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蘇悉地主持所言，一些人茫然、一些人不以為然。不以為然是因為根本不信，茫然是因為不懂。

  信佛和懂佛完全是兩回事。

  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以為磕頭作揖、虔誠禱告就能得到佛主的照顧，在單飛眼中，這實則是滑稽的可笑。

  這世上的貪官一邊貪贓枉法，一邊拜佛以示心虛，若佛主真對其有所眷顧、讓其繼續為禍人間，那算是什麽佛主？

  同理而言，佛主如果不照顧那些拜佛的貪官，有什麽道理照顧那些拜佛的余眾？如果這樣，佛主不是自毀眾生平等的認知？

  佛主不是來添亂的！

  佛本覺悟，一個覺悟者絕不會對眾生說——你來拜我，我就給點兒好處，你若不拜我，就會有災難。如果佛的覺悟是這樣的市儈，那要來何用？

  單飛不拜佛，但對佛教另有一番領悟，聽聞蘇悉地所言，他立即想到一件極為相似的關聯——佛家的兜率天說的是淨土和眾生的分界，依照傳授給他六甲秘祝那人所言，兜天界就是異度空間，這空間不也是隔離眾生在外的一個地方！

  兜率天和兜天界很是類似！

  它們是一個概念的兩種說法？無論單鵬、還是釋迦都是知曉這個空間？這個異度空間就是無間空間？！

  單飛一時為之沉思。

  蘇悉地主持聽聞單飛救了於闐，對其已很有好感，如今見其若有所悟的樣子，蘇悉地主持虛心請教道：“不知道施主可知道兜率天？”

  “略有所知，不過不算了然。”單飛實話實說道。

  蘇悉地主持稍有失望。

  阿九突然道：“我倒知曉一些。”見單飛有鼓勵之意，阿九振奮道：“無論身毒還是中原，都有關於這世界分為多重的說法，中原的道家說世間的重數共記三十六，有欲界六重，色界十八重，再加上無色界的四天，共計二十八之數。欲界、色界、無色界就是世俗常說的三界。按照中原道家的說法，世人生死輪回總是在這三界之內，若想得進一步，必須要跳出三界外才行。”

  眾人訝然。

  蘇悉地主持目光閃亮，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還請女施主盡言。”

  阿九見單飛也是很有興趣的模樣，繼續道：“按照道家說法，在三界之外，又有四梵天、三清天七重。如此共計三十五重，再加上一重總領諸天的大羅天這才共計三十六之數。諸天有窮，而大羅天無限，包羅諸天沒有終極。”

  認真思索著，阿九接著回憶道：“不過這三十六天中沒有兜率天或兜天界之名。”目光微閃，阿九輕拍玉額道：“我記起來了。三十六天還有另外一種說法，那種說法認為世有三清之氣，三清之氣各生三氣，總為九天。九天若如母，再各生三氣為二十七子，二十七子天加上九母天共為三十六，而九母天中有一天叫做寂然兜術天。這個寂然兜術天，會不會就是兜天界？”

  眾人早聽得目瞪口呆，再望阿九時已是截然不同的目光。

  班營、柱子等人經營西域，自認為對這世界的認識廣博，卻不想在這少女面前，還是膚淺的如井底之蛙。

  單飛亦是略有訝異，沒想到阿九還有這般認知，他沉吟點頭道：“倒是真有可能。那佛教中如何解釋這世界的重數？”

  阿九見單飛很是讚許，心中著實喜悅。她跟隨單飛多日，從未如今日般感覺自己這般有用。略加思索，阿九認真道：“佛劃分的世之重數和道家很有區別，佛教也有欲界、色界、無色界的說法，稱欲界中的第六天叫做三十三天，又叫忉利天。佛還說有三千世界，從此來看，佛教中世界的重數似比道教要多呢。兜率天是欲界六天之內的一重，適才主持說的沒錯，兜率天是淨土和世人的界限。我就知道這些了，若有錯謬的地方，還請主持指正。”

  蘇悉地主持肅然起敬道：“女施主所言甚善，本僧自號蘇悉地，實則……還不如姑娘所知要多。”他說話間連連搖頭，臉現愧色。

  阿九聞言笑道：“信佛之人不能厚此薄彼，卻也不用妄自菲薄。釋迦有言，人只要有向善向知之心，無論此生能否證得，只要堅持下去，終究有一日會得見佛緣。主持法號蘇悉地，若能得悟這點，不亦算有所成？”

  蘇悉地主持聞言若有所思，片刻後臉現微笑道：“善哉，善哉。”

