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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您雨露均沾》九卷65、小喜
  這畢竟是大清的后宮啊,這是滿人征服的天下,故此在這后宮裡,若將滿漢主位擺在一處,總歸輕重有別。

  便如曾經的孝賢皇后與慧賢皇貴妃、那拉氏與純惠皇貴妃,即便皇帝本心也許更體恤那個漢女,卻終究這個漢女要在那位滿人格格面前,許多事上不得不忍氣吞聲。

  即便慧賢皇貴妃當年父兄皆得用,還是先帝親賜給皇帝的側福晉,家世原本不輕;純惠皇貴妃的祖上已是江南封疆大吏的官職……卻也不能更改。

  就更何況如皇貴妃這樣的出身了,隨時可以被那些高高在上的滿洲格格們一口一個“奴才”地叱罵。

  若不是有皇上這些年一直用盡心思地護著,皇貴妃已是死多少個來回了。

  惇嬪知道自己也一樣。

  終究是漢姓包衣人,不管阿瑪是什麽官職,在那幫子滿人格格的眼裡,她也依舊還是家奴!

  惇嬪也知道這現實,所以她也忍過。

  尤其是在皇太后跟前,她更是小心翼翼,將所有的光芒都留給人家鈕祜祿家的那兩個……甚至,當皇太后要求她幫著順嬪的時候兒,她也都咬牙接受了。

  那一件閃緞的披風,她送出去之前,恨得、嫉妒得好幾次都想抓起剪子給鉸了,不送給順嬪去,不給順嬪做那嫁衣裳!

  可是最終,她還是忍下來了,將那閃緞的披風送了出去。

  送出去的時候,她告訴自己,她不是向順嬪討好的。她便是討好,也是在討好皇太后;她也不是為了幫順嬪的,她是為了自己複位,她幫的是她自己。

  在這后宮裡,她沒皇貴妃那麽好命,她沒有皇上護著,所以她只有自己保護自己,自己扶持自己。

  從前為了複位,為了在這后宮裡能站穩腳跟,她可以摁住自己的性子,咽下委屈去。

  可是此時,她已經成功複位貴人;甚至,已然晉位為嬪了。

  如今她已經不是再被順嬪踩在腳下,她已經與順嬪平起平坐了!

  那這會子,誰還有資格欺負誰;誰還要要摁著自己的性子容忍誰?!

  她是阿瑪的老來得女,父母家人全都寵著讓著。她汪凌之活到二十八歲,她還沒挨過誰的嘴巴子呢,她今兒憑什麽挨一個位分跟她平齊,年歲甚至比她還要小的嘴巴子去?!

  進宮十年,她忍過,也忍夠了!

  惇嬪沒有一個嘴巴甩回去,可是她直接抄起桌上的茶盤,將滿茶盤的茶壺、茶盅,全都一股腦照著順嬪摔了過去!

  ——雖說順嬪躲得快,順嬪身邊的奴才也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那茶壺和茶盅沒能打著順嬪,可是茶壺裡的殘茶還是潑了順嬪一頭一臉去。

  看著順嬪滿臉掛著茶葉梗的狼狽樣,她痛快地大笑起來。

  “幹什麽瞪那麽大的眼睛?這是水罷了,又不疼……別告訴我,臉上潑了點兒水你都受不了。要不,你每天難道都不洗臉麽?”

  終於罵出來了,終於將這幾年在順嬪這兒受的窩囊氣都發泄出來了。這感覺可真舒坦!

  這一刻她是感謝皇上的。

  就算不是恩寵,皇上也至少給了她這麽報復回順嬪去的膽量!

  .

  順嬪驚得抬手指著她,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就算她知道惇嬪也不是個好性兒的,可是她還真沒想到惇嬪敢這麽報復回來。

  “好你個大膽的漢姓蹄子!”順嬪終於一口氣順了回來,指著惇嬪咬牙切齒,“你在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嚼我的舌頭,你難道還不該挨我一巴掌?你竟然還敢用茶盤砸我,用茶水潑我?!你這就是擺明了死不悔改,這便要與我撕破臉了哈?”

