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跟蹤　　　　翌日，唐念悠起床下樓，看到張媽正在忙著從廚房端早餐到餐廳，她快走幾步，聲調微微上揚，“張媽，送小少爺去上學了嗎？”

  “已經去了。”張媽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又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

  本來張媽和張伯想著，趕出去就趕出去吧，他們就在外面住著，反正，夫人也不在那個家了，唐念悠那個女人他們也看不慣，出去住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就算他們再怎麽討厭唐念悠，卻還是心疼周慕岩，所以，當先生找到他們要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還是答應了。

  她是先生十八年前的故人，跟先生有著不解之緣，他們沒辦法改變這個事實，也沒辦法拿她怎麽樣，但他們回來至少可以幫先生看著這個家，不能讓那個女人為所欲為！

  唐念悠看著張媽對自己的態度，不禁有些生氣，她再怎麽說現在都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卻屢屢被一個下人這樣蔑視，可她卻還不能拿她怎麽樣！

  唐念悠氣惱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端的早餐，撇了撇嘴，不耐煩地道：“你問了我今天想吃什麽早餐嗎，你就往上端？別以為慕岩把你們接了回來，你就更加不把我放在眼裡，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是吧？只要……”

  她還想往下說，卻忽然被餐廳裡的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張媽，早餐怎麽還沒端上來？”

  唐念悠一愣，隨即便有些發慌，慕岩竟然在家？她以為他早就離開去公司了呢。

  以前他回來的那幾次，不都是一大早就走的嗎？今天怎麽想起在家吃早飯了？

  這個張媽，剛才也不提前說清楚，她直接說是給先生端的早餐不就完了嗎？害自己一時沒控制住說了這麽多都被慕岩聽到了，要知道她可是一心想在他面前表現得溫柔賢惠大方的。

  這下可好，萬一慕岩責怪下來，她要怎麽解釋啊！

  唐念悠更加懊惱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張媽，隨即放柔了聲音，“張媽，趕緊給先生端進去吧，別讓慕岩久等了。”

  說著，她率先進了餐廳，看到慕岩正坐在餐桌前，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

  她在他身旁的椅子前站住腳步，雙手有些緊張地抓了抓自己的裙子，偷眼看了看他，“慕岩，那個，剛才我……”

  周慕岩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掃了她一眼，“你怎麽了？想吃什麽早餐，讓張媽吩咐人做就是。”

  說完，又低下頭去看手機。

  唐念悠聽到他居然沒有半點責備自己的意思，頓時放松了下來，看來慕岩心裡還是有她的嘛，至少在下人面前沒抹了自己的面子。

  或許，在他心裡，也已經當自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呢，之所以沒有跟自己發生實質性的關系，可能是因為，他覺得蘇知愉才離開沒多久，這麽快就跟別的女人上chuang不好？

  反正不管怎樣，只要他心裡有自己就行！

  想到這個，唐念悠又高興了，對著正把早餐放在周慕岩面前的張媽笑了笑道：“張媽，麻煩你幫我端一份跟先生一樣的早餐。”

  張媽只是斜了她一眼，並沒有回答，而是略微點頭，便退了出去。

  唐念悠竟然好心地也沒跟她計較，而是含笑看向周慕岩。

  周慕岩吃了一口東西，不經意抬頭間看到她對著自己笑，不動聲色地把東西咽下去，隨後才又低下頭去。

  “今天還是準備待在家裡？”過了兩秒鍾，他似是隨意地開口問道。

  “今天啊？”像是沒想到他會主動跟自己聊天，而且還說“家裡”這麽親切的字眼，唐念悠先是微微一愣，隨後立即反應過來，甜甜地笑著道，“本來是打算待在家裡的，可是，慕岩，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讓你陪我出去逛逛。自從我們相認以後，我們都還沒有單獨出去過……”

  “我今天還要去公司。”她話沒說完，周慕岩就淡淡一句話打斷了她。

  “哦，”唐念悠自然是有些失落。

  這時張媽端了她要的早餐進來，放在她的面前，下去了。

  等張媽下去了，唐念悠才又看向周慕岩接著說道：“那沒事，公司的事要緊，你先忙，等下次有空了再去。”

  說完，她也低頭吃起早餐來。

  周慕岩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說話，餐廳裡變得安靜起來。

  片刻，周慕岩放下了手裡的餐具，站起身，“我吃飽了，先走了。”

