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瑆便鬼道地一眨巴眼睛,“昨兒那‘萬花陣’裡的官女子,皆是令額娘、慶額娘、婉額娘等幾位宮裡的。哥哥可怎麽認定了,那就是令額娘宮裡的女子去?”
永璿有些窘迫,可是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更要緊的是他心下實在是太想知道這個人是誰,這會子便也顧不上許多了。
他深吸口氣,左右瞧了瞧,低聲道,“……昨晚,我曾瞧見麒麟保曾扯住她說話兒來著。瞧那神情,應當是令額娘宮裡的不假;若是換成旁的宮裡的,想來麒麟保也不能那麽親近。”
永瑆故意吃驚地張大了嘴,“八哥說的是麒麟保在找上咱們哥倆兒之前?哎喲我的八哥,敢情你在崴了腳之前,就已經留意到那位姑娘了?”
永璿登時臉色大紅,忍不住伸手暗暗拍了永瑆一記,“你個小破孩兒,你懂什麽!”
永瑆心裡早已是樂開了花兒,可是臉上還使勁兒繃著,“弟弟我是不懂,不過弟弟好歹也都九歲了,不至於是小破孩兒了吧?八哥今兒若不與弟弟說明白了,那弟弟要怎麽幫八哥認人去?”
永璿又是害羞,又是懊惱地盯住永瑆。
兄弟兩個雖然是一母所出,可是從小的境遇就有所不同。永璿自己是七月十五的生辰,剛下生腳就落下了毛病,故此從小就是被淑嘉皇貴妃給藏在宮裡,盡量兒不見人的;可是永瑆呢,是淑嘉皇貴妃在失去了九阿哥之後,失而復得的孩子,這便從一下生兒便格外受母親的寵愛。
雖說永瑆還不滿三生日,淑嘉皇貴妃就薨逝了,可是永瑆先跟著婉兮,後跟著舒妃,都是得了這二位不亞於生母一般的疼愛去。故此永瑆從小兒的性子就要比永璿活潑許多。
更何況永瑆從小就是跟拉旺、福康安幾個孩子一起玩兒大的,永瑆的性子也受了福康安不少的影響,雖說表面顧著皇子的體面,比福康安看著莊重些,可是內裡淘氣起來,那個鬼道勁兒也跟福康安有的一拚。
“你到底幫不幫?你若不幫的話,那就算了,就當我……沒問過!”永璿可不想被這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弟弟給拿伏住了去。
永瑆一見永璿急了,忙賠笑,“幫幫幫,幫啊。哎喲我的哥哥哎,我哪兒說了不幫你嗎?我就是想具體打聽清楚了,好能幫八哥你認準了人兒啊。要是我沒打聽清楚,再給認錯了,回頭不是反倒給八哥你添麻煩去了麽?”
永璿自己實在是個深居簡出的性子,因為這腳的毛病,極少出阿哥所走動,便是想打聽個人,也不容易。他明白這會子唯有弟弟才能幫的上他。
永璿這便使勁兒壓下心中的羞澀和窘迫,竭力叫面上看起來平靜些,“……是,我是在麒麟保找著咱們之前,就看見她了。她啊,雖說奉皇阿瑪的旨意,不能給咱們通融,可是她每當走過咱們身邊兒,都小心地衝咱們使眼色。你年紀小,興許沒留意,我卻留意到她其實是在幫咱們指方向呢。”
永璿回想著昨晚的情形,眼裡便又宛如漾起那蓮燈盈盈的光霧,光霧裡那娉婷的女子,同樣清靈若蓮。
“許是你們都小,她也是怕你們都領會不到她的心意;她又不敢明白著抗旨不尊,便隻敢用眼神遞話兒。故此她便選著了我,向我傳遞心意,叫我最終順利帶你們走出了迷宮去。”
永瑆使勁兒想了想,便也笑了,“我倒是也想起來了,先前麒麟保還嘀咕,說有位姑娘不肯幫他,他還生了一肚子氣……說不定便是哥哥要問的人。她啊是不敢幫麒麟保,怕那小子兜不住事兒,反倒叫皇阿瑪給瞧出來,卻又不忍心不幫咱們,這才來向哥哥傳達心意。”
永璿臉便又紅了,使勁兒點頭。
永瑆小心打量著哥哥的神色,不由得一拍手,“如此說來……哥哥那會子恰好在與那姑娘擦肩而過的當兒崴了腳,怕不是哥哥有意為之的?”
