座的人，說道：“來，大家都端起酒杯，我先敬大家一杯。在過去的一年裡呢，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我們周家總算是都撐下來了。新的一年裡呢，我希望大家繼續齊心協力，團結和睦，使我們周家更加的安定祥和。”

  說完，他先一口幹了酒杯裡的酒。雖然下面反應並不是很熱烈，但也都端起了酒杯，就算有自己心思的人，也都抿了一口意思了一下，總算沒有把場面弄得很尷尬。

  周益海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底下的人這才陸陸續續拿起筷子吃起來。

  雖然像周家這樣的豪門大戶，平時吃飯的時候都講究個“食不言”，但每年的年夜飯，周益海不但不講究這個，反而喜歡大家都暢所欲言，說說笑笑的，似乎這樣才顯得氣氛更加融洽。

  嫁進來多年的梁吟秋自是知道老爺子這個習慣的，她優雅地吃了幾口菜，看向了對面左下方的蘇知愉。

  此時，周慕岩正幫她夾了一塊魚肉，細心地把裡面的刺都挑了出來，然後才放進了她的碗裡。

  蘇知愉微微笑著，用筷子夾起來一口吃了下去。

  梁吟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柔柔地開了口，“我看知愉倒是不挑嘴呢，有的人懷孕的時候啊，是一點腥味都聞不到的。就算聞到一點自己敏感的氣味，都要吐個昏天暗地的。”

  果然，周益海聽到她這麽說，也笑米米地看向蘇知愉，能吃不吐就最好，孩子的營養跟得上！

  蘇知愉聽到她提起自己，抬頭望過去，既然她這麽親切地跟自己講話，那她肯定也是笑臉相迎。於是，她也笑著說道：“嗯，聽三嬸兒這麽一說，我真的是很幸福呢，從懷孕到現在，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什麽都可以吃，能吃能睡的。”

  “那就好，等幾個月之後，給爺爺添兩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比什麽都強。”梁吟秋笑著看了看周益海一臉滿意的微笑，繼續說道，“這兩個孩子啊，看來也是心疼娘的乖孩子，知道他們的媽媽懷他們兩個比別人更辛苦，所以才這麽乖順，不讓知愉受罪。將來啊，肯定是兩個可人疼的乖巧的好孩子。”

  “借三嬸兒吉言。”蘇知愉笑了笑，繼續低頭吃飯。

  梁吟秋也不再說話，低頭吃飯。要不是因為慕揚在，怕他又因著她對蘇知愉的態度不好，跟她慪氣，她才不會多此一舉地跟她講話。

  周慕揚看到自己母親對蘇知愉的態度，看向她的目光也確實松緩了不少。

  而另一邊的楊美嫻卻低著頭，咬牙握緊了手裡的筷子。

  蘇知愉懷孕了，雙胞胎，大房就要有自己的孫子了。可她呢？她卻失去了寄予厚望的大兒子，更別說抱孫子了！

  他們春風得意，而她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大家都吃得不多，特別是周益海，年紀大了，晚上就更不敢吃太多，但因著高興，還是吃了半碗飯才擱了筷子。

  他擱了筷子之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放了筷子，表示吃飽了。

  蘇知愉在吃飯的過程中，看到別人都吃得很慢，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吃太快，於是動作慢加上吃得多，等大家都放了筷子，她碗裡還有小半碗飯。

  其實她還沒飽，但見大家都坐在那裡，像是等著自己一般，她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

  於是，她也擱了筷子。

  周益海隔著老遠看了看她的碗，站起了身，說道：“愉丫頭，不急，你慢慢吃你的，我們去客廳等。”

  “不用了，爺爺，我吃飽了。”蘇知愉也連忙站起身，“我自己的飯量，我知道，我真的吃飽了，不信你問慕岩，我在家也是大概吃這麽多的。”

  哪有讓這麽多長輩等著她的道理，她這般謙遜溫和就已經是眾矢之的了，如果再讓他們誤認為自己借著懷孕就趾高氣昂，目空一切，那就更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說著，她看了看周慕岩，微微挑眉，周慕岩當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吃就不吃吧，搞不好是老宅的飯菜不合她的胃口呢，大不了回去了再讓人給她做她喜歡吃的。

  想到這裡，周慕岩也站起身，對著周益海點了點頭。

  “嗯，只要吃飽了就好。那我們去客廳吧，我有件事想宣布一下。”周益海說著，已經在管家的攙扶下，走出了餐廳。

  梁吟秋卻因著他那句“我有事想宣布”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她心裡剛才在飯前就升起的不祥的預感，此時變得更加強烈了些。

