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差點又要拂袖而去,但強烈的意志又讓他冷靜下來,冷冷問道:“你打算怎麽投降?”
“朱可夫同志從沒說過要投降,他隻想停戰,為國家和民族……”庫茨涅佐夫剛辯解了一句就被斯大林的咆哮聲震住了:“你懂什麽?滾出去!”
庫茨涅佐夫一聲不敢吭,悻悻然走了。
尷尬不已的華西列夫斯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看著暴跳如雷的斯大林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留下聽吧,聽聽康斯坦丁同志打算怎麽把我們賣給德國人。”
“總書記同志,我不想投降,任何投降或奴役我們的企圖都是不能接受的。”既然話都已說到這個份上了,朱可夫乾脆挑明了說,“我願意用一個布爾什維克和高級軍官實事求是的態度來看待問題。在德國人解決地中海、中東與非洲問題之後,他們在戰略形勢上已大大優於我們了。他們不但有足夠的戰略縱深,還有充分的資源保障——這種資源遠比我們更多、更廣。當初判斷德國因為資源問題無法長期作戰的結論目前已不複存在,希特勒握有整個歐洲、中東和北非的力量,我們現在是與全歐洲在作戰。
從軍事實力上說,德軍無論裝備水平、訓練水平還是配合程度目前都優於我們,而且還得到了大量仆從軍、傀儡軍的協助,算上這些仆從軍和傀儡軍,他們在軍隊數量上也佔了上風。這就使得希特勒的戰略方針從閃電戰、速決戰慢慢過渡到消耗戰、持久戰,所謂高交換比戰術的提出與推廣,其實就是這種戰略思路的延伸。
俄國歷來戰爭勝利的三大法寶——寒冷的天氣、廣袤的國土與持久作戰的意志,到現在而言作用已不明顯。寒冷的天氣在莫斯科保衛戰裡給了德國人下馬威後,他們再也沒犯過錯,冬季完全停止了進攻,今年開始,連道路泥濘期也不打,作戰時間從12個月縮減到了8個月以內;廣袤的國土雖然為我們贏得了縱深和回旋余地,但也為德軍裝甲部隊的馳騁縱橫創造了便利條件,從這次作戰可以看出,德國人根本就不去進攻我們擁有堅固防線的兩翼戰線而專注於中央突破;至於持久作戰的意志,恕我直言,如果連人都不複存在了,有意志又如何?
我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雖然我們與英美是盟國,但兩國從未就我們的抵抗事業做出足夠貢獻。他們不但沒有抽調軍力發動進攻並在歐洲大陸開辟第二戰場,甚至連以前承諾的物資援助都無法到位。下面的同志都有怨言,認為英美是借俄羅斯的血肉之軀拚德國人的鋼鐵消耗,他們借機贏得恢復與增長機遇,等我們與德國人兩敗俱傷之時再來收拾殘局,實現所謂一舉兩得的目標。”
“一舉兩得”這句話一直是斯大林的心頭病,他認為英美坐視蘇德廝殺,共同削弱,最終實現消滅國社主義與布爾什維克主義的雙重目標。
“從目前實際情況來看,這雖然只是猜測,但已多方得到驗證:美國總人口不遜色於我們,工業實力比我們強很多,完全能輕松地拉出一支800-1000萬的部隊,他們直接介入戰爭已一年半了,應該說時間足夠,到目前為止,您看到過多少美國士兵與德國人在作戰?
