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軍對南洋日軍諸島、塔拉瓦上有關防禦工事的總結,樣子不太美觀,但很實用,而且守軍就地取材,用的是原木、海沙,鋼材和混凝土消耗不多,防禦效果非常理想,155mm以下口徑火炮難以對付……”
看著圖紙上縱橫交錯的交通壕、密如織網、交叉掩護的火力體系,核心堡壘三層工事的縱剖面,眾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現在他們終於知道為什麽2個師打5-6千人拿不下來的道理——日軍的工事體系已如此難纏,德國人的還用說麽?
“這套東西不是尖端科技,我們也學得會,而且紐芬蘭、百慕大靠近本土,美利堅有的是施工機械、鋼筋混凝土和其他物資,為什麽不能仿效?先生們,做土撥鼠不丟人,打敗仗才丟人。”尼米茨補充道,“這樣的防禦體系,建議國內找幾個地方構築一套,陸軍、陸戰隊各師必須進行針對性、適應性訓練才能拉上前線。”
眾人都點頭稱善,有了這套體系,百慕大和紐芬蘭還是區區幾個德國營就能啃下來的地方?
“在穩固我軍自身防禦後,我建議的戰略反攻起點是德屬西非,理由有三,第一,德屬西非是德軍新征服的地方,統治基礎薄弱,雖然一戰前德國曾統治過這裡,但後來全成為英法殖民地或委任統治地,德國時隔多年回歸,基礎不會很扎實;第二,德屬西非是軸心軍事力量投放的末梢,補給困難、兵力稀少、鞭長莫及,雖然非洲全境除南非外貌似都落入軸心或親軸心勢力之手,但實際控制力度不盡相同,軸心控制力最強的是北非,其次是德屬東非,德屬西非既不能與這些區域在陸地上相聯,海上距離也非常遙遠,控制力不強,反映在兵力上並不雄厚;第三,德屬西非相對易取,該地對軸心而言既不重要、距離又遠、增補又困難,如我軍發動反攻,有很大成效可獲得勝利。”
尼米茨另外闡述了拿下西非的重要性:在美軍控制住巴西再控制幾內亞灣後,等於將南北大西洋攔腰截斷,德軍佔領福克蘭群島固然封鎖了美國通過合恩角往亞太去的道路,但並不等於美軍就不能前往澳新,走加勒比海-南大西洋-南非-南印度洋依然可抵達澳新,整體航程將近2.5萬公裡,但有南非這個中轉站,該距離並非遙不可及,目前從西海岸送到澳新也有1.4萬公裡嘛。
“等等……”艾森豪威爾去過非洲,表示異議,“您概括的德屬西非幾個特點我都讚同,不過我覺得哪怕佔領該地也不能打擊德國本身,正如您所說的,德屬西非與哪邊都不接壤,與北非還隔著大沙漠。”
“德屬西非的得失不會影響德軍本身,但您不要忘了……德屬西非與法國、葡萄牙、比利時等一乾歐洲國家的殖民地緊密相連,打不到德國人不要緊,我可以去打德國人的小跟班,希特勒不是要組建歐洲聯盟並擔任盟主麽,我打擊這些盟友,他是救呢還是不救呢?救則軍事上失分,不救,則政治上失分!”
眾大佬都點頭:光憑殖民地不足以說服歐洲國家轉向,但至少可讓他們維持一個對美更加有利的態度。
“關鍵樞紐在巴西:巴西一方面是加勒比海南翼的戰略掩護,另一方面是進攻西非的出發基地、同時也是維系南非、威懾福克蘭群島的重要戰略要地,我們要進行耐心建設,只要巴西不亂,不管阿根廷人怎麽蹦躂,南美至少大部分還控制在我們手中……萬一,我是說萬一,如果將來需要和德國進行戰略談判,南美的利益可與德屬西非的利益進行交換。”
這話引起了眾人共鳴,佛得角戰役失敗後,不是沒人提議與德國議和,但大多數人表示反對,因為美國是在最不利的情況下與德國議和,條件肯定非常苛刻,在戰局好轉、局面緩解後再議和從容與有利得多。