永璿瞪著弟弟,實在是有些瞠目結舌了。
如此隱秘心事,竟然也被這個才還不到九周歲的弟弟給窺破了!
他登時有些結舌,“其、其實,就是因為之前看見了她遞眼色,故此到、到了她身邊兒的時候兒,我才心下一緊張,唯恐叫皇阿瑪給瞧出來,這才崴了腳。況、況且我的腳,原、原本就不好……”
永瑆心下輕歎一聲兒,按住了永璿的手。
“好了,八哥,小弟不再玩笑了。八哥聽小弟一句心裡話,八哥有個惦記的人,弟弟心下高興還來不及呢。”
同母所生的兄弟,母親早故,自當齊心合力、相依為命。
永瑆便笑了,攏住了哥哥的手臂,“八哥聽弟弟說:那位姑娘當真不是令額娘位下的官女子……”
永璿不由得有些失望,“當真不是?”
永瑆便笑,“八哥別急,聽我說完:那位姑娘雖說不是令額娘位下的女子,不過卻也還是永壽宮的女子——她啊,是瑞娘娘位下的女子!”
“原來是這樣!”永璿登時眼中泛起歡喜來,“瑞貴人也是永壽宮貴人,故此那女孩兒便跟是令額娘位下的,倒也沒什麽分別。總歸……”
永璿說到這兒,猛地刹住車去,望住弟弟,已是再度臉紅起來。
永瑆便笑,“哥哥說的是,只要她是永壽宮的官女子,那弟弟總方便常來常往。便是哥哥想傳句話兒,或者是傳遞個物件兒,弟弟必定是幫的上忙的!”
永璿便又窘了,“誰說我要……傳話兒了?”
永瑆便垂首嘿嘿地笑,“是弟弟自己要給她傳話兒,還不行?”
永璿紅著臉背過身兒去,不叫永瑆瞧見他面上神情,“……你還沒說,她叫什麽呀?”
永瑆忍著笑,只是眉毛忍不住聳動著道,“八哥是問她在宮裡的名兒,還是本來的名兒啊?”
永瑆這個年歲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兒,原本都想正經起來了,可是瞧見哥哥那十幾年來都難得一見的羞澀勁兒,這便又忍不住要說笑起來了。
永璿果然急了,“你個小十一,你還逗我!看以後,你有事兒的時候兒~~”
永瑆便笑,連忙告饒,“哥哥別惱了,弟弟知錯了——八哥聽仔細嘍,那位姑娘啊在宮裡的名兒,統一在指進永壽宮的時候兒,叫令額娘給改啦。“
“她啊,本是內務府下漢姓人,本家兒姓王,小名兒‘玉英’;我聽瑞娘娘說過,便憑著她這名兒啊,就是跟永壽宮有緣的,故此就挑了進來。”
“玉英?”永璿不由得微微一呆,“雲容皓白,破曉玉英紛似織……”他已忍不住吟誦起蘇東坡之詞。
永璿雖腿腳不好,深居簡出,卻也因此而造就了他的詩、書、畫之才,他詩做得好,字寫得好,還畫得一手好山水。在眾皇子之中,頗有一副“名士”的風采去。這一聽玉英的名兒,頓覺那人兒更如玉之精魄,人便是癡了。
“原本這樣好的名兒,緣何又被改了?是誰改的?”他有些急,一把扯住弟弟的衣袖。
永瑆連忙道,“哥哥知道瑞娘娘在宮裡的名兒是‘玉蕤’,若瑞娘娘位下的使女也叫‘玉’什麽的,那倒像是跟瑞娘娘一個輩分去了,這便亂了尊卑。”
“況且永壽宮裡也曾有與此相似的名兒,如‘玉螢’姑姑啊,這便冷不丁一聽,都能聽混了。故此啊,令額娘便做主,將瑞娘娘位下的使女,統一給改了名兒去,用了似玉而非玉的‘翠’字為名。”
“改成‘翠’什麽了?”永璿都等不及永瑆解釋完,這便緊著催問。
永瑆輕歎一聲,便也笑了,“改成了——翠鬟。八哥,這個改過的名兒,你可喜歡?”