  她穩了穩心神，跟著腳步走了出去。

  客廳裡，等看著所有人都坐下了，周益海掃了一眼眾人，才緩緩地開口道：“本來這件事，我想過些時日再說的，但今天我看人比較齊全，就趁這個機會跟大家說一下吧。”

  “離慕川出事已經有差不多大半個月了，周家家主的位置也空了大半個月了。國不可一日無主，家，自然也一樣。雖然這大半個月以來，我又暫代家主之位，可你們也知道，我年事已高。說句大實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我這把老骨頭就要沒了。這家主之位，還是要由年輕人來坐才更為合適。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把家主之位傳給……”

  等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本來沒精打采的楊美嫻也抬起了眼皮看向他，緊緊盯著他的嘴巴，等待著他下面的話。

  而梁吟秋的心也“咚咚咚”地跳得更加劇烈起來，她想聽到的名字，自然是慕揚，但，心裡這股越來越強烈的不好的預感是怎麽回事？

  周益海在神色各異的眾人臉色掃了一圈，最後目光又落在了周慕岩的身上，“……我決定，把家主之位再次傳給慕岩。”

  本來蘇知愉發現央央一側臉頰上有一點點髒東西，正拿紙巾幫他仔細擦拭，而周慕岩也正低著頭溫柔地看她。

  聽到周益海的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先是對望了一眼，然後看向周益海。

  周慕岩本也就對家主之位不感興趣，更是沒想著再趟這趟渾水。他倒是想過，周慕川出事之後，老爺子可能會再把目標轉向自己，但他沒想到老爺子決定的這麽快。

  而蘇知愉，則是純粹沒想到。不是說慕岩主動棄權，以後便再也沒有資格擁有繼承權了嗎？爺爺這是傷心過度忘記了，還是因為她懷了身孕才給慕岩開了“後門”？

  在他們還未徹底回神的時候，已經有人給出了反應。只見楊美嫻忽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的神色悲憤無比，朝著周益海就喊了起來，“爸！為什麽是周慕岩？為什麽到了最後還是他？您別忘了，當初可是他親口棄權的，那也就表示，他以後再也沒有繼承權。而您現在居然又要把家主之位重新給他？您這心偏得也是太厲害了吧！”

  她就是不服，她當然不服！就算沒了慕川，家主之位也決不能落在周慕岩的頭上！哪怕是給三房的周慕揚，也比給周慕岩讓她心裡好受得多！

  畢竟，為了這個家主的頭銜，他們二房付出的太多，甚至連慕川都犧牲了。慕川可是她寄予厚望的兒子啊，可是她一生的心血，一輩子的寄托啊！

  可現在，怎麽能，兜兜轉轉了一圈，最後仍然便宜了周慕岩這個逆子呢？

  周益海目光微轉，看向楊美嫻，聲音冷冷地道：“那你倒是教教我，這家主之位該傳給誰？”

  周慕成一把沒拉住自己的母親，本來臉就有些發白了，這時看到爺爺的微沉的表情和冰冷的聲音，臉就更加的蒼白。

  教教他？他是周家一家之長，就算新任家主都不能對他有半點不敬，其他人就更不得逾規半步，現在他讓母親“教教他”，明顯是在指責她逾規了！

  周慕成再次伸手想拉住自己的母親，可楊美嫻此時卻像絲毫沒聽懂老爺子的話一般，倔強地抬著頭，伸手指了指周慕揚，“除了周慕岩，不還有三房的慕揚嗎？慕揚也是周家的子孫，他也可以繼承家主之位！”

  梁吟秋正為老爺子的決定覺得有些頹喪，她原以為弄掉了周慕川，就為慕揚掃清了所有的障礙，沒想到這時候，本來已經沒有了威脅力的周慕岩又跑出來攔了一腳。

  一時間，她隻覺得心口發悶。可冷不丁地就聽到楊美嫻推薦慕揚當家主的話。梁吟秋一個激靈，身上頓時重新充滿了力量，抬頭看向周益海，目光中充滿著一向被自己隱藏的很好的殷切的期盼。

  周慕揚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瞬間又轉向楊美嫻，懶散而悠閑地開口說道：“二嬸兒，你說著說著怎麽扯到我頭上來了？我的專業是演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當什麽家主可不感興趣！”

  梁吟秋猶如被潑了一頭涼水，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而這潑涼水的人，還是她坐了那麽多事都是為了讓他坐上家主之位的親生兒子！