“最後我想談談特納將軍。這不是針對他個人,而是針對以他為代表的有關戰略設計與計劃擬定中的誤區。恕我直言,誤區在於過分相信線性思維,迷信力量,C+計劃就是這樣層層疊疊堆砌上來。他先估計敵人的實力,然後設計保險系數和數學模型,綜合認為壓倒這些實力需要多少力量和資源、最後再安排使用這些力量和資源,中間再加上節奏控制、節點審視與進度審核——這是從大學開始,一脈相承的邏輯與數學體系。這套體系錯麽?基本不錯,甚至很多時候解決了不少問題,便於指揮藝術的傳承和擴散。按這套辦法打仗,很可能出不了名將,但合格指揮官和參謀人員容易培養,問題在於……”尼米茨來了轉折,“世界是有黑天鵝的,總有超出人類認知的未知領域存在,整套邏輯體系的危險在於,敵人一旦忽然擁有你說不知道的因素或變量,整套體系便有崩塌的危險——這種戰術對付一般敵軍指揮官是不錯的,但對付打仗打成精的名將就難以成事。”
為增強說服力,尼米茨舉了簡單的例子:“比如一塊巨石,預估是100噸,實際重量和預估比較接近,但沒有能一口氣舉起100噸的吊車,只能提供40噸的吊車。我們的辦法通常是安排3台40噸的吊車,然後設計一個合理的方案進行吊裝。大多數時候沒問題,但有一次執行任務時出現意外,一台吊車的繩索突然斷裂,喪失吊運能力,另外兩台能正常工作的吊車頓時承受了超過合理限度的力量,導致最後全面失敗並釀成惡劣後果。堀悌吉手頭只有1台40噸的吊車,他怎麽辦呢,他先把這塊石頭費點力氣爆破成大致均衡的3部分,然後一塊一塊乾掉……”
“具體到這次佛得角戰役,也可以看出敵人的思維特點,我軍集結了2個師、20多艘護航航母和全部主力艦隊,出發點是佯攻佛得角,實際吸引軸心主力上鉤並殲滅之……敵人判斷了形勢,沒衝到佛得角來傻乎乎和我們硬拚,卻出其不意地去威脅進攻東海岸,我們只能回防,然後敵人又劍走偏鋒進攻了紐芬蘭,並利用其強勢海軍打了我們措手不及,我軍被迫調集主力航母編隊回援——這決策不錯,但請注意,這時候我軍力量便被迫分散了。
敵人以逸待勞,在紐芬蘭和坎寧安將軍交手,取得了戰術勝利;然後在紐芬蘭不斷強化的力量前果斷撤軍;在此期間黑天鵝出現了,敵人出動了夜戰飛機和精確攻擊炸彈,夜間大大削弱護航航母編隊,敵守軍驍勇善戰,死守不退,敵軍S艇和潛艇發揮了無與倫比的效果,不斷打擊我軍,等對方認為我軍力量已不足慮時,突然出動航母編隊殺過來——這時候坎寧安艦隊又再次被迫增援,然後在雙方形成協調力量前被敵人各個擊破。
我軍的實力就是這塊100噸的大石頭,敵軍沒能力一口氣吞下我們,便用各種各樣的辦法迫使這塊石頭分裂,然後一個一個付諸解決;如果讓雙方按最初力量在其他海域硬碰硬較量,再打100次也會是我軍勝利!”
尼米茨歎了口氣:“這是東方文化的精髓,避實擊虛、以柔克剛,為什麽塔拉瓦明明被圍困堀悌吉不來救援,偏要去襲擾澳新?我當時沒看懂,後來仔細想才明白。德國人為什麽不救佛得角而去打紐芬蘭,道理同樣如此。大砍刀、小匕首都能殺人,敵人是不是被殺死取決於使用者的手法和攻擊部位,而不取決於哪個武器用鋼多。”
這番“線型思維”批評論讓眾人無不冷汗直冒、心虛不已,大多數人都是這套培訓體系下養成的,特納算是集大成者,是有大局觀和戰略思維的優秀代表了,聽尼米茨這麽說再加上對戰役例子的剖析,眾人立刻領悟過來。
“我走之前交代哈爾西的方針很明確,目前太平洋全面處於劣勢,但並不是無所作為的借口。第一,我們要努力維持澳新補給線,鞏固盟友關系;第二,加快人員特別是艦載機飛行員的培養,可以人等艦,不能艦等人;第三,固守目前佔領的島嶼並強化防禦體系,讓日軍不能反撲回去。大西洋上的對策同樣如此,第一,維持對英補給線,鞏固盟友關系;第二,加快後備力量培養;第三,強化紐芬蘭、百慕大防禦體系,加強巴西方向的力量並為西非戰役準備條件……”
馬歇爾和金上將互相交換了下眼神,初步認為可以,與會眾人決定今後半年內如無特殊變故,謹守防禦、積蓄力量、等待反攻,至於華萊士這裡……李海插話道:“我會想辦法維持與協調,重要的是總統病情不能惡化。”
大家馬上聽明白了,只要羅斯福活著一天,不管能不能管事,華萊士永遠就是“代行”而不能繼位,至於1944年新一屆總統大選,鬼才相信華萊士能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