永璿心念跟著一轉,那目光便更是癡了,“翠鬟?——‘含羞整翠鬟,得意頻相顧。雁柱十三弦,一一春鶯語。’十一弟你瞧,歐陽修的詞,豈不真真兒地如同在寫她一般?真好,我喜歡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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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六,婉兮已是到了正式報遇喜的月份,從這一日起,宮殿監遇喜處開始為婉兮臨盆而預備各項,“天地一家春”也正式上了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便連奶口嬤嬤和媽媽裡等婦差,也都挑選好了。
婉兮自此便更是閉門謝客,什麽都不管了。
婉兮母親楊氏再度入宮陪伴,母女相依偎著,自是最舒心的時光。
因懷著孩子的緣故,婉兮略微有些掉頭髮,她便有些擔心。這樣的心裡話,也唯有與娘親訴說。
這日婉兮與母親一起坐在南窗邊的炕上,婉兮撒嬌地躺在母親腿上,由母親給小心地梳理著頭髮。婉兮噘嘴道,“額娘……都說女人的身子啊,都是以‘七’來計算的。女兒眼看著就要到三十五歲了,這便開始掉頭髮……那是不是說女兒該老啦?”
楊氏一笑,忍不住抬手輕輕拍了婉兮一記,“在額娘面前兒說你自個兒老了,哈?”
婉兮便忙笑,翻身抱住母親,“額娘才不老。額娘啊,就跟女兒當年進宮的時候兒,還是一個樣兒。”
楊氏便也含笑哼了一聲兒,“倒也有理。因為你進宮那會子啊,額娘已經老了,臉上已經出過了皺紋,兩鬢間也見了白發了。女人啊一旦開始老了之後,你反倒不用怕老了。”
婉兮便是嫣然一笑,“也是。就像皇上,今年都是五十歲的人了,可是女兒卻時常都忘了他的年歲去。年歲是年歲,人是人,有時候兒啊還當真是兩回事兒。”
說說笑笑著,楊氏也不由得抬眸望望這“天地一家春”的後殿,不由得歎口氣,“說起來,為娘是怎麽都不敢想,你這個孩兒竟然是將要在這‘天地一家春’的正殿裡出世啊!”
園子與宮裡相對應,這“天地一家春”的正殿,便相當於宮裡的坤寧宮去了,按說婉兮便是貴妃,也不應該住在這兒的,更何況是可以在這兒誕下自己的孩兒去。
婉兮便也點頭,用指頭尖兒緩緩繞著自己的頭髮梢兒,“……娘說的是。”
皇上對這個孩子的心意,包括對小鹿兒的心意,婉兮為免父母二老擔心,這便從未曾明言過,這便也隻順著母親來說罷了。
楊氏不由得小心看著婉兮,“皇后主子她……沒因此而為難你吧?”
玉蕤走進來,親自給楊氏奉茶,聽見了楊氏的問,便笑,“福晉放心就是。這會子啊皇后主子每日裡忙著五次陪和貴人禮拜還忙不過來呢,便是想為難咱們,她也騰不出手兒來了!”
楊氏也是忍不住納悶兒,“這宗事兒我都是想不明白了。堂堂正宮皇后要陪著宮裡的貴人一起跪拜……這當真是從未有過的事兒。更奇的是,這竟然是皇太后老主子的懿旨……”
婉兮輕輕一笑,握住母親的手,“那便自然是和貴人得寵的緣故唄~”
楊氏還是歎了口氣,“回部剛平,和貴人得寵自是應該的。我啊只是納悶兒皇太后她老人家。按說皇太后是最在乎后宮家世出身的,在她老人家心裡,出身滿蒙世家的格格們才最尊貴才是。”
“和貴人呢,雖然是和卓家的女兒,可也終究不是滿蒙世家的格格。皇太后便是按著今年的年頭,對和貴人有所禮遇是應當的;可是卻要委屈皇后主子來陪著和貴人一起禮拜,這便有些說不過去呢。”
楊氏望著女兒,“……回部不是已經平了麽,又何至於如此呢?”
婉兮輕輕垂眸,淡淡笑了笑,“額娘心善,便以為這回部已然平定,再無波瀾了。實則回部雖平,平的也只是大小和卓兄弟兩個。而朝廷要徹底解決回部之事,便需要在回疆各城派駐朝廷官員,打破從前回疆各城隻以伯克家族世襲的格局才行。”
“只是朝廷這樣一來,勢必動了回疆諸多貴族的利益去。便不是和卓家族再鬧,也總有當地的大伯克家族們不滿朝廷,故此回疆那邊並未完全穩定,直到此時,還是不是傳出些動靜來。”
“不滿朝廷的那些伯克家族,不放過任何機會,在當地百姓之間製造謊言,挑動百姓對朝廷的不滿。”
楊氏也驚住,“還有這樣的事?”
