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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君策,隱身貴女》第256-257章 萬世傳說(12000+)
  第256-257章 萬世傳說(12000+)

  金輪隨鳳九一同布陣,也瞧出一些,“公主,為何不封生門?”

  “這是神謀族自先祖時就留下的規矩,就算設下幻門,也必須留下一處生門,網開一面的規矩不能壞。這處生門在僻靜處,一側是幻門,一側是困門,三日不動應無礙。他日,我白日在京城,夜裡會來這裡維護生門。”

  “公主如此豈不辛苦。”

  “曾以為無欲道長會改陣法,今日才猛然憶起,這是法陣,武師以下修為的人,根本悟不透裡面的玄機。”

  改完了法陣,鳳九帶著金輪到了一處山谷,立在樹梢,靜靜地俯視著山谷的地形。

  金輪突地驚呼一聲:“公主,這裡好像一隻棲落在此的鳳凰,你瞧,東邊是石頭,好像一隻鳳頭,它又是谷尾;再往下,是鳳凰的身子,谷口有三個分叉,有一叢草、一叢灌木,還有四處山水形成的小溪,我的天,這怎麽瞧著像是九尾鳳凰……”

  鳳九意味深長地笑。

  金輪心裡發毛。“公主……”

  “你沒說錯,此處正是棲鳳谷,俗稱鳳穴。你看谷口,那裡有七八座墳塋,其間只有一座壓住了鳳脈。”鳳九指著那座長滿了雜草的鳳塋,“他的後嗣女兒必然入宮為寵妃,若沒有鳳頭正鳳脈的女子為後,她就可尊及後位。”

  “公主來這裡作甚?”

  “這個時辰是下葬的吉時。”

  “下葬?”

  鳳九突地捧出一個瓷壇來。

  “公主,裡面裝的是……”

  “沐盛榮的骨灰!”

  金輪驚得張大了嘴,她明明聽見鳳九告訴文籌,說沐令山遇上塌方被埋在一個棲鳳坡的地方,而那處就是人間鳳穴。可這裡才是真的。

  “公主,為什麽?”

  鳳九說了謊話!

  “我想替沐家保住一脈骨血,沐家人裡頭,就沐元濟父子還算可愛,雖然明知是死,卻固執地要守忠君之道。”

  對沐家,她到底心存一份歉疚,就讓她替沐氏嫡支保住一脈。

  鳳九離了樹梢,捧著瓷壇走向鳳頭的石台,許因這裡是石台,沒人把屍骨埋在石台之下,但瞧此處地形,定是有人瞧出此地乃是鳳脈之地,否則谷口不會埋下幾座新墳,早的像是三年前埋下,新的似兩三月以前。

  鳳九一揮衣袖,石台升起,她揮起寶劍,幾下掘了一個坑,將骨灰瓷罐埋到坑中,她連挽了幾個手訣,咬破食指,出來的不是血珠,而一股紫金色的煙霧。

  金輪輕呼一聲:“魂血?”

  鳳九看指尖的煙霧進入瓷罐,隻片刻,就與這鳳穴的鳳氣融為一體,這是鳳穴之氣已成,再揮指一點,裡面有的挫骨灰飛散,落在石台下的泥土之中,再辯不出哪裡是骨灰,尋裡是泥土,她合上瓷罐,在小坑裡填上土,再將石台移下,一切都瞧不出這巨大石台下會埋下了一個男子的骨灰。

  金輪不解地道:“公主,你用自己的魂血為引,摧動鳳穴瑞氣,你這樣做值得嗎?”

  值得嗎?

  為了保住沐家一脈,她不惜撒謊騙人,謊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甚至尋到這處鳳穴。

  “金輪,這不魂血,這是我百世的福蔭瑞氣。”

  金輪心下訝然。

  百世福蔭,不留給自己,竟是這樣給了不相乾的外人。

  這可是比魂血更為珍貴,金輪在家族中的古籍裡看過關於福蔭之氣的說法,通常擁有福蔭之氣的人,不是上界的仙人就是累世善人、得道的高僧、道人,尋常人是無法擁有那些祥瑞福蔭氣,而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鳳九手尖飄出的福蔭氣。

