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五十六不疾不徐地問道：“殿下，您這是罵誰呢？”

  “還有誰，堀悌吉！居心叵測！膽大妄為！目無長官！我要撤他的職！”

  “哦……那我先走了。”

  “去哪兒？”

  “進宮請辭。”

  “你！”

  山本五十六抬起頭瞟了對方一眼：“怪了，人是我推薦的，你都要罷免他了，我連辭職權利都沒有？殿下，這未免欺人太甚吧？”

  “你，混蛋！”

  “這次是罵誰？”山本五十六走到伏見宮博恭王眼前，用鷹一樣銳利的目光盯著他。

  “你，你……你……”伏見宮博恭王氣得說不出話來，但又不敢直面山本五十六的目光，更不敢直接承認罵對方，雖然對方個頭不高，可發起飆來他也怕擋不住。

  山本五十六不理會他，轉過頭問石原莞爾：“陸軍對這件事怎麽看？”

  “電報寫得忒好了。”石原莞爾笑盈盈說道，“……飛機、坦克、大炮、補給都齊備，唯缺忠勇果敢之陸軍官兵，唯缺洞察全局、指揮若定之陸軍將領。哎呀，誇得我們愧不敢當呢。在海軍眼裡，陸軍不都是馬鹿麽……”

  “按這策略辦當然不會是馬鹿。”

  “那不按這策略辦呢？”

  “那是不是馬鹿還用我說麽？”

  眾人一愣，隨即哄笑起來，目光都盯著伏見宮博恭王，旁邊幾個佐級參謀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山本大將一口一個馬鹿，聽上去是在說陸軍，實際全在罵軍令部總長。

  伏見宮氣得拍著桌子吼道：“山本，你罵誰？”

  “在罵陸軍呢……”山本頭也不回，隨口應了一句，除了背對著的伏見宮看不到，其他人都看到他朝石原莞爾擠眉弄眼的表情，眾人再一次竊笑起來。

  伏見宮博恭王想發作又不能，只能悻悻然再次坐下。

  “我就好奇，他憑什麽能打下錫蘭？”陸軍大臣多田駿不解地問道，“聯合艦隊是厲害，可再厲害能開到錫蘭島上去？”

  “憑4個德國海軍陸戰旅還有我們自己的海軍陸戰隊。”

  “4個德國海軍陸戰旅？”石原一愣，“哪來的？”

  “你不知道？”山本五十六也覺得奇怪，“不是前段時間和大本營通過氣了麽？”

  “軍令部沒告訴我們！”多田駿氣得對伏見宮博恭王吼道，“這麽重要的消息為什麽不通知我們？”

  伏見宮博恭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本想在正式進攻戰役開始後憑借這4個旅在印度弄一塊地盤，所以故意不和陸軍說，哪曉得堀悌吉膽大包天，直接就要用這4個旅開戰，不但攪了他的如意算盤，還讓他在陸軍面前出了醜。

  山本不理會他的尷尬，解釋道：“堀悌吉向德國元首借的兵。聯合艦隊在北美翻天覆地攪和了一通，癱瘓了巴拿馬運河，順道去轟炸了紐約，戰果極其輝煌，德國人非常高興，不但多給一批飛機、坦克和大炮，還答應額外派4個旅、2萬余人協助我們開展印度攻略。2萬余人可不少，就是他們把馬達加斯加島打下來的，作戰經驗非常豐富。”

  陸軍幾個大佬對望一眼，立即形成統一意見：“這事可以乾，如能確保拿下錫蘭島，海軍先行控制住並營建基地，下一步對付印度本土就好打了，我們能從容地以錫蘭為中轉站進行兵力和物資調度。”

  陸軍次官下村定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既然多拿了一批裝備，那個……飛機能不能多分陸軍一點呢？”

  山本五十六瞟了伏見宮博恭王一眼：“殿下如果堅持不派其他海軍部隊過去增援的話，那總是陸軍先到先用嘍，用完再還我們好了……”

  後面那批陸軍參謀們笑得肚子都要痛了：進了陸軍的嘴還想再弄出來？門都沒有！山本大將也是幽默，送人都說得這麽婉轉，一下子讓人覺得海軍長官挺可愛的。

  “呦西，呦西。”多田駿興奮地搓著手，“明天，不！現在我們就調兵！部隊大部分已在菲律賓，山下奉文本人也在菲律賓，動作快點的話7-10天就能到，嗯，飛行師團可以先過去接收飛機。”

  “船你們自己有吧？”

  “有，有。”

  “帶點輕武器和補給就行了，重裝備到時候全部換新的……”

  下村定笑顏如花，一個勁點頭：“明白，明白！”