  雖然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志不在此，但坐上家主之位卻是她的殷切期盼。之前沒有機會的時候，他嘴上說不願意也就算了。可是，現在機會都到了眼前了，他怎麽能說推就給推了呢？

  周慕揚自己都推了，梁吟秋即使再想要這家主之位也是不好開口的。此時她就只能“恨鐵不成鋼”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心裡更加沉悶了。

  楊美嫻顯然也沒打算就這麽算了，她目光一轉，落在自己二兒子的身上，立時又指著他對周益海叫道：“不然，還有慕成啊！慕成也是您的親孫子，而且他比慕揚還年長，就算輪也輪到他了……”

  周慕成自然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當家主的料子，也擔不起這麽大的擔子，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肖想半分。

  此刻聽到母親又扯到自己的身上，他忍不住就忽地起身，“媽，您能不能別再鬧了！我和慕揚一樣，對家主之位也是半點興趣都不感的。再說了，在我看來，這個家裡也就只有大哥才能勝任這個位置。任人要唯賢，不是輪不輪得到的問題！您要是真的為了我好，為了周家好，那您就別鬧了，行嗎？”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周慕成的語氣差不多都變成哀求了。

  楊美嫻聽到二兒子的話，簡直要急火攻心地抬手就給他一巴掌了，可是抬起了手卻又恨恨地落下，她沒了慕川，現在就只剩慕成這一個兒子，她下不去手。

  對自己的兒子束手無策，她只能把目標對準周慕岩，她恨恨地咬牙，猛地伸手指向他，甚至有些口不擇言地道：“總之，不管給誰都好，就是不能給這個逆子！別人不配，那他就配嗎？他那麽陰險狠毒的一個人，十八年前那麽小的時候就知道為了權利弑兄奪位，蟄伏了這麽多年重新回到周家，還不就是為著家主之位來的！周慕岩，你有本事在十八年前殺了慕堯，又在十八年後毀了慕川，那你就把我們都殺了啊，把我們都殺了，這整個周家不就都是你……”

  “啪！”

  她話沒說完，一個極其響亮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左臉頰上，不僅打得她自己都徹底懵住，就連其他人也被震得一怔，愣在了原地。

  蘇知愉反應快一些，伸手攬過身旁同樣愣住了的央央，把他的臉埋在自己的懷裡。

  周益海氣得雙唇都有些顫抖，他那一巴掌著實也很重。

  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已經下令無論是誰，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得再提及那件事，可楊美嫻真是膽大包天，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就滿口胡言亂語！

  楊美嫻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嘴角立刻就有鮮血流了出來。她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看著手背上那抹鮮紅的血，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老爺子竟然出手打她？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打她？楊美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其他人臉上轉來轉去，雖然那些人面無表情，但在她眼裡，卻都是在“哈哈哈”地笑著，用手指著她在嘲笑諷刺她！

  特別是梁吟秋，她被自己嘲笑了這麽多年不入老爺子的眼，現在終於到了她揚眉吐氣看自己笑話的時候了！

  楊美嫻的目光落在周慕岩和蘇知愉的身上，顫顫抖抖地伸出手指向他們，卻隻來得及說了一個“你”字，便兩眼一翻，氣火攻心暈了過去。

  “媽！”

  “美嫻！”

  身旁的周慕成和周立德終於回過神，伸手接住了她。

  所有人都被他們的喊叫拉回了心神，都不由得站了起來圍了過去，旁邊的下人也慌忙圍了過來想要幫忙，頓時亂成了一團。

  “快快，放倒，掐人中！”梁吟秋讓周慕成把她放在沙發上，就自己撲了上去，趴在楊美嫻身旁，伸手掐住了她的人中。

  周益海還處於震怒中，管家把他扶得離楊美嫻遠了一些，看著那邊的人手忙腳亂的，等著楊美嫻醒過來的消息。

  “你們誰趕緊去給醫生打電話。”梁吟秋掐了一會兒，轉頭看了周慕成和周立德一眼，此時兩個人看楊美嫻你暈倒都有些慌，聽了她的話，立刻都站了起來，分別拿著手機打電話。

  “你們，誰去倒杯水過來，還有，你去打盆涼水，如果醒不過來，就用涼水噴一下。”梁吟秋又看著那些傭人吩咐道。

  “好好，去倒水。”

  “去打水。”

  一時間傭人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此起彼伏，梁吟秋見沒人注意到自己，掐著楊美嫻人中的那一隻手微微用力，楊美嫻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

  梁吟秋趁著沒人注意，湊近楊美嫻的耳邊就輕聲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