  為了保沐家一脈,她做出了這般大的犧牲。

  就算是人間俗世的父母,即便對自己嫡親兒女,有多少人能舍棄自己累世的福蔭來護全兒女,愛兒女也僅是今世之愛。

  鳳九如此做等於一個人將修了百世的善緣在一朝之間突然就舍棄了,這份大度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金輪問道:“公主,多少家族百世的行善,也未必會擁有這樣的福蔭瑞氣,你這樣做未免待他們太好了。”

  她能為沐家做的,只能是這些,想讓她保全更多的人,她做不到。

  她入世,一是替己報仇,清理本門叛徒;二是了結與梁宗卿的情緣;三是助真命天子一統江山。

  鳳九神色淡然,“沐家不是不可以為帝,除非有千世大善人用他累世的福蔭瑞氣來換。可是天地間,別說千世大善人,就是百世大善人也幾近於無,十世大善人倒是有數十個,可他們又如何舍得犧牲福蔭瑞氣來換他人的帝王之氣。

  沐家因數代沙場殺伐,到了此輩就算不會滿門絕嗣,也會人丁凋零。用我百世的福蔭瑞氣換沐家嫡系三百年家族氣運。但願沐家懂得行善積德,也不枉我今日犧牲。”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場修行。今世因,來世果,鳳九對沐天洲有恨,甚至於對沐家其他人也無甚好感,但是對沐家到底還有一份心軟。其他的沐家人不保,但她想保住沐世安母子,更想用這樣的法子保沐世安一脈平安。

  三百年後,沐世安這一脈會如何卻不再是她所能掌控的。但她曾偷偷地替沐世安這一脈佔卜過卦像,說到佔卜,她在世外時就沒準過,許因她來自世外,到了俗世倒還準過幾回。

  金輪面露狐疑:“公主是聖魂轉世,這是你的第一世,你何來的福蔭瑞氣?”

  她是第一世,何來這麽多的福蔭瑞氣?

  這一點,就連鳳九也解釋不通。

  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福蔭瑞氣就如江河之磅礴,就像一個經歷了若乾世的生靈,又行了若乾世的善緣……

  只是,這怎麽會?

  莫不是她體內福蔭瑞氣乃是上天所賜?

  這樣的好東西,必是修行無數世才擁有的,就說金輪自己,別說那樣濃厚的瑞氣,怕是一縷也尋不出來,擁有福蔭瑞氣的人,那定然是上界的仙人吧。就算是仙人,也不會拿這樣的好東西去保螻蟻般的凡人。

  鳳九也說不清,她是在醒來後發現自己體內擁有磅礴的福蔭瑞氣,別人有一縷就是善緣、是累世造化,可她卻奇異地擁有很多。但就算是很多,那一縷瑞氣也是極為精貴,是她行善百世所化。

  鳳九回答金輪的話。

  金輪摸了摸頭:莫不是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每個人都有秘密,這許是公主的秘密。“公主,如果沐家湊足千世福蔭瑞氣,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擁有帝王氣?”

  “福蔭瑞氣,得它的主人自動獻出,若是硬搶,只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天地生靈,若擁有福蔭瑞氣,多是留著自保,又如何舍得贈與不相乾的外人。就好比,一個人可以飛升成仙,他會把成仙的機會讓給別人嗎?不會,肯定是給自己。

  金輪總覺得這事古怪,鳳九未免對沐家太過寬厚,這著實不應該。難不成沐家對鳳九有什麽恩惠,可想了良久,說到恩惠沒有,倒是有近仇。金輪百思不得其解,想問鳳九,可鳳九的樣子顯然不打算告訴她實話。

  *

  次晨,無欲還在山上等鳳九露面,卻被未名宗弟子告知:“道長,宗主去京城了,昨兒夜裡出發的。宗主說,讓道長白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還請道長莫要見怪。”

  哪是人家的錯,著實是他自認對陣法有研究,可與鳳九一比,立見高低,阿見的布陣術令他望塵莫及。

  鳳九因要乘仙舟,她不想讓無欲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仙舟上,鳳九換回了自己本來的打扮。

  金輪亦現真容。

  “公主,再不把人皮面具摘下來,我的皮膚就要悶壞了。”

  鳳九揚手遞給金輪一瓶珠膏:“送你養皮膚。”

  這是東海鮫珠?