  唐念悠也趕緊想站起來，“我送你出門吧。”

  “不用了，”周慕岩掃了一眼她面前的早餐，然後收回目光，“你慢慢吃。”

  “哦……好。”唐念悠覺得他這是在關心自己，臉上的笑意更深，隨即又坐了下來，“那你路上開車小心點。”

  周慕岩沒有回應，只是略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出了餐廳。

  唐念悠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才重新低下頭吃起早餐來。慕岩主動跟她聊天，還關心她，這讓她覺得這早餐都更加美味了呢。

  她就說吧，只要蘇知愉不在了，就憑著她和慕岩十八年之久的緣分，慕岩也會漸漸地忘掉蘇知愉，把她放進心裡的。

  心情輕快地吃完了早飯，又上樓晃悠了一圈，拿起手機看到短信的時候，想起來她昨天晚上答應了林主任今天要去交醫藥費的。

  誰讓她今天心情高興呢，那她就早點過去，早點交完，讓他們安心好了！

  這樣想著，唐念悠拿了包，還輕輕地哼著歌從樓上下來，出門去了。

  張媽看著她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心裡有些氣不過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十八年前，在先生最孤立無助的時候，怎麽就是她幫了先生呢？唉，真是造孽啊！

  唐念悠走出家門，出了小區，在路邊等出租。本來她出行可以叫司機送的，可是這種事她想瞞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讓司機送？

  就算讓司機送了，他也不可能會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凡事都得小心，她當然不會冒險。

  雖然在路邊等出租會辛苦一點，時間久一點，但她也樂意。

  等的時間確實有點長，唐念悠覺得自己的腿都站得有些酸了，才終於看到有輛出租空車，她連忙招手攔了下來，隨即上了車。

  不遠處較為隱秘的一處地方，車裡的周慕岩靜靜地看著出租車開動，緊跟著也發動了車子，跟了上去。

  車開了很久，才到了那個破舊的小療養院。周慕岩看著前面的出租車在院門口停下，也跟著停了下來，遠遠地隔著前車玻璃看著唐念悠下車，然後彎腰對著出租車司機說了句什麽，才走進了療養院。

  而出租車也並沒有離開，想必是在等她。

  周慕岩目光微轉，仔細看了看那個療養院，唐念悠的父親就住在這裡？這療養院如此破舊，想必條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如果不是特別困難，應該沒有人會來這樣的療養院療養。唐念悠之前雖說也不是很有錢，但也不至於把自己的親生父親扔到這裡來吧？

  ……

  唐念悠進去並沒有多長時間，大概一刻鍾多一點，就從裡面出來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中年女人，點頭哈腰地跟她說著什麽。

  唐念悠態度倒是顯得有些冷淡，姿態端得也高，不知道跟著那中年女人說了句什麽，那女人一個勁點頭，然後還對著坐上車的唐念悠一個勁兒諂媚地笑著揮手，直到出租車走出很遠，才走回到院裡面去。

  周慕岩回頭看了一眼消失在遠處的出租，一刻鍾的時間，應該只夠繳個費用吧，如果這裡面住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她難道隻交個費，連看一眼父親都不去看嗎？

  沉思了片刻，周慕岩把車開到了療養院門口，打開車門下車，又往裡面看了一眼，走了進去。

  這個療養院，院子裡是一圈連在一起的平房，院子不小，但顯得很是蕭條，人很少，很安靜。

  那些平房也是破舊不堪，就連牆上的白石灰都斑駁脫落。

  他往裡走了幾步，院子裡一個女人正拿著把掃帚有一下沒一下掃著地，像是聽到了腳步聲，轉過身來看向他。

  是剛才送唐念悠出去的那個中年女人！

  “先生，請問您是有什麽事嗎？”那女人見到有人進來，顯得很是高興，把掃帚隨便一放，就熱情地走上前去，“您是不是家裡有老人或者是有重病在身的親人需要放到我們院裡來啊？您放心，我們這裡的費用很便宜的，而且，我們也會把您的親人照顧的很好的！”

  這女人正是療養院的那位林主任，她邊說邊上下打量了周慕岩一番，這位先生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如果他有老人需要住在他們療養院，肯定可以大賺他一筆的！