  他法號蘇悉地，梵語的意思就是“妙成就”。不過人不是叫發財就能發財，亦不是叫“妙成就”就能有所成就。見阿九這般認知，可說學貫中西，蘇悉地主持難免心中自愧佛法不夠廣博，更難稱妙有所成。

  阿九知道他提及“蘇悉地”三字的用意，這才好言安慰。

  蘇悉地暗想這少女年紀輕輕，難得有這般好意。心中欽佩，蘇悉地虛心問道：“還不知女施主源出何處？”

  阿九略有猶豫，終道：“我是貴霜王之妹，因大哥崇尚佛法，我又……這才……”看了單飛一眼，阿九心道，我因認定你是今生的男人，這才對中原文化這般涉獵，不過她終究沒有說完。

  眾人已是動容。

  班營訝異道：“姑娘是貴霜王韋蘇提婆之妹？”見阿九緩緩點頭，班營驚詫的簡直不能自己。

  班氏經營西域，對西域臨近的貴霜、安息自然熟知。饒是如此，班氏終究還是未能和新一代的貴霜王有所交往，聽聞單飛身邊這女子赫然就是貴霜王的妹子，班營實在不知說些什麽。

  柱子等人亦不知阿九的身份，聽聞阿九的來頭，柱子嗓子都啞道：“阿九公主，我等不知你的身份，這一路行來，多有怠慢，還請恕罪。”

  阿九啞然失笑道：“我們都是單飛的朋友，又何必這般客氣？”

  於闐王倒是徒自擔憂，他知道於闐國不過身為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絕不能和貴霜相提並論。若是因為結親一事引發貴霜的仇視，於闐如何抗衡？一念及此，於闐王倒感覺崔鎮將當初所言很有道理。

  見單飛若有所思，阿九輕聲道：“單飛，我所知就是這些，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

  單飛倒是真有所悟。

  阿九說的聽起來很是繁瑣複雜，但阿九所言中卻有個極為重要且簡明的概念——無論身毒還是中原，都有關於這世界分為多重的說法！

  多重的說法可能就是他那個年代提起的緯度空間！

  在他那個年代，科學家從三維空間認知到四維，再加上各種假設，一直假設到十數維的空間。

  很多人認為那已是空間劃分的極限。

  但這世界哪有極限？

  以滄海一粟的認知來限定宇宙的極限本是荒謬的事情。

  實則上，華夏的道家、身毒佛教早提出多重空間的概念，而且比現代科學家劃分的緯度要多得多，這就是道家的三十六天無限循環世界、佛教的三千世界觀。

  道家、佛教這般劃分，仍舊認為這世界並無窮盡，卻有人以為十數維就是空間的極限？那不是宇宙的極限，而是某些人頭腦的極限罷了。

  他那個時代的有些人始終難以相信，比他們要古老太多的人如何會提出比他們更先進的認知。但正如穴道、經絡、氣場等學說被證明絕對無誤一樣，頂尖聰明的科學家知道要進一步開拓認知的秘訣不是期冀未來、而是從古代傳承，很多人已經開始習慣從道家、佛教的觀念中汲取營養，而且發現其中的靈感竟是取之不盡。

  如今的單飛已然明了，人類的文明在黃帝之時就有巔峰的存在。因為被歸為道家的黃帝那些人，後世的道家、佛教才會出現看似匪夷所思的多維世界觀。

  而黃帝那些人不但早就有了這種認知，黃帝、單鵬等人更是驗證了某些空間，比如說無間兜天界！

  心中驚歎，單飛見到眾人期盼的目光，卻是無法解釋。他知道把自己的認知對這些人說及，說個三天三夜，這些人非但不會領悟，反倒只會更加的混亂。

  眼下最要緊的不是認知這些空間，而是……

  他不等多想時，心口沒來由的劇烈一跳。

  飛來石遽然再亮。

  眾人訝異，他們認定阿九才能開啟這飛來石，不想阿九的鳳血鐲沒什麽異常時，飛來石居然也會自動顯靈。

  “單老大，拋開那石頭！”柱子突然叫道，他最少思考，倒是最先看到單飛胸口有白光一道注入了飛來石中，這才引發飛來石的異樣。

  柱子這幾日見多了神神鬼鬼，這些事情絕不是他的腦袋絕對能夠承受，但他卻深信了神仙鬼怪之說。他覺得單老大有成仙的潛質，等見到單飛胸口竟有白光注入飛來石，他下意識的認為飛來石有鬼——那竟能吸取人類的魂魄。

  一念及此，見單飛神色訝異的緊緊捧著那飛來石，柱子再顧不得許多，衝上前去就要將單飛和靈石分開。

  有淒厲的鬼嚎聲倏然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