  惇嬪整了整衣裳,甚至歪頭向鏡子裡去瞧了瞧自己的臉。

  紅了,隱隱留著順嬪的指印。

  她這會子已經不覺得委屈,反倒得意起來,“我這就到皇上面前去哭訴……瞧,你的手印還留在我臉上,你說皇上會憐惜誰,厭憎誰去?”

  “況且你這樣的性子,我說你詛咒皇貴妃,難道會有人不信麽?再說我原本就沒說錯,你本來就說了那樣的話去……”

  惇嬪給扭曲了的,也只是順嬪說這話的時間罷了。順嬪是在月食之後說的,惇嬪到皇太后跟前,是給改成了說在月食之前,而且是故意就是在皇貴妃九月初九的千秋令節那晚說的。

  順嬪也被嚇住,圓睜兩眼,“你,你敢!”

  惇嬪含笑眨眼,“我怎麽不敢?而且,我這就去。”

  惇嬪對鏡將頭髮又扯掉了些,親手將領口也撕開,叫自己看起來更狼狽,臉上的神情卻更是淒楚動人,“……順嬪,這個巴掌你覺著很得意是吧?可是我卻要感謝你呢~~”

  順嬪惱得咬牙切齒,“汪凌之,你不要臉!你們漢人蹄子,都是這樣麽?”

  惇嬪咯咯一樂,走過來盯住順嬪的眼睛,“不要臉?順嬪,你有種就只要臉,別要皇上的恩寵啊!”

  .

  她那天真的就鬧到皇上面前去了,在皇上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她明明看見,皇上一臉的憐惜來著。

  她知道順嬪也去皇太后跟前去告狀了,順嬪自然要仰仗著皇太后的護持,逃避皇上可能的問罪。

  皇上那天親自將她扶起來,叫小太監如意去庫房裡選了一疊帕子來,足有二九十八條,各種顏色都有。

  皇上用其中一條親自替她擦淚,又將剩下的那些帕子都賞給了她,溫柔地與她說,“每次想掉眼淚的時候,就用朕賞給你的這些帕子吧。相信這些帕子一定足夠了,來承接你的委屈。”

  皇上這樣的溫柔,叫她心下竊喜。可是她得小心藏住這些竊喜,臉上還要用力地繼續掉下眼淚來。

  唯有如此,才能叫皇上多一點的憐惜,也給自己爭取多一點的資本。

  可是她怎麽都沒想到,接下來皇上卻是叫順嬪隨駕出巡去了天津,而將她留在了京裡!

  她凝視著鏡子,看自己那一邊已經消退了紅腫的面頰。

  她相信皇上是憐惜她的,那麽這次是順嬪到皇太后跟前去說了她的壞話……皇太后這才影響了皇上,叫了順嬪去而不帶她。

  惇嬪深深吸口氣,緩緩攥緊手指,將一條禦賜的紫色帕子揉在掌心裡。

  ——順嬪,咱們兩個終究要勢不兩立,

  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

  皇帝是先在泰陵行完禮,然後中途接上皇太后,一並巡幸天津去的。

  十五阿哥卻是在這之後再去泰陵行禮。

  婉兮與兒子擦肩而過,便是已經到了天津,心下也還是牽掛的。

  終究今年是小十五第一次單獨祭泰陵,婉兮擔心儀軌繁多,小十五會有疏漏去,

  瞧出婉兮放心不下,豫妃和容妃都含笑勸,“十五阿哥雖說年歲還小,可已然成年。況且十五阿哥從小就沉穩,必定一切都會順遂的。”

  豫妃更是含笑額外說了一句,“今年十五阿哥雖說是同一次單獨拜祭泰陵,可是我瞧著呀,十五阿哥以後這樣的機會怕是還多著。皇貴妃囊囊若這麽擔心下去,那又要懸多少年的心去呢?”

  經歷過朝廷平定厄魯特之戰、夫離子散、入宮為妃、被害落胎等事的豫妃,在拉旺迎娶小七,並且順利承襲超勇親王的爵位之後,終於可以用超脫的眼光,含笑望這個人世。

  活到這個歲數她已是再無欲無求。這般的灑脫,倒是與婉嬪越發相像去了。

  婉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垂首笑道,“瞧你說的。他終究還小,還有那麽多位哥哥,以及宗親王公呢,哪兒就縱叫他單獨去了?”

  豫妃卻是含笑搖頭,“若是旁人去都一樣,那皇上為何今年隻叫十五阿哥一個,單獨去啊?”