  傳說東海有鮫人,落淚成珠,這可是養顏駐顏的寶貝。

  近了京城皇宮上空,鳳九將仙舟駕到僻靜處,收回仙舟,與金輪一前一後往養心殿方向移去。

  宮裡,很靜!

  靜得讓人壓抑。

  殿宇鱗次櫛比,宮廊繁複。高敞巍峨,鬥拱飛簷,無窮無盡的宮闕樓閣,在這宮燈稀疏的黑暗裡,曠寂而冷清。

  太清宮,申半仙正與夜曜相對而座,品茗說話,兩側立著幾個小道士,面容之中俱是恭謹。

  鳳九盈盈淺笑,聲音如風中銀鈴一般悅耳,“你們倆倒是好不悠閑,我在洛城為困二十五萬大軍頗費了一番心思。”

  申半仙當即起身,揖手道:“有勞女神謀!”

  鳳九道:“京城如何了?”

  “沐氏皇族一個不少,全都困在養心殿。沐氏姻親已關押大理寺牢房;追隨沐氏的臣子家眷已關入刑部大牢。”

  鳳九勾唇:“大王爺好魄力,短短時日,就能辦得如此漂亮。”

  “本王還不是用了些非常手段。”

  她稱呼一聲“大王爺”,申半仙頗是受用,她本是想喚“破王爺”,誰讓申半仙名喚趙破,聽聽這名字,可不有意思得緊,他小字承載,卻沒有承載應有的福氣,堂堂趙國先皇的嫡長子,竟做了個江湖騙子、道士。

  鳳九掃過夜曜:“夜公子還得多勞心,在趙國未入京之前,萬不可生了事端。諸葛神謀已攻下鹹城,最遲兩日後就能抵京。”

  夜曜應聲“喏”,眉眼之中有敬重之色。

  鳳九用三千人困住了二十五萬大軍,此等手段,聞所未聞,他又憶起晉邊城時的情形,對這女子更重感激。

  鳳九知曉他的身份,卻從來沒說一個字,就像他從來都是夜曜,不是什麽夜羅,也不是什麽夜龍。

  鳳九笑道:“大王爺見到故國老鄉,就沒什麽想法?”

  申半仙大笑起來,“聽說夜公子是白真大師舉薦給女神謀的?”

  “白真是一代高僧,他說夜公子有些本事,我還能不信?不是有句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王爺覺得此人如何?”

  “不愧是白真舉薦的人才,無論是武功還是帶兵的才乾,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夜曜,曾是江湖中人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夜羅,亦是後來晉國的名將夜龍,只是現在,在他對晉國失望後,得白真大師襄助,改頭換面,有了一個新身份,成了趙國人。

  鳳九瞄了一眼夜曜,“大王爺,還請在趙帝面前替他多多美言。夜公子什麽愛好沒有,就想建功立業報效朝廷。”

  “待見到皇上,本王定向夜公子請功。”

  夜曜揖手行禮,“多謝大王爺提攜!”

  “你這小子懂竅,本王也喜歡得緊。鹹城城破,只怕有不少逃兵往京城方向來,令守城衛、禦林軍都用心些,誰要禍亂京城,本王第一個不饒他。”

  鹹城城破得太快,也至鹹城的貴族連逃避戰亂的機會都沒有。可這一場,逃跑的士兵卻不少。

  烈血軍的軍規比其他兩軍更嚴,著實是沐五郎這人好大喜功,有功勞全是他的,有錯處全是別人的,軍中怨恨他的人亦不少,他一離開,就有許多人生了逃離之心。聽說是諸葛韞領兵布陣,又有趙國榮王趙然為主將,嚇得不少人開小差尋機會逃跑。

  夜曜領了十幾名未名宗弟子到宮中各處巡邏,對幾個頭領叮囑道:“你們各領人馬去城門與城中巡視,從今日起,一入二更二刻宵禁,不允任何在大街上行走……”

  他原是早前領兵打過仗,又做過殺手,打理過未名宗,而今的實力,在同齡人中少有人及。

  申半仙年少時坑蒙拐騙,什麽人沒遇到過,是真有才,還是做樣子,相處一陣就能摸著底細,對夜曜是真心賞識。更是因此次夜襲皇宮,襄助他的人是夜曜,反而是事半功倍,有條不紊。

  夜曜對沐家是有怨恨的,他是知曉溶月的秘密,可沐家卻是家月凰離開的真凶。在得到權勢之後,沐家的兄弟友愛之情早已打破。甚至於最後,沐元浩連一個未出生的孩子都容納不得,只因沐元澤的疑心,沐元浩就逼女兒落掉一個胎兒,逼著她與夜龍和離。

  僅此,就寒透了夜曜的心。

  在他看來,沐家根本不配做他的君。

  鳳九道:“大王爺,晉帝關押何處?”