  面對著心裡想象的金主，林主任笑得更加熱情。

  “您是？”周慕岩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四周，嘴裡問著。

  “哦，我姓林，是這裡的主任，有什麽事您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她見周慕岩的目光觀察著院子裡的一切，怕他嫌棄這裡的環境不好，又立刻說道，“先生，您別看我們這裡的條件好像是差了點，但是我們的設備還是很全的，而且，最主要的，我們照顧人用心啊。”

  周慕岩終於轉過目光，“林主任，我不是來送病人，我是來替我的嶽父繳費的。”

  “您的嶽父？”林主任有些疑惑地又看了他一遍，確認自己並沒有見過他。

  “哦，我的妻子叫……唐念悠，您應該認識吧？前兩天她叮囑我過來幫嶽父交費，我有些忙，所以今天才過來。”周慕岩面色平靜地說著。

  “唐小姐啊？認識認識，當然認識，原來您是她的丈夫啊。”林主任笑著道，怪不得唐念悠交錢的時候總是那麽爽快，原來是嫁了個有錢的丈夫啊！

  “可是，唐小姐她剛才已經過來交過了啊，您來之前才剛走呢。”

  “是嗎？”周慕岩看起來略顯驚訝，隨後似乎又釋然，“那可能是她看我一直沒時間過來，就直接自己過來了吧。”

  那林主任想著可能是因為昨天她一直在催，唐念悠才沒等著她丈夫過來，自己過來了。

  “不過，既然來了，我怎麽也得去看看我的嶽父。我們才結婚沒多久，還沒見過嶽父呢。林主任，您看，方便嗎？”

  “方便方便，當然方便。”林主任說著，就在前面帶路，“這邊，您跟我來吧。”

  周慕岩點頭，跟著她往前走。

  走廊盡頭，一間狹小的病房，林主任推門進去，周慕岩聞著裡面一股怪怪的味道，微微皺了皺眉，跟著進去。

  小小的房間裡，靠窗放了一張小床，上面躺著一個男人。

  “先生，這就是唐小姐的父親，崔世榮先生。”林主任指了指病床上的男人對他說道。

  周慕岩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男人，皺眉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您不知道嗎？您夫人沒跟您說嗎？”林主任有些疑惑。

  “我們也才剛結婚不久，認識時間也不算很長，屬於閃婚吧，所以，她也還沒來得及跟我詳細說。隻跟我說了她有個父親，住在這裡。”周慕岩面不改色地解釋。

  “哦，這樣啊。唐小姐的父親呢，說得好聽點就是植物人。在我們這裡已經住了好多年了，當年送過來的時候唐小姐才十來歲的樣子，那麽小的年紀就得賺父親的療養費，也是怪可憐的。”說著，林主任還感歎了一聲。

  “那，是怎麽變成這樣了呢？”沉吟了一下，周慕岩又問道。

  “好像是說當年崔先生家裡進了小偷，被崔先生發現之後，小偷為了脫身，情急之下拿東西砸了崔先生的頭部，砸的太過嚴重，雖然命是保住了，但，卻變成這樣了。”

  “這些情況你是怎麽得知的？小偷抓住了嗎？”

  “這都是唐小姐告訴我的，那小偷自然是沒有抓到，後來也不了了之了。”

  周慕岩點了點頭，又看向崔世榮，過了一會兒，猛然想起了什麽，又問道：“為何我夫人姓唐，而她父親卻姓崔呢？而且，看起來，我夫人和她父親長得似乎不太像。”

  “這個，唐小姐也沒跟您說嗎？因為崔先生只是唐小姐的養父，並不是親生父親。崔先生是在福利院領養的唐小姐，之前唐小姐也改姓過崔的，不知後來為什麽又改回姓唐了。具體的，您可以回去問問您的夫人的。”

  周慕岩看向崔世榮，臉上一片凝重，養父？福利院？唐念悠是孤兒？可她為什麽說自己從小還有個奶奶跟她相依為命？

  “那您知道，我夫人小的時候是在哪個福利院嗎？”片刻，他又轉過頭問道。

  “具體的名字我不記得了，不過好像是在什麽松路的一家福利院。”林主任回憶了一下，這些年唐念悠幾乎都不提當年的事情了，她也差不多淡忘了。

  “松山路？”