  皇子祭陵倒是不稀奇,當年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兄弟三人,就曾一同赴關外祖陵祭拜。

  豫妃說得對,稀奇的,是今年小十五的單獨拜謁泰陵。

  皇帝此時並非只有一名皇子,若是皇帝因赴天津,需要派皇子再到泰陵行禮的話,完全可以叫小十五跟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等人同行。

  可是事實是,皇帝偏偏隻叫小十五一人祭陵。

  而且,是雍正爺的泰陵。

  秘密建儲的制度是雍正爺創立的,皇帝這何嘗不是叫小十五單獨去給皇瑪父看看去~

  只是婉兮心下倒還輕易不敢這樣想。終究,小十五才十三歲啊。皇上春秋正盛,皇太后也依舊矍鑠……皇上理應不必這麽早去想這事才是。

  婉兮這便垂首淡淡笑笑說,“瞧你們,自是誤會了。皇上這樣的安排,怕是與小十五今年已然成年有關。還有,小十五既然已經成年,那婚事就擺在眼前了,皇上怕是就因為這個,才叫小十五去稟告皇爺爺知呢~”

  .

  因皇帝下旨命編纂《四庫全書》之事,皇帝任命大臣來領銜。

  三月裡,皇帝下旨命英廉為《四庫全書》副總裁。

  英廉在前朝的官職是戶部侍郎,在內務府是總管銀錢之事的總管內務府大臣。皇帝叫英廉再擔《四庫全書》副總裁一職,英廉委婉向皇帝稟明,說年歲大了,怕有些差事忙不過來。

  皇帝明知故問,淡淡問,“那朕就給你派個幫手去。依著你看,和珅如何?”

  英廉驚得連忙跪倒在地,叩首不斷,“奴才豈敢!”

  皇帝倒是淡然一笑,“所謂舉賢不避親……和珅是個人才,朕才會選到朕的身邊兒行走。況且他也早有報效之心,去年就數次向朕請旨,想要赴四川軍營效力。”

  “朕跟前兒不缺能到軍營效力的侍衛,可是曾經參與科舉,且能寫出一手好文章,文章原本該中的……卻只是他一人而已。朕若是叫他去了四川軍營效力,倒是浪費了一個好人才。他的本事該用在文治之上,武功的差事便留給旁人吧。”

  “況且他是你的孫女婿,自成婚以來就與你住在一起,耳濡目染之間,你那些賺銀子的本事,他也都已經偷師了不少了。朕曾經旁敲側擊考校於他,發現他竟都對答如流。朕想,和珅這是已經做好準備了,那朕就給他一個機會。”

  “況且你如今年歲已大,兼差過多,的確叫你疲憊。不如你就用心教給和珅吧,叫他一來為國,二來為了你這個長輩,多盡一份力去。”

  英廉自是大喜,叩首不停。

  從這一年起,和珅開始監管布庫。從這差事裡,和珅開始正式實踐從英廉那耳濡目染學來的掌理錢財的本事去。

  .

  閏三月,剛從天津隨駕回到宮中,婉兮便聽見陳世官委婉來奏,說是啾啾身感微恙。

  婉兮便急了,連忙追問。可是陳世官卻故弄玄虛,不肯將話說清楚。

  婉兮盯著陳世官咬牙切齒,“好你個陳世官,今日在我面前,你也敢雲山霧罩了~~”

  陳世官忍住笑意,垂首道,“微臣絕不敢欺瞞皇貴妃娘娘……只是,只是公主乃是金枝玉葉之身,微臣自不敢妄加論斷。”

  婉兮吩咐玉蟬,“去,將你們陳太醫今兒在我面前這番模樣,仔仔細細學說給玉螢去~~”

  陳世官嚇得忙叩頭,婉兮卻不管了,吩咐屈戌和馬麟兩個,“一人一邊兒,將陳太醫給我叉了出去~~”

  婉兮將陳世官給攆走了,這便急招劄蘭泰入內。

  劄蘭泰也是急忙入內請安,見了婉兮,便已是眉梢染笑。

  “回阿娘,九公主她,她應是已經有了喜脈了……”

  “哎喲!”婉兮一聲驚呼,忙吩咐,“你趕緊回去將你家裡那些凍梨啊、凍柿子的都給藏起來,可千萬別叫她再找著涼的了!”