婉兮點頭,“七月十六那天,三阿哥永璋薨逝,皇上都沒去親自奠酒,就是因為回疆又傳來動靜。因皇上愛玉,天下皆知;而和闐又產這世上最著名之美玉,故此葉爾羌伯克等采玉呈獻,揀選送京。”
“采玉艱辛,當地百姓要在山下、河灘風餐露宿多日,方可能有所收獲;可是若無收獲,當地伯克便要施刑。其實此事並非皇上下旨進貢,只是當地伯克自行進獻,卻反倒因此叫當地百姓誤以為朝廷需索,這便激起民變來。”
“皇上為此下旨,‘朕命大臣等駐劄回城,原以鎮撫新n疆。綏徠初附。至揀選玉石,何關緊要?!……不可傳知回眾令其采辦。”
楊氏聽得也是微微皺眉,“我懂了。終究回疆與內地相距遙遠,語言風俗皆迥異,雖然用兵初平,可是人心徹底歸附卻難。若因為朝廷諭旨的半點理解差異,一個小火星兒便能在當地燒起燎原大火來。”
“而宮中的和貴人,乃至京中的和卓一家,才是朝廷與回疆之間維系穩定的重中之重。”
婉兮點頭,“正是如此。皇上絕不想在當地有任何誤會,便是有當地伯克犯罪,皇上也下旨,不準駐扎當地的辦事大臣自行正法。‘四品以上,著拏送來京;五品以下,審明具奏,請旨’,皇上都要親自審明才可。”
楊氏便也點頭,“那我就明白了。怨不得這一回皇后主子會淪落至此,她實在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兒還打和貴人的主意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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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璋的薨逝,叫那拉氏受罰的事,漸漸浮出了水面。
終究皇子薨逝,身為嫡母和六宮之主,那拉氏是應該主持一應預備的。可是那拉氏在整個籌備期間都沒能露面兒,令六宮眾人無法不回憶起七月十五那晚的事兒來,以及那拉氏隨著皇太后到後殿回話之後,便再沒回來的緣故……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便叫眾人點點探聽出了皇太后對她的責罰去。
忻嬪得著消息,也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如今這后宮裡,若論還有誰能節製住令貴妃,也就剩下這位正宮皇后了。而這位皇后之所以能節製住令貴妃,一來憑著皇后的位子,二來就是皇太后在後頭的支撐。可是這會子卻是皇太后做主責罰了那拉氏,這便叫她心下更有些不安起來。
樂容也不由得道:“皇太后這又是怎麽話兒說的?從前但凡永壽宮跟翊坤宮爭鬥起來,皇太后一準兒袒護翊坤宮。如今皇太后難道是年歲大了,越老越糊塗去了不成?”
忻嬪將手中的魚食投入水中,看湖中紅魚成群來爭,不由得也眯了眯眼。
這宮裡養的紅魚,按說不缺吃食,可也還是改不了這逢食必搶的性子,這情形倒是與后宮裡的女人們頗有些相似。
這后宮裡的女人們啊,錦衣玉食不說,也不用在宮裡圈著,每年裡總有半年在園子裡自在著;而且每年還都有機會陪著皇上一同出巡,或者去木蘭行圍,或者南下江南,或者去山東曲阜、山西五台山……總歸不愁吃穿,也沒那麽寂寞。
可是啊,就還是免不了要爭。
誰讓皇上的心,只有一顆;儲君的大位,也唯有一個呢。這后宮裡的女人便都覺著皇上的心理應屬於自己,儲君的大位也隻應該屬於自己的兒子。這便都放著好好兒的日子不過,見天兒的削尖了腦袋去爭。
擋道的,必定清除了開去;比自己更得寵的,必得想著法兒地算計著叫她失寵了才行。
怎麽能不爭呢?不爭,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人家得意,卻眼睜睜自己兩手空空去不成?!
忻嬪輕哼一聲兒,沒有將手裡還富余的魚食都投給魚兒們,反倒一揚手都撇在林子地兒下去了。這后宮裡的人還在爭呢,那這些人養的魚兒,便也繼續去搶算了。
樂儀忙遞上手巾,忻嬪接過來擦了手,邊擦邊哼了一聲兒,“皇太后她自然不至於老糊塗了。若說令貴妃今年的勝算,自然只出在她那個肚子上。沒見著麽,今年是皇上的五十大壽,后宮裡卻唯有她一人兒大了肚子,誰還瞧不出皇上的心意是怎的?”
