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員們、共青團員們,立即行動起來,以高度的使命感和責任感落實黨的工作部署與斯大林同志的指示,積極、穩妥、高效地協助一切有需要的國家機構和人民群眾撤退……”
“我們要全面、乾淨、徹底地堅壁清野,不讓德國法西斯得到一粒糧食、一滴油料、一處乾淨水源……”
“把東西全打包帶走,帶不走的銷毀,不能銷毀的就地掩埋……”
“衛戍司令部再次重申,10月5日中午12點為古比雪夫最後撤離時刻,任何阻撓撤退、破壞堅壁清野的言論和行為都視為對革命的破壞,任何列入撤退名單的人員拒絕撤退都視為投降變節,可立即依照《刑法典》處以最高保衛措施!(死刑)”
“同志們、群眾們,我們要相信黨、相信紅軍,進一步緊密團結在以斯大林同志為領袖的黨中央周圍,用一切辦法與法西斯匪徒鬥爭,今天暫時撤退是為了明天勝利地歸來——縮回去再打出來的拳頭總是更堅強、更有力!”
古比雪夫衛戍司令西蒙諾夫中將邁步在城市中央,仔細打量著這個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一邊又不無惆悵地聆聽高亢的高音喇叭,對未來何去何從沒一點確定性認識。
他是2年多前從莫斯科搬遷到古比雪夫的,當初為應對德軍的瘋狂進攻,斯大林下令把所有不必要的國家機構和外國機構全撤退到古比雪夫這座伏爾加河河畔的美麗城市,甚至連列寧同志的遺體都從紅場遷出運到這裡。除這些機構外,所有莫斯科的高等院校、科研機構以及博物館、美術館等重要物資和文物全轉移到了古比雪夫。
這裡不折不扣地成了蘇聯的後方首都和世外桃源,享受著戰火中最高等級的物資供應和保障,同時又擁有充足的各類資源(包括軍隊),哪怕全蘇糧食供應最緊張之時,古比雪夫也沒出現餓死人的情況——這裡要麽是重要的國際友人,要麽是黨和國家的幹部,要麽是重要的知識分子和其他黨的支持者,怎能出現餓殍遍地的情形?
古比雪夫最開始搬遷時一片慌亂,隨著莫斯科保衛戰的勝利和前線戰事的穩固,後方留守人員又開始樂觀起來,不但迅速恢復了正常的生產、生活、教學秩序,甚至還發動義務勞動新建了許多娛樂和休閑設施——畢竟大家都是在莫斯科裡待久的,特別無聊的日子會過不下去。
圍繞戰爭的工作轉向很快就出現了,既然戰爭是當前壓倒一切的任務,其他不緊急、不重要的工作開始向後排,甚至大幅度減少了資源和資金供應,各部門都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與自身職能略有關系同時又契合戰爭實際的方面。比如文化部美術系統出版、印製了大量反映前線戰事的宣傳畫、海報,音樂和戲劇系統也不甘示弱,連續不斷地有反映戰爭故事的戲劇、歌劇、舞蹈等作品上演,而作家和文聯系統更寫出了一篇篇可歌可泣的作品。
又比如宗教和民族事務部門,一方面從檔案、歷史文獻中尋找證據,論證偉大的蘇維埃聯盟體系所有民族都是一家人,強調團結起來共同反對德國侵略;另一方面又為斯大林同志放逐、處分部分民族尋找依據,說明他們在歷史上就是統一事業的破壞者,有分裂主義的歷史傳統和現實行為。總而言之,黨中央呼籲什麽,古比雪夫很快就能響應號召並發動宣傳。
在這種情況下,古比雪夫的文化、宣傳、教育事業空前繁榮,再加城市規模比莫斯科小得多,很多原先不太熟悉的部門和人員開始走得很近,互動交流頻繁,領導同志原先高高在上的特權也暫時消失,各方面都呈現欣欣向榮的景象。
一直擔任衛戍司令的西蒙諾夫曾以為這只是一個簡短的過渡時期,古比雪夫的機構和人員很快就會重新回到莫斯科,沒想到兩年多過去了,這些機構與人員不但不能搬回去,還要遷往更遙遠的地方——西伯利亞的鄂木斯克。這不由讓他悲從中來,但他沒有時間悲傷,組織撤退的工作全壓在衛戍司令部身上。兩個月來他為完成撤退工作花費了無數心血,總算沒釀成什麽大差錯。
“列寧同志的遺體安全抵達了麽?一路情況怎麽樣?”他轉過頭問自己的機要參謀。
“9天前到的鄂木斯克,總體情況良好。”
“各類文物、藏品和重要檔案運輸得如何了?”