  “養心殿!”申半仙補充了一句,“所有皇家兒郎皆在養心殿,而女眷則統絡關在鳳儀宮。”

  “都去瞧瞧罷!”她問道:“沐家的忠心宮人如何處置?”

  “太后、晉帝、皇后等最忠心的宮人已全部誅殺,他們身邊的服侍宮人是本王的人。”

  讓鳳九殺人,不難,但像申半仙這樣大肆殺人,她做不到。

  鳳九殺前百業樓主是對方太過猖狂,觸了她的底線,非說她是沐容。而她偏因自己曾是沐容之事,引為恥辱,從小到大,只有她欺人的,可她卻被沐天洲算計當成了一枚棋子。

  *

  養心殿。

  晉帝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沐元浩兩房的庶子們坐在他的身側,沐元浩一臉沮喪,雖猜到了結局,卻沒想來得這樣快,早前想著怎麽還有半年時間。

  鳳九一襲白衣,領著金輪翩然而入。

  晉帝雙眸噴火:“你是誰?”

  他顯然已經記不得,就在不久前,鳳九曾當著他的面對沐天洲下狠手,也曾在晉宮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

  申半仙笑道:“晉帝,這位是名動天下的女神謀。神勇軍十萬將士、烈血軍十五萬將士,已盡數被她布下奇陣困於洛城山野,他們回不來了。哦哈哈……本王再告訴你一聲,鹹城已破,現在我侄兒趙然與諸葛神謀正領三十萬雄兵直奔京城。就算神勇軍從江南撤回,也奈何不得趙軍。”

  沐元浩似不相信。除非是天兵天將,怎的這麽快。而他,更沒有想到,申半仙,沐家老祖宗的關門弟子,居然會是趙帝的兄長、大王爺。

  沐十八郎提高嗓門,“妖道,你胡說!胡說……”

  “妖道?天下皆知,真正的妖道是你們沐家的老祖宗沐天洲、夢周。”

  申半仙說得輕松,他被沐天洲利用了幾十年,還險些被他奪舍,這個仇他可不會忘。

  鳳九道:“晉帝,再給你最後一次機關,遞降表,歸順趙國。”

  這是唯一的活路,好死不如賴活著。

  晉帝聽罷,淒然苦笑,“從一開始,未名宗就是一個局?”

  鳳九點頭,“未名宗何來十五萬兵馬,隻得一萬五千人,我不虛張聲勢如何讓你派重兵攻山?”

  這是陰謀!

  晉帝狠得咬牙切齒,當時沐元浩就有阻止之意,勸他舍一千萬兩銀子。“溶月公子到底是誰?”

  鳳九勾唇:“她是名門之後,卻不是晉國人,而我將沐天洲如何算計她的事和盤托出,沒有人會容忍旁人的算計,更沒有人容忍被人看成利用的棋子。”

  當日,若晉帝選擇歸降趙國,她會和盤托出真相,可現在她卻是不會承認的,她是溶月,她是天女魂魄的事,將會永遠成為秘密。

  沐元浩想到溶月,想他沐家待她可不薄,“如果我沐家補上虧空,她會助我沐家?”

  “她會下山,但,這會實施另一個計劃,甚至比現下更順遂。”

  比現下更對趙國有利,那就是對晉有害。

  申半仙聽到這兒,“女神謀還有比這更完美的計劃?”

