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蘇家老宅路上。

  蘇玲瓏開車，陸羽坐在副駕駛，把座位調低，保持一個極為舒適的姿勢、。

  嘴裡念念有詞，唱的是說嶽裡面霸王高寵槍挑鐵滑車的橋段。

  “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殺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殺氣滔天。

  直到現在，蘇玲瓏才完全摸透了這個年輕男人，今晚到底要幹什麽事情。

  這是要把江海都捅個大洞！

  殺了羅少卿，殺了陳琅琊，殺了黃養神師兄弟——今晚大開殺戒。

  完全是同歸於盡的路數。

  做完了這些，他還有活路？

  “姓陸的，你是不是瘋了？”

  終究是沒忍住，蘇玲瓏問道。

  “瘋？我怎麽會瘋，我清醒得很。”陸羽淡然一笑。

  “可是——”

  “我要睡會兒，別打擾我。”陸羽砸吧砸吧嘴，當真閉眼就睡，很快就發出均勻細微的呼嚕聲。

  ……

  蘇家老宅。

  納蘭元述看著被他五花大綁的蘇氏三兄弟，眼神嗜血。

  他小學都沒畢業，比陸羽還不學無術。

  頂著一個滿清遺老貝勒爺的名頭，在認識王玄策之前，其實活得連狗都不如。

  他的世界，只有野蠻和血腥，胸中有塊壘，只是不知如何化解。

  隻知跟著他眼中神仙一樣的狀元郎殺人越貨、刨人祖墳很暢快。

  現在他覺著跟著小爺陸長青懟人，比刨人祖墳還暢快。

  一個人渾渾噩噩活了二十多年，終於找到方向的那種暢快。

  同樣是綁人。

  納蘭元述綁過許多人，唯獨這次——三個連自己老子都殺的畜生——綁了就綁了，綁得心安理得。

  沒讀過多少書的納蘭元述當然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道德製高點。

  ……

  蘇家祖祠。

  蘇家上下，上百號人，基本上都在。

  蘇玲瓏通知來的，唯獨不見蘇氏三兄弟。

  蘇玲瓏先陸羽一步走進祖宗祠堂，立馬有人問道：“玲瓏小姐，你不是說是你父親、大伯和三叔他們通知大家在祖宗祠堂開會，有重要的事情宣布麽，他們人呢？”

  蘇玲瓏淡聲道：“隨後就到，不過在爸爸他們來之前，我要先給大家引見一個人。”

  “玲瓏小姐，是誰？”

  “大家都認識。”蘇玲瓏拍了拍手，在眾人注目禮下，陸羽推門而入。

  “是他？”

  “這姓陸的來我們蘇家幹什麽，傾城小姐都走了，他現在跟我們蘇家一分錢關系都沒有。”

  “就是，老太爺的死，跟這家夥脫不了乾系。他還有臉到我們蘇家來？”

  蘇家上下，頓時議論紛紜，語氣極為不善。

  “姓陸的，你來幹什麽，滾出我們蘇家！”

  蘇少安的兒子蘇無咎站了出來，指著陸羽破口大罵。

  “大家不用緊張，我已經退出蘇氏，也沒有再次入主蘇氏的想法，我來這裡，只是想寫兩個字給大家看。”

  陸羽冷眼掃視一圈。

  “寫字？”蘇無咎疑惑，“姓陸的，你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陸羽拔出百子切，刀鋒冷冽，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別怕，我沒有捅人的想法，就是寫字。”

  他蹲下來，刀鋒觸地，筆走龍蛇，簌簌響動，然後用力一吹，地上浮現兩個大字。

  “大家可認得這兩個字？”

  “陸羽叔叔，我認得，老師教過，這兩個字叫公道。”

  一個小男孩大聲說，是蘇家的第四代，陸羽依稀記得他的乳名，叫虎子。

  “聰明的虎子，不錯，這兩個字就叫公道。”陸羽環視一周，“虎子今年八歲，他認得這兩個字，不知道你們認得不認得？”

  “姓陸的，你賣什麽關子，這兩個字這麽簡單，誰不認得？”蘇無咎冷聲道。

  其他人也滿臉狐疑地看著陸羽。

  “是很簡單。”陸羽唇角微翹，“公道這兩個字，寫起來簡單，念起來更簡單，但要做起來，其實不簡單。”

  他拍了拍手，一個人牽著一根繩子，走進蘇家祠堂。

  這個人是納蘭元述。

  繩子後面，還跟著三個人，蘇氏三兄弟，俱都鼻青臉腫，口中塞著布條，嗚嗚掙扎。

  “姓陸的，你幹什麽，為什麽綁著我爸爸？”

  蘇無咎脖子一粗，破口大罵。

  “姓陸的，你這是要幹嘛，綁架是犯法的！”