英國總人口大概是我們的三分之一,工業實力與我們接近,而且還有廣袤的殖民地和自治領輸血,組建500萬規模的陸軍完全不在話下,他們除在法國戰役和北非戰役中損失了50萬軍隊外,並沒什麽其他重大損失,但我依然沒見到英德有多少軍隊在交鋒。德國將其戰爭機器90%以上的力量施加在我們身上。
不知道您最近是否注意到這樣一個變化:英美借口損失太大停止了對德國的戰略空襲,而德國在更早一些時候也完全停止對英國空襲——這些轟炸機很多投入了東線,德國通過電台一再散布願意與英國、美國和平談判,一再表示尊重西歐各國的主權與國際地位。說明雙方在某些領域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更說明德國與英美的戰爭是爭奪勢力范圍、進一步分配殖民地的戰爭,是帝國主義國家間常見的利益爭奪戰爭,不是你死我活的生存戰爭。對英美特別是美國而言,如果能借德國之手消滅我們,為此損失一些英國的利益和殖民地完全可以接受……”
斯大林沉默不語,華西列夫斯基則深感震驚:從來只有斯大林同志在黨內對高級幹部訓話和“授課”,沒想到今天朱可夫倒過來了,開始對總書記訓話——後者居然還說不出多少反對意見來。
“綜上所述,關於停戰談判的想法基於四個理由:
第一,我們在軍事上暫時處於劣勢,有關差距在短期內無法消弭,我們比德國人更需要時間贏得喘息之機;
第二,德國人的調門已放低了,希特勒最近不談消滅布爾什維克,更不談消滅斯拉夫人,甚至對猶太人的政策也在變化,並通過其他渠道表示願意與我們進行談判的意圖,這說明停戰談判是有客觀條件的;
第三,德國與英美間的矛盾雖然有所緩和,但在英美尚未承認德國霸權的前提下,依然存在激化可能,我想利用這個矛盾去推動希特勒轉頭去打英國和美國;
第四,因為我們的緣故,東歐與一批傀儡國家被迫聽命於德國人,如果停戰談判消除這種壓力,他們就會與德國人產生矛盾,甚至意大利也可能動搖——希特勒的這批盟友和仆從國沒有誰是真心實意看著德國人獨霸歐洲的……”
斯大林還是沉默不語,朱可夫乾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關於停戰談判的具體內容,當然要由黨和總書記把握大局,但我個人認為以下幾點不能動搖:
一是社會主義體制保持不變,我們今後控制區也許會小一些,但體制必須保留;
二是黨的領導地位必須維持;
三是總書記作為我們的領袖無可非議;
四是我們可以承諾削減軍事力量,但不應影響國家生存和自衛能力。
在此基礎上,我們割讓一些領土、賠償一些物資都是小事,更談不上賣國。現在被佔領土很多都是原先的加盟共和國,在蘇聯組建時加入了大家庭,他們現在因為德國勢大而謀求獨立,我們隻好暫時尊重他們的選擇;而俄羅斯的領土即便割讓出去也落在俄羅斯解放軍手裡,他們雖然是德國人的傀儡,但畢竟還是俄羅斯自己人……如果他們讓德國或別的國家佔領這些領土,那是他們賣國,不是我們。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契機,如同列寧同志在1917年做過的那樣,只要德國人最終失敗,這些可笑的協議就不會得到履行。德國人我們現在打不過,但就俄羅斯解放軍那點兒實力,將來我用一個方面軍就掃平了。
至於暫時失去的領土,我們可以從遠東、從印度、阿富汗這裡補回來,相信希特勒也願意看到這一點。”
斯大林最初是虎著臉聽朱可夫說下去的,當聽到“體制不變、黨的領導不變,總書記地位不變”這幾條,臉色略微有些松弛下來。
“您說完了?”
“說完了,總書記同志,我的話可能不太中聽,但確實是我的真實想法,與他人無關。”
“康斯坦丁同志,您這個想法很天真,知道不?政治是這麽簡單的麽?”
“我知道不是,所以才希望您領導我們克服暫時困難,這種暫時的低頭不是投降,更不是背棄遠大目標與理想,只是一種策略和權宜之計,是前進道路上必要的曲折,是獲得偉大勝利前夕的挫折。”朱可夫激動地說,“乾革命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我們有1905革命的失敗,有二月革命的失敗,最後才奪取了十月革命的勝利;在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上,也同樣會有這樣那樣的困難……”
“我知道了,你說的話我會考慮的,現在您想辦法先把中央戰場的窟窿堵上吧。”斯大林撂下這句話後,匆匆忙忙走了。
斯大林走後好一會,華西列夫斯基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反應過來,對著朱可夫豎起大拇指:“你厲害,敢給總書記上課!”
朱可夫歎了口氣:“將來或許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不至於吧?”華西列夫斯基遲疑地說道,“我覺得您剛才說得很對,我太沉迷於軍事行動了,看問題不夠遠,不夠高。”
“那麽,您覺得他聽進去了麽?”
華西列夫斯基低頭思考了好一會:“說不好,起碼會有觸動。”
確信斯大林走後,一直躲在不遠處的庫茨涅佐夫又偷偷摸摸回到現場,一見面就焦急地問道:“斯大林同志後面怎麽批評你?”
華西列夫斯基簡明扼要地說了經過,聽得對方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攏嘴。
“將來如果出事的話,如果二位有能力,煩請幫忙照看一下我的家屬,另外……”朱可夫看了看四周,確信沒人偷聽後說道,“要盡可能與我保持距離,千萬不要被牽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