  伏見宮博恭王知道現在山本五十六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印度攻略是早就商量好的事，等聯合艦隊一回來就啟動，原設想是先回本土卸載物資、轉運陸軍部隊南下再進攻。多4個德國旅幫助後，對整體計劃進行修改變得極為可行，先打錫蘭獲得前進基地馬上就有更多價值。站在軍事角度，堀悌吉的策略更快、更迅猛，也更出其不意。

  他之所以如此惱火，是因為經北美、巴拿馬戰事後，他深感軍令部對聯合艦隊已完全失控，數次密奏裕仁並準備用明升暗降的方法調整堀悌吉的職務：以功勞重大為由讓其進入元帥府並擔任軍事參議官，名義上是地位崇隆的“元帥海軍大將”，實際上卻不再擔任聯合艦隊司令長官。繼任者他也想好了，就讓軍令部次長古賀峰一接替。

  在他眼裡，進攻印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這種開疆拓土的功勞他不想再留給堀悌吉。拿下堀悌吉就等於斷了山本一臂，然後接下去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清洗山本，沒想到堀悌吉突如其來的一手讓他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

  現在喊停顯然是不可能的，堀悌吉特意提前2天發電報來告知變更計劃主張，說明他早對這件事仔細盤算過了——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這時候他才回過味來：德國人這4個陸戰旅不是白派的，完全是堀悌吉“挾洋-自重”的本錢，而從山本的表現來看，說兩人沒有秘密溝通與默契，他死也不信。

  他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現在軍令部騎虎難下：陸軍已同意聯合艦隊的調整要求並馬上就要著手實施，這是他攔不住的；從德國拿來的所有物資和裝備全捏在堀悌吉手上，萬一將來海軍搶不到大頭，下面這批將領不會怪堀悌吉，只會把矛頭對準自己。

  在此情形下，無論情願與否，他都只能硬著頭皮同意這個調整意見。

  這對一直以來因聯合艦隊不受控制而耿耿於懷的軍令部總長而言，真是一記無比響亮的耳光，而且還是在公開場合打的。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古賀峰一看著他的臉從紅到紫，再從紫到慘白，最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隻來得及說了一句：“我身體不太舒服，後面的事你們看著辦吧……”就倒下了，隨即被送往醫院。

  等伏見宮七手八腳被人抬走後，石原莞爾慢悠悠地對山本五十六道：“你們這麽對待他，絲毫不留情面，只怕將來他要報復呢。”

  山本歎了口氣：“我是羨慕你們啊，他要是肯清閑一點，誰敢不賣他面子呢？壞就壞在什麽都不懂偏偏還要亂插手……”

  石原剛要回答些什麽，電話鈴響了，接起來是參謀總長東久邇宮稔彥王的聲音：“聽說堀悌吉提了新策略，大本營討論過了麽？”

  “討論過了，認為該想法比較可行，見效更快，目前圍繞該策略在調整作戰計劃和兵力派遣，需要我們再和殿下進行詳細匯報麽？”

  “不用了，你們定了就行，我相信你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和海軍溝通好！”

  跟在山本後面的井上成美也是一聲歎息，表示對陸軍的羨慕：東久邇宮稔彥王將參謀本部的日常工作一股腦兒地塞給石原，除重大場合出席一下外，其余時間基本看不到他人，最多偶爾來大本營轉轉。每當有人就重大問題問他意見時，他就說：“你們去問石原吧，他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即便這樣，也沒人覺得他不懂軍事，隻認為他胸襟博大、知人善任、充分放權。而且這個皇族參謀總長有一點好，該為陸軍爭取利益時，那是上下奔走，使出渾身解數，不惜用天皇之叔的地位和資歷來壓服別人。很多人都在感歎，年輕時東久邇宮稔彥王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伏見宮博恭王是勤奮刻苦的好學分子。本以為擔任參謀總長的東久邇宮稔彥王會出洋相，沒想到真打起仗來接連出醜的全是軍令部總長，真讓人大跌眼鏡。

  “殿下已經同意，那就可以放手幹了，這個……”石原莞爾指了指伏見宮博恭王剛才的位置，“不要緊吧，大敵當前，海軍可不能自亂陣腳。”

  “他想搞掉我們不是一天兩天了，每次總想弄個大新聞，還是太天真。”山本五十六微笑道，“有我在，沒這麽容易讓他得手，艦隊上下也不是瞎子，再說還有德國人，沒有堀悌吉頂在前面賣命，他們會這麽大方？”

  “說句實話，這麽調整還是略顯倉促。”石原莞爾道，“德國飛機和重裝備再好，也要時間適應啊……”

  “現成有德國部隊不是？再說，海軍航空兵也會出動，不會讓你們孤軍奮戰。”山本五十六躊躇滿志地說，“等拿下印度，戰略局勢和回旋余地就大大改觀了。”

  “那就祝願海軍旗開得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