  “快放了家主，放了二爺和三爺，要不然我們報警了！”

  “對，你這小子，膽子太大了，居然敢到我們蘇家來綁人！”

  炸了鍋。

  難怪不見蘇少商、蘇少邦和蘇少安三兄弟，原來是被這個姓陸的叫人給綁了。

  不過這人到底是怎麽潛入進來的？

  又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將蘇家三位爺給綁了？

  細思極恐。

  “為什麽綁著他們，當然是因為他們做了壞事。”

  陸羽擺了擺手，納蘭元述將三人口中的布條解開。

  三人頓時破口大罵，納蘭元述眼睛一眯，一人一耳刮子招呼過去，立馬全都閉嘴。

  納蘭元述掣著一把匕首，站在了陸羽背後，如曹操之典韋，虎視眈眈。

  “姓陸的，你他媽到底要幹什麽？”

  “來教教這三個殺了自己父親的畜生，公道兩個字怎麽寫的。”陸羽冷聲說道。

  話音落下，又炸了鍋。

  這家夥言外之音，老太爺竟然是蘇氏三兄弟殺的？

  “姓陸的，你少血口噴人，老太爺明明是你殺的，還想陷害我們兄弟！”蘇少邦叫道。

  “二叔，先別忙著辯解，我到底是不是在血口噴人，栽贓陷害，大家看一個視頻不就好了？”

  陸羽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讓大多數人都能看到的角度。

  正是蘇玲瓏給他的那個視頻。

  只有十多分鍾，看完後，整個祠堂，鴉雀無聲。

  蘇少商等三人，面如死灰。

  蘇少商滿臉震驚，蘇少邦滿臉見鬼。

  “蘇少商，攝像頭是蘇少邦裝得，目的是監視你，至於這個視頻為什麽在我手裡——”

  陸羽盯著蘇少邦。

  後者反應了過來，無比憤怒地看著蘇玲瓏：“女兒，這是為什麽？”

  “爸爸，我是在救你，我把這個視頻交給陸羽，他答應我，會讓法律來製裁你們，而不是他自己動手。況且——爺爺不能這麽白死了。”蘇玲瓏咬著嘴唇說道。

  真相大白。

  蘇少邦無比頹喪的低下了頭。

  蘇少安害怕的瑟瑟發抖。

  倒是蘇少商，出乎陸羽意料之外，沒有頹喪，沒有怨恨。

  他很是平靜。

  …………

  …………

  “諸位，這三個畜生就暫扔在這裡了。已經通知警察，他們很快就會過來。”

  說完後，陸羽轉身就走。

  有這段視頻，蘇氏三兄弟，即便不是死刑，有生之年也別想從監獄出來。

  一刀都殺了自然更痛快，但蘇氏三兄弟跟陳琅琊等人不同，他們身份是擺在明面上的，殺掉的話，就完全跟國家站到了對立面，只能退而求其次。

  今天晚上，他把該殺的、能殺的都殺得乾乾淨淨，該收拾得畜生也都給收拾得差不離。

  只是捅了這麽大一簍子，沒個大人物幫他斂局就等著公案部A級通緝令上出現他陸羽的名字。

  至於這個大人物願不願意幫他斂局，他還得去下一部險棋，趕今晚最後一個場子。

  是做跨省流竄的逃犯，還是在江海落地生根、做一個類似於黃金榮和杜月笙之類的人物，就看這局險棋，到底能不能成功。

  “陸羽，等一等。”

  蘇少商叫住了他。

  “蘇少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我想跟你聊聊。”蘇少商淡聲道。

  “好。”

  陸羽遞了個眼神，納蘭元述割開了綁在蘇少商身上的繩子。

  十分鍾後，書房。

  陸羽點了一支煙，看著蘇少商——自己的老丈人。

  “給我一支。”蘇少商說。

  已經戒煙十年，突然就想來一支煙。

  陸羽扔了一支大前門給他，蘇少商接過，哆嗦著叼在嘴裡。

  陸羽俯身幫他點燃，蘇少商吸了一口，便劇烈咳嗽起來。

  仍然沒有丟掉手中的劣質香煙，大口大口吸著。

  陸羽說道：“有什麽想問的麽？”

  “陳琅琊呢？”

  “死了。我砍了他三十八刀，砍得很爽。”

  “好一個狼子野心。”蘇少商歎了口氣，“陸羽，以後蘇氏就是你說了算。沒想到我們兄弟辛苦了半輩子，到最後竟是給你做了嫁衣。”

  蘇少商接著說道：“最後問你個問題，在你眼裡，是我比較重要，還是蘇氏比較重要？”

  陸羽表情先是錯愕，然後笑了，嗤笑。

  “你——你笑什麽？”