  鳳九悠悠道:“一個優秀的軍師,總會朝最好的方向努力,卻又做最壞的打算。我入世以來,對天下大勢進行分析,也認真了曉晉國沐家的所有人。

  二房沐元浩,看似不爭不搶,其實是沐家最冷靜、沉穩的人。他冷靜地知道,就算他想搶奪,也搶不過老太君的親生兒子,索性放手。他同時也是最狠辣無情之人,對結發馮氏如此,馮氏可是助過你,如果沒有她向你出謀劃策,你怎會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庶子,得沐令公父子看重出仕?你說你以前不知道馮氏的身份,其實你早就知道,你選擇不說,是因為你要利用馮氏在仕途走得更遠。當你知道馮氏拒絕在涼帝面前替你說情,你立馬告訴老太君、兄弟,說她是通政司的暗人。

  三房沐元澤,文質彬彬,其實心機最多,有天下文人的缺點——多疑,大抵書讀得太多,都免不了多疑。你懷疑沐容會奪你帝位,派自己的心腹忠仆進入未名宗,故意用強硬、卑劣的法子讓未名宗上下離心,甚至逼走未名宗弟子,你減弱沐容在晉國的勢力范圍,以為就不會威脅到你的皇權。”

  沐元澤多疑有私心,最終也壞在這上面。

  她的話說得直白、赤果,沒有半分掩飾,似要將沐元澤的偽裝一層層剝去,讓他毫不掩飾地出現在世人面前。

  申半仙聞到此處,面含譏諷:“什麽名將之後沐家,原來也不過是肖小之輩,就憑他這等心思,如何與我趙氏相比。”

  趙帝對文籌,那是十足的信任、倚重,亦君臣、亦師徒、亦朋友,時常與文籌同榻而眠,在趙國傳為佳話。只要文籌獻的策,趙帝會召重臣商議,一旦大家認為可行,就會實施。即便偶爾有重臣不同意,趙帝也會讚同文籌的建議。有時候說是商議,其實不過是走走過場。

  趙帝,被趙國稱為“聖君”,而文籌則是“賢臣”,有聖君賢臣打理的朝堂,又豈是沐家可比擬的。

  鳳九道:“成也沐容,敗也沐容,一面希望借她的命格輝煌沐家,一面又防備她、算計她、甚至於瓦解她的勢力。像你這樣的人,生於亂世,做不了一統天下的大皇帝,因為你的多疑,會是你前進道路上最大的阻力。”

  這是女神謀給沐元澤的判詞,一句“你做不了一統天下的大皇帝”,定格他的命運。

  沐元澤怒不可遏,又羞又惱,聽著這字字句句直擊要害的話語,他恨不能將此女千刀萬剮。

  “朕做不了明君,就只有趙硠可以?”沐元澤苦笑,帶著悲愴。

  趙硠,當今趙帝的名諱。

  鳳九不答他的話,繼續道:“沐二郎,沉穩有余,圓滑不足,扮演長子的身份太久,總覺得所有沐家的姑娘兒郎都應該聽他的,可他除了命令,你可以做這事,又可以阻止你不能做這事,從未真正替弟弟妹妹做過什麽。他對沐家的付出,遠不如他的妻子。

  沐五郎,野心勃勃,在得知涼帝將晉國公的爵位賜給了他父親,就打著主意要搶奪爵位,後來沐三老爺一朝登上晉帝的位置,他想的就是如何搶儲君之位,心胸狹隘,所有的好處、功勞就該歸他,所有的壞處就是別人的,自以為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此子若沒有好大喜功又心胸狹隘這兩大缺點,許會成為亂世中一代奸雄。此子不能得到大權勢,一旦握有大勢勢,就會是一個暴君,他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

  她還真是張狂!

  她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俯視著俗世的螻蟻一般。

  沐七郎靜靜地看著這個白衣女子,細細地回味著在未名宗見到溶月的情形。

  那時候,溶月身後就有她出謀劃策。

  溶月是個奇女子,再多一個女神謀,他們怎會不被算計。

  沒人知道,鳳九再度易容成溶月,除了對付晉國,更是為了解散未名宗弟子數千,也好保他們的平安。就如她所言,是她將他們領入了未名宗,在天下一統之時,她就該還他們一份安寧。

  “沐七郎,是晉帝幾子中唯一一個沒有野心,只會安守本分的兒子,若在太平盛世會是一位治理一方的賢臣,可這是亂世。”

  她隻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不是譏諷,更多的是愛才惜才的語調。

  “沐十郎的性子更簡單,他隻想青史留名,證明他不比自己的哥哥們差。”

  鳳九走了幾步。“晉帝,你可以拒絕上呈降表,這對趙國沒有任何的傷害,你遞了降表,趙國反而為難,殺不是,留不是,還得保你們一條命。但若你拒絕呈降表,這件事就容易多了,就照著歷朝歷代的規矩來。”她扭頭問申半仙,“大王爺,皇上是如何對待大周皇室的?”