  劄蘭泰含笑道,“若只是藏起來,公主必定心上牽掛。況且她會子又最是愛吃的時候,且口味難定,她若想要那一口,反倒是怎麽都按捺不住。”

  “不過請阿娘放心,小婿已經將那些都給偷換過了。縱看著還是凍梨的模樣,實則已是上屜蒸熟過。去其寒性,確定不會傷了公主和孩子去。”

  婉兮輕歎一聲,“若說起能治她那些心眼兒的人,劄蘭你自是第一人。”

  婉兮惦記著啾啾,這便沒多留劄蘭泰,沒說幾句話就給攆回去陪著啾啾去了。

  帶著這個好消息等著皇上回來,婉兮心下也是一時歡喜一時憂愁。

  ——小七本是比啾啾早完婚的,可是直到這會子還沒動靜。反倒是晚成婚的啾啾,這樣快就有了好消息。

  她是替啾啾歡喜去啊,卻又忍不住要為小七懸一會子的心去。

  .

  皇帝回來,聽說了,也是含笑不已。

  婉兮這才看出端倪來,猛地一拍手,“哦,我瞧出來了,爺是早就知道了!敢情這是君臣一心,就隻為瞞著我呢!”

  婉兮這會子細想就也想通了——要不陳世官怎麽會去給啾啾“診治”呢。

  陳世官如今越發受重用,已是禦醫了。

  因了當年診治戴佳氏、那拉氏的經驗,他現在儼然已是婦人科的“大拿”去了。

  禦醫乃為天逸園中身份最高者,即便啾啾是和碩公主,也不是能隨便就叫禦醫前去診治的。

  總歸得叫皇上下旨派去才好。

  皇帝也是拊掌而笑,“怎會是故意欺瞞你,自是要給你一個驚喜去啊。況且陳世官那廝,你也知道,辦這樣的事兒最能辦出意思來,爺便叫他特地啦逗你開心罷了。”

  兩人依偎在一起,一起憧憬了一下啾啾與劄蘭的孩子該是什麽模樣兒去。

  末了婉兮也是欣慰地歎息一聲,“兆惠公爺家原本人丁單薄,兆惠公爺身故之後,他家裡更是冷清了。如今終於要有個孩子降生,真是叫人高興。”

  婉兮捉著皇帝的手指頭問,“爺說,將來那孩子長得像誰?是咱們啾啾啊,還是像劄蘭那孩子更多?”

  皇帝卻是歪頭凝視著婉兮,“……像你吧。”

  婉兮一愣,隨即已是大笑,輕輕推了皇帝一下,“爺又笑話我。小孩生下來像阿瑪、額娘,或者像瑪父、瑪母,哪兒有長得像姥姥兒的呀?”

  婉兮說罷自己也是出了會子神,“也或者,將來蓮生若有孩子,能像我些兒吧?”

  小七和啾啾雖說是親姐妹,可是性子自小就不同。小七更嫻靜、內斂,因是長女的緣故與婉兮的相貌和脾氣秉性更加相似些;反倒啾啾是活潑和淘氣一些的,倒是與皇上更有相似。

  皇帝將婉兮的手包了起來,“不管那孩子像誰,總歸都好看,也都聰明。你啊,就別擔心了~~”

  皇帝如何看不出來,婉兮是在遺憾小七直到這會子還沒傳來好消息呢。

  實則,何止婉兮啊,皇帝自己心下又何嘗不著急,不遺憾去?

  小七是他與九兒的長女,更是第一個孩子啊……他給小七取名“蓮生”,其後九兒果然連著生下這麽多個孩子來,小七這名字裡的吉祥,他多想也能傳給下一代,叫孩子們也都能再連著生啊~~

  可是這會子,他只能轉而安慰九兒。

  皇帝垂首,拍了拍婉兮的手,“……蓮生與啾啾的情形又是不同。蓮生剛成婚,拉旺的母親和成袞扎布就相繼身故,咱們蓮生也跟著去了漠北;後來蓮生歸來,拉旺又留在漠北替成袞扎布治喪。“

  “兩個孩子新婚之際就遇見這些事兒去,自無法將心思放在子嗣之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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