  “對對，好像就是松山路。”經他一提醒，林主任差不多確定就是松山路。

  松山路福利院，那不是十八年前他曾經待了三天的地方嗎？他怎麽沒注意過裡面有個叫唐念悠的人？

  是了，那時候他剛從富家貴公子變為沒人要的落魄鬼，整天都失魂落魄，每天都想著怎麽才能從福利院裡逃出去，哪裡還會注意裡面的人呢？別說是裡面的小朋友，就是院長他都沒正眼看過一次。

  松山路一帶都拆了重建了，那家福利院也沒有了，不知道當時那裡的院長或者工作人員都去哪兒了？

  如果能找到院長，那就一問便知了。

  想到這裡，周慕岩轉身，對林主任說道：“哦，既然人我也見了，錢也已經交了，那我就先告辭了，今天打攪了，謝謝您。”

  林主任嘴裡還說著一些“沒事，是我的榮幸”之類的話，送他出了大門。

  看著他上了車開走，剛想回去，手機卻響了起來，她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唐小姐三個字。

  她接起來，那邊就響起唐念悠的聲音，“林主任，我今天繳費的收據好像忘記拿了，你幫我找找，放好來，等我有時間過去拿。”

  “哦，好的好的，唐小姐。”林主任邊走邊回答，“您要是再早打一分鍾電話就好了，我可以讓您丈夫幫您帶回去的……”

  唐念悠一頭霧水，打斷她，“什麽丈夫？林主任，你是不是搞錯了？”

  “沒有啊，是您先生親口說的呀，他本來是要來替您父親繳費的，我跟他說您已經交過了。他還去病房看了您父親呢。”

  “停停停，我丈夫？他說他是誰了嗎？是不是搞錯了？”她緊皺著眉頭，誰啊，誰會冒充她的丈夫？

  “怎麽會搞錯呢？他都說了是您的丈夫。您先生，長得高高大大的，很帥，穿著一身黑色高級西裝，開車一輛很昂貴的車。唐小姐，您可真是有福氣呢，嫁了個又帥氣又有錢的老公……”

  這邊林主任誇得正歡，這邊唐念悠卻是如同當頭棒喝，她描述的怎麽聽著那麽像周慕岩呢？而且，慕岩今天穿的好像正是黑色西裝！

  完了完了完了，他怎麽會知道哪裡的？難道他跟蹤自己？莫非他昨天聽到了自己講電話？

  唐念悠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問號，如果真的是慕岩，那他不就知道自己之前說的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奶奶的話是騙他的了嗎？

  更重要的是……

  她心頭一跳，連忙問道：“他有沒有說什麽？或者他有沒有問你什麽問題？”

  “問了啊，我也都告訴他了。”

  “一切？”唐念悠簡直要絕望了。

  “是的啊。我想著他不是您的丈夫嘛，所以……”

  “誰讓你多嘴的！”坐在出租車上的唐念悠突然大吼了一聲，嚇得司機都一跳，透過後視鏡就看了她一眼。

  “唐小姐……”那邊林主任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卻聽到唐念悠已經掛了電話。

  唐念悠掛完電話，直接著急地對著司機說道：“師傅，不回去了，快，去xx小區。”

  現在不是跟林主任計較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去找當年福利院的院長，把她保存著的資料照片什麽的都弄到手。

  因為，既然慕岩知道了她之前在福利院待過，肯定會想辦法找到院長的。如果讓他看到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不就知道自己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兒了？

  不行，她一定要趕在他前面拿到那些資料和照片。

  還好，慕岩應該不太清楚院長現在的住址，她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去拿到吧。

  那邊，周慕岩上了車發動，邊開車邊打了個電話，通了之後立即說道：“十八年前，松山路福利院的院長，我要她現在的住址……對，要快，我等你電話。”

  周慕岩本來以為要很久，誰知，掛了電話一個多小時，對方就打回來了電話。

  “喂，怎麽樣？”他有些急切地問道。

  “找到了，她現在住在xx小區五棟302。”

  “好。”周慕岩簡短地說完，便掛斷電話，快速朝著目的地飛馳而去。

  在開到小區大門口的時候，有一輛出租車從裡面駛了出來，副駕駛上坐著的，正是唐念悠。

  她看到周慕岩的車的時候，慌忙低了低頭，直到兩輛車擦身而過，她才抬起頭，轉頭看著駛進小區的車，暗暗呼出一口氣。

  她沒想到，慕岩居然這麽快就查到了。不過還好，她還是搶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