“便是皇太后,在今年這個年頭兒,當著皇上的面兒,也不能不顧著那令貴妃幾分去。便是皇后,哼,在皇太后的眼裡,也比不上皇嗣要緊去吧。”
樂儀接過手巾,淡淡點頭,“奴才瞧著,怕還有另外一層緣故。主子可還記著從前皇太后每當袒護皇后的時候兒,總愛說一句什麽話?——‘皇后還年輕’。”
“可是主子瞧,如今皇后都四十多歲了,還哪兒能用‘年輕’搪塞了去?況且這幾年奴才瞧著,皇后因為年歲越來越大,在這后宮裡自以為羽翼也是漸豐,便不再如從前那麽侍奉皇太后殷勤了。”
樂容也是同意,“不瞞主子,奴才倒是聽說過,早年間皇太后與孝賢皇后並列后宮,皇太后沒少了利用如今咱們的皇后主子來節製孝賢皇后。那時候兒咱們的皇后主子能得皇太后的歡心,就是因為她聽皇太后的話,到了皇太后跟前,將宮裡的消息都能稟告給皇太后知。”
“可是如今,皇后主子正位中宮也十多年了,自然不再是從前那個凡事都需要皇太后扶持的側室。如今年歲又大了,這便漸漸不將皇太后放在眼裡了吧。”
忻嬪聽了緩緩點頭,“這便難怪了~~皇太后一手扶起來的中宮,如今卻不聽皇太后的話了,換了誰都得寒心不是。”
忻嬪這便叫了八公主舜英,沿著水岸徐徐往回走。
“既然如此,那咱們還得換個心眼兒去。既然皇后已經不得皇太后歡心了,那咱們,倒是不能再與她走得太近了。”
樂容有些犯愁,“那如今這六宮之中,除了皇后之外,其余嬪位以上的,倒是大半都與永壽宮交好……那主子看,咱們倒是應該換了誰去?”
忻嬪聽了,心下也是惆悵。
可不,如今皇后、令貴妃之下,妃位上慶妃、穎妃都是令貴妃的姐妹兒,舒妃呢只是明哲保身罷了;嬪位上,婉嬪、豫嬪也都是永壽宮一夥的。
樂儀小心翼翼道,“要麽,是愉妃?”
扒拉來、扒拉去,高位之上,也就剩一個愉妃還可資利用了。
忻嬪聽了卻反倒更是煩心,“你沒瞧見麽,皇上剛將鄂常在給挪到愉妃宮裡去。便是因為這個鄂常在,自此那蘭貴人就得烏眼兒雞似的瞧著她們宮裡不順眼。咱們要是這會子還跟愉妃走得近,難道不又成了要自絕於皇太后去?”
“況且當年舜華的事兒,我還跟愉妃存著一筆帳沒算呢!”
樂容和樂儀也都忍不住滿面愁容,“那主子,咱們可該怎麽辦啊?”
忻嬪也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也有日子沒跟蘭貴人說說話兒了,走,咱們瞧瞧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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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嬪走到蘭貴人所居的院子外,還是停了步。終究蘭貴人是景仁宮貴人,如今景仁宮是慶妃做主,這便是還在院子裡呢,門禁沒有宮裡那麽嚴謹,可忻嬪總也不想叫語琴給瞧見。
她便退了一步,到旁邊兒的竹林裡坐坐,待得看明白了那院子的情形再說。
樂容打發了手下一個臉生的小女孩兒樂心去探聽,少頃那樂心回來,說慶妃沒在,去了令貴妃那兒。
忻嬪遠遠望著那院子門兒,指著那邊問,“哎?你們瞧,那個女孩兒是誰呀?”
樂心回頭瞧見了便笑,“回主子,那女孩兒叫語瑟。說來也巧,是慶妃主子本家兒的妹子呢,是跟奴才一起進的宮,自然被送到慶妃主子宮裡來伺候。”
忻嬪聽了不由得挑眉,“哦?又是陸家的女兒?”