  申半仙平靜得沒有一點漣漪:“男丁一律賜死,上年紀的女眷送入庵堂為尼,年輕的沒入掖庭為婢,終身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宮婢,是沒有出宮的權力,只能在宮中做一輩子的粗活。

  鳳九問道:“這麽說,晉國皇室的歸宿也是如此?”

  她早就想到了,得到了證實,還是有些惋惜,好在離開趙國都城時,她說服了文籌,想讓他替沐世安一家五口說好話。

  她保不了更多的人,但能為沐元濟保住一脈香火。

  “當如是。”

  鳳九突地有些同情他們,只是一瞬,“沐家的女兒、年輕女眷也得沒入掖庭為婢?”

  “這是她們的宿命,怨不得人。命好些的,若會些歌舞本事會送往宮中樂坊為伎,若有人喜歡,可做趙國權貴的姬妾。”

  樂坊藝伎,說是藝伎,其實就是妓,是供人玩弄,在權貴眼裡就如同一件物件,雖然活著,卻沒有尊嚴。

  鳳九掃過大殿上的男子,除了晉帝兄弟,都是些或年紀偏小、或文弱不能征戰的皇子、公子,少年、青年兒郎都在沙場。

  晉帝眼珠子一轉,“朕要見溶月,朕要見她!”

  “如果晉帝有話轉告,我樂意代為遞話,但若你要見她,我代她遞一句話給你:沐家與她沒有半分關聯,從一開始就是你們沐家在算計、利用,是沐家欠了她,你沒權要求她再為你們做什麽。”

  沒權要求她作何,也沒權要求溶月為他沐家做什麽……

  晉帝還想滅了未名宗上下,滅未名宗是其次,他想要殺了溶月。

  他早已經忘了,他所擁的一切,皆是因溶月而得來的。

  溶月成全了他的皇帝夢,可他卻在暗中瓦解溶月的未名宗勢力。

  當他發現,巾幗樓消息網已是一亂糟時,他撤銷了巾幗樓,然,溶月一現身,巾幗樓卻在她一令之下又活了,真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沐元浩問道:“那麽……溶月遣散未名宗弟子,從一開始就是計,你的意圖就是要未名宗背叛晉國。”

  “背叛?”鳳九聽到這個詞,不由笑了起來,“先有未名宗,後有晉國,要說反叛當是晉國背叛了未名宗。你們記住了,從開始到現在,未名宗與晉國只是合作關系,是站在平等的高度,從來未名宗都不是晉國的臣子,更不是晉國的奴才。”

  她頓了片刻,眉梢難掩不屑之色,如果沐家未曾建立晉國,沐家還能給她一個好印象,可撕破了偽裝,真相是那樣的殘忍。沐元澤為晉帝,不是她逼的,而是沐元澤自己選擇的路,當初的他們,完全可以選擇依附一個大國,做大國的臣子。

  沐家幾十年維持的表面謙恭有禮,也變成了現下骨肉相殘,親人算計的面目,瞧得久了,讓她倍感厭惡。

  “遣散未名宗,是我的主意。讓所有未名宗擁有一份自己的家業,也是我的主意。”

  溶月是她,女神謀還是她。

  鳳九揚了揚頭,“我就想證實晉帝是不是想對未名宗趕盡殺絕,而事實證明,你們確實動了這樣的狠毒之心,既然你不仁,未名宗為何要與你們講情面,那……便一決生死。未名宗弟子,一直以一統江山為任,讓他們助趙國得到晉國,是他們作為未名宗弟子做的最後一件事。待趙國皇族進入京城,從此之後天下再無未名宗,只有趙國的臣民。”

  遣散是真,而她卻下令所有人最後做一件事:助趙國得到晉國。

  原來是這樣……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

  女神謀算到了晉國的反應,挖了一個坑,看著晉帝跳下去。

  鳳九聲音很冷,冷得沒有任何的情緒。“大王爺,著人看牢他們!”