“已全部運輸完畢。”
“人員和機構疏散呢。”
“提前批、第一批、第二批和第三批已完成,第四批正在運送過程中,第五批也就是最後一批在有條不紊地集結、轉移中……”
“各機構的領導同志和重要人員有沒有鬧情緒或不願意撤退的?”
“都安頓好了,沒有問題。”說這話時機要參謀滿臉苦笑,聽說德軍有可能要佔領這裡並安頓人員撤退時,國家機構裡的老爺們頓時炸了鍋:沒人不願意撤退,只有抱怨自己不在優先撤退的名單上——領導同志的特供雖然暫時消失了,但優先撤退的權力可不會減少。
讓司令部頭疼的是如何安排撤退,某些大人物撤退時恨不得帶上一切家當:高檔家具、三角鋼琴、波斯掛毯、名貴瓷器,以及不知道從哪個國家倉庫裡順出來、“替國家保管”、“帶回家學習鑒賞”的古董和油畫。各種打招呼、走後門、批條子、下文件的行為紛至遝來,義正言辭地要求衛戍司令部為本機構提供更多、更快、更優先的運輸能力,把衛戍司令部上下折騰得夠嗆。
這裡每個人物都是不能得罪的,誰知道有沒有人會手眼通天將情況捅到莫斯科去,西蒙諾夫是老布爾什維克,內戰時就是斯大林的警衛營營長,各方面關系處理得井井有條,為人辦事極為穩妥——否則斯大林怎麽放心讓他在古比雪夫擔任衛戍司令?
他不擔心有人找他麻煩,但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果還有人因這種小事給斯大林、朱可夫或華西列夫斯基同志找麻煩,他感覺自己對黨和人民就是在犯罪!斯大林同志把自己安排在古比雪夫就是要妥善做好這一切工作的,還給了自己足夠的權力,他不能抱怨,更不能叫苦叫累。
他以極大的毅力和能力完成了各項工作,客觀上德軍快速推進也起了促進作用,聽說德軍已打到了伏爾加河對岸,很快就要渡河進攻,那些嘮嘮叨叨、糾纏個沒完沒了的中層幹部們才悻悻然放棄把他們家裡破爛家當全搬走的念頭,隻想著趕緊溜走。
度過無數個不眠不休的夜晚,最近一周以來連軸轉幾乎沒一分鍾合眼過的西蒙諾夫終於在上午抽空找了個時間好好休息了下,本想著2小時就起來,沒想到實在太困,警衛員不忍心叫醒他,特意讓他多睡了2小時,一直拖到中午11點才起床。好在也沒太多事,部下和副手有條不紊地推進各項工作,他沒為難自己的警衛員——他也是警衛部隊出身,隻輕描淡寫地批評了幾句。
城市中心的廣場上還余留著德軍轟炸後的痕跡,西蒙諾夫迎風站立,忍不住歎了口氣,問道:“敵人到什麽地方了?”
“浮橋基本架設完畢,馬上就要渡河,為阻撓我們快速撤退,敵軍對鐵路線、公路線進行了大規模轟炸,好些車輛中彈。”
“中彈車輛一律推翻、摧毀,不能留一點有用的東西給敵人。”片刻後他又自我解嘲般地說道,“估計德國人也看不上那些破爛……”
機要參謀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鍾樓敲響了12響,最終撤退的時間終於來臨了,西蒙諾夫原本如釋重負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轉過頭喊道:“彼得羅夫斯基,我給你2小時,帶上警衛團挨家挨戶去搜索,如果還有人沒撤退,必須逼迫其撤退,否則……”
“報告內務部隊核實後執行最高保衛措施。”對方馬上補上一句。
“來不及了!”西蒙諾夫牙關緊咬,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不管是誰,就地格殺勿論!”
“這……”
“有難度麽?”如同劍一般銳利的眼神立即刺了過來。
“是,保證完成任務!”
“傍晚6時結束全城巡查,深夜12時衛戍司令部和警衛部隊作為最後一批撤退,該幹什麽你知道吧?”
“執行焦土計劃!”彼得羅夫斯基趕緊應了一句。
“很好,就這麽辦!”西蒙諾夫用力揮揮手,示意對方可以行動了。
事實證明他的命令很有必要,確實還有漏網之魚沒撤退,在警衛部隊槍口下都乖乖登上了撤退列車。下午6時開始,警衛團連同工兵部隊開始在全城澆上煤油、埋設炸藥。
夜裡11時45分,3發紅色信號彈飛上天空,工兵狠狠壓下了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古比雪夫籠罩在一片塵土飄揚中,爆炸迅速引發了大火,從遠處望去,整座城市烈焰沸騰、陷入熊熊燃燒之中……
最後一列火車開拔了,西蒙諾夫望著不斷遠去的城市,心中暗暗念叨:“別了,古比雪夫,總有一天我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