她姐夫安寧多年在江南,對陸家的情形著實了若指掌。要不然當年忻嬪算計語琴的父親陸士龍的事兒,怎麽能一算一個準兒呢。
“叫我想想,”忻嬪垂首仔細回想了一回當年她姐夫安寧告訴給她的,關於陸家的情形。
忻嬪便一拍手,“哎喲,我想起來了。也多虧了這個語瑟的名兒跟慶妃太相似,故此我格外留意了一下兒。”
樂容和樂儀也都好奇,“主子想起什麽來了?”
忻嬪輕輕聳肩,“慶妃家境不錯,從她母家進京入旗的那些名口便可見一斑。可是慶妃這個妹妹,因不是本生兒的,那家境便清苦了不少。”
“這個語瑟啊,家裡只有一個寡母;上頭唯有一個姐姐,生了三個丫頭。家裡無父無兄,都沒個人能頂起門楣來,故此跟人家慶妃的家裡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樂容一聽便也懂了,含笑點頭,“名兒卻是按著慶妃的閨名來取的,何嘗不是期望這個語瑟將來也有承寵當娘娘的命去?可惜啊,家裡卻連個頂門立戶的男丁都沒有,這夢啊怕不是已經碎了。”
忻嬪卻輕笑,“哪兒碎了?這不是已經進宮來了麽?雖說不是當主子,而是官女子,可是這樣兒的人怎麽會甘心隻當個官女子去呢?”
樂容和樂儀對視了一眼,便都問,“主子的意思是……慶妃將這個妹子召入宮來,怕是爭寵之用?可是這會子慶妃若爭寵,又是跟誰爭寵呢?那豈不是跟永壽宮?”
忻嬪便笑起來,“以我看,倒未必是慶妃自己要爭寵。終究她跟永壽宮這麽多年的情誼呢,當初那十四阿哥,令貴妃都是交給她撫養去了。她若還叫自己妹子進來爭寵,那當真不是人了。”
“依我看著,這當中怕是跟她們家所在佐領的那個職官——英廉有關。”
樂容便也眯了眯眼,“主子的意思是,是這個語瑟自己家裡希望語瑟能進宮來,這便設法與那英廉商量了?”
忻嬪輕哼,“那英廉自己怕是也想討好慶妃,這便兩邊一拍即合罷了。”
樂容微微揚眉,“如此說來,倒不一定是慶妃的主意。這事兒反倒裡外裡將慶妃給裝進去了!”
忻嬪滿意地笑笑,“可不是嘛,也該著我跟她陸家有緣!總歸啊,不管內情是什麽,只要這個語瑟得了寵,進了封,在外人眼裡看來就成了慶妃利用自己妹子爭寵——與永壽宮爭寵!”
“那到時候兒,宮裡這出戲可就好看了~”
樂容和樂儀都是相視一笑,“只要永壽宮不再是鐵板一塊,但凡閃出些空當來,主子便有機會複寵!”
忻嬪幽幽一笑,“所以今兒啊,咱們可真不算白來一趟。”
樂容忙問,“主子,那咱們還要去看蘭貴人麽?”
忻嬪想了想,“暫且不去了。”
她扭頭望樂心一眼,“你既是與那語瑟一同進宮的,你們倆可有交情?”
樂心微微猶豫了下兒,“……她因是慶妃主子的妹子,故此一進宮就有風頭,內府的大人們都上趕著巴結呢。奴才這樣兒的,倒不與她怎麽親近。”
樂容便笑,拉住樂心的手道,“從前不親近,也不怕的。只要你自此與語瑟親近起來,那就是你要給主子建功的時候兒到了。傻丫頭,你當這宮裡人人都有機會給主子立功呢?這麽好一個機會咣當掉你眼前兒了,主子又肯抬舉你,你難道還不趕緊著撿起來麽?”
樂心抬眸望了一下忻嬪。
忻嬪垂首笑笑,“八公主也大了,身邊兒雖說有嬤嬤們跟著,可也總得有官女子伺候著不是。樂心啊,我瞧著,你可以到八公主眼前兒去掌事兒了。”
樂心歡喜得急忙跪倒,“奴才謝主子恩典。奴才這就開始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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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七月底,距離皇帝五十大壽的日子越發近了。
皇帝下旨,禁止地方督撫、藩臬兩司為他的大壽進獻方物。
后宮等人這會子也都在翹首期待皇上正式下旨,確定后宮隨扈的排單。
今年是皇上五十萬壽啊,今年能跟隨皇上秋獮木蘭的,才是正經被皇上放在心上的吧?
唯有婉兮樂得輕松,“反正我去不了。姐妹們便替我去好好兒樂一樂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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