  “蘇少商，你還是沒有看明白。”陸羽眼神不屑。

  “不明白什麽？”

  陸羽淡聲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覬覦過蘇氏，以後我也不會再有入主蘇氏的想法。至於為什麽，你可以理解成小爺比較傲嬌，從來不吃回頭草。不出意外的話，我會支持蘇玲瓏做蘇氏以後的當家人，不帶私心。”

  蘇少商冷聲道：“陸羽，到這個局面，我已經沒有翻盤希望，你沒必要再跟我演下去。”

  “愛信不信，我沒有演，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沒有演過哪怕一次。你可能沒有辦法理解，但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天生比較高尚——通常我稱之為崇高的道德品質和個人修養。”

  “這——”

  “所以你那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硬要說答案——”陸羽盯著他，“你不重要，蘇氏也不重要。沒有你，對我比較重要。”

  蘇少商無比頹喪地坐在了椅子上。

  敗了。

  輸得徹徹底底、一塌糊塗。

  “看在傾城的面子上，小爺破例多跟你廢話幾句。我現在很趕時間，得走了，以後等傾城回來，或許我會到監獄裡去看看你。”陸羽冷聲說道，轉過身去。

  “等一下——”蘇少商叫道。

  陸羽回頭看著他。

  “把你的打火機給我。”蘇少商說。

  “你確定？”陸羽冷眼看著他。

  蘇少商點點頭。

  “走好。”

  陸羽將那個封面印著***-女-郎的打火機拋給他。

  離開書房大概兩百米，裡面便傳來煊赫火光，蘇家下人們頓時驚呼奔走，開始打水救火。

  著火的是書房，裡面俱是藏書，很快就演變成了一場大火。

  蘇少商自然是把自己給燒死在了裡面。

  ……

  李家。

  一尊景德鎮粉彩杯被李景略狠狠摔在了地上。

  “景略，幾十歲的人了，怎麽跟個小年輕一樣。”蘇丹青蹲下來，將地上的陶瓷碎片一塊一塊收好。

  “還不是陸羽那個年輕人，他當真以為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就憑他還想在江海興風作浪？你是不知道今天他跟我說了什麽。”

  “說什麽？”蘇丹鳳問道。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哼，當自己是誰，***？”李景略冷聲道。

  蘇丹鳳撲哧一笑。

  她想了想，淡聲道：“這話倒是挺像這小家夥的風格。景略，你是家裡男人，我嫁給你三十年，你做什麽事情，下什麽決定，我從來不乾預，但這件事情，我覺得你處理的並不好。”

  “丹鳳，你似乎有事情瞞著我？”李景略眼眸一眯。

  蘇丹鳳看了看腕表，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

  李景略疑惑：“什麽時間也差不多了？”

  正在此時，書房門略微推開了一道狹縫，家裡保姆探進頭來，說道：“先生，太太，有個年輕人在門外等著，說他叫陸羽。”

  “說曹操，曹操到。”蘇丹鳳笑了笑，“對不起景略，有些事情瞞著你了，今天晚上，江海發生了許多事情，你想換的那頭驢子，想必已經死了。”

  “叫他走。”李景略冷聲道。

  “生氣了？”蘇丹鳳問。

  “你說呢？”李景略反問。

  蘇丹鳳說道：“景略，我收了傾城那丫頭當女兒，是真心喜歡她，自然得多給我女婿一些上位的機會。我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見他一面。”

  十分鍾後，陸羽出現在李景略的書房。

  不是第一次來，還是被李景略的書房布置給震懾住。

  看一個男人的品味和高度，看他的書房就能看得七七八八。

  李景略這個書房布置得恢宏磅礴，巨幅潑墨畫，與人一般高的青花瓷瓶，一等沉香木桌椅書櫃，湖筆徽墨歙硯，哪一樣都不是單純有錢就能堆出來。

  這些東西，絲毫沒有喧賓奪主。

  李景略只要坐在那裡，這個書房的焦點就會是他，也只能是他。

  陸羽心想，這或許就是所謂的上位者氣度。

  “殺了多少人？”李景略開門見山。

  “很多。”陸羽老實交代，掰著手指，“李叔您打算換的那頭驢子陳琅琊，還有羅少卿，以及那兩個大高手，黃養神和他的師弟。陳琅琊和羅少卿當然該死，至於為什麽殺了這個兩個大高手，只是想證明我陸羽不是什麽軟柿子。”

  “繼續。”李景略冷眼看著他，“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五分，我十二點前就要睡覺，這個習慣三十年了，沒有為你打破的可能。五分鍾內，你要沒辦法說服我，這爛攤子我不會幫你斂。當然，我也不會背後給你捅刀子，以後你是死是活都看自己的造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