  申半仙與看守的未名宗弟子叮囑了幾句,這些弟子換上了禦林軍侍衛的服侍,現在卻是京城得用的將士。

  鳳九翩然而去,隻留一抹美好的倩影。

  沐家的覆滅,注定是天意。

  在上天面前,世俗凡人就像螻蟻一般。

  她雖惋惜,卻不想為了凡人去抗天意。

  沐家欠了她……

  沐家利用了她……

  她為什麽要去幫他們?

  她鳳九是個恩怨必報之人,沐天洲是主謀,晉帝等人就是從犯,他們誰也逃不脫乾系。沐家的老太君、雷氏、沐元浩、沐盛昌全都知道真相,他們瞞著,利用的也只是她。

  她保住了沐家的一絲血脈,為了瞞天過海,她將沐盛昌的屍骨葬在了鳳穴之上,如果沐家對她有恩,她替沐家保住一脈,也當是回報沐家之恩。

  她不是一味善良之人,誰觸及她的底線,她也會下狠手。

  而沐天洲的算計、沐家當家人的欺瞞,就是她的底線。

  那樣驕傲的她,那樣張揚的她,怎會容忍旁人的算計利用。

  申半仙跟上鳳九,“公主要去鳳儀宮麽?”

  “成王敗寇,有何好瞧。老太君畢竟是個老婦人,善待她。”

  第257章萬世傳說

  老太君,年輕時曾隨夫征戰沙場,性情剛毅不屈,但這都是外表,她不喜長媳范氏,因為范氏是異族人;她亦不喜馮氏,因為馮氏是沐家的恥辱;她唯一瞧得順眼的是雷氏,這是她自己真正挑選的兒媳。

  她不喜卻不能說出口,因為她是最賢惠慈愛的老太君。

  老之老,以及人之老;幼之幼,以及人之幼。

  老太君無論是個怎樣的人,都該受到應有的敬重。

  金輪似發現了新鮮事,驚呼一聲:“公主,是信鴿!”她縱身一閃,躍上宮殿屋頂,抓住一隻信鴿,從上面取出一個字條,全都是數字,鳳九瞧罷,“留在江南的十萬神勇軍,於今晨便已開拔轉往京城。”

  申半仙一驚,揖手道:“公主,若他們先一步抵京,京城危矣!”

  他們離開,江南除了二十萬水軍,還有十萬駐軍,鳳九道:“大王爺忘了,太子還在江南。他已領著駐軍在後追擊,神勇軍逃得快,太子的兵馬幾乎勢如破竹,勇往直前……”

  金輪問道:“公主早前也算到此了?”

  “神勇軍主將沐二郎若聽京城被趙國大王爺所奪,必會搬師回朝。一旦他動兵,就會遭遇前後夾擊之勢。我們能得到消息,同樣,未名宗的消息也會分別傳到諸葛神謀與太子手中,這樣大好的機會,他們豈會錯失。”

  沐二郎一直以長兄自居,規矩本分,遇大事缺乏果決,更缺分辯是非輕重的能力,不會做出格事,同樣也不會有大作為。因為機會往往稍縱即逝,抓不住機會的人,永遠都會處於劣勢。過去幾十年,他已習慣聽命於長輩。可能是老太君、雷氏二人太過能乾,而他到底長於婦人之手,成年後,因他是長孫,被束縛於晉陽,沒有得到出外歷練、闖蕩的機會,不如沐五郎有心機城府和手段。

  申半仙面帶憂色,話雖如此,就怕生出意外。

  京城的晉國守軍不到三千,禦林軍一萬、未名宗一萬,這樣的兵力,一旦神勇軍先抵達京城,他們是如何也抵擋不住。

  這一場仗,勝負已分,晉國早前原如孤島之勢,地利上就失了優勢,早失天利——必敗。

  *

  次日天明,晉國京城大街上,肅然有序。

  百姓們先是小心翼翼,當第一個店鋪開門營業,有巡城的禦林軍進入鋪中用早點,還如實付了銀錢,六個軍士說著話,列兩列,繼續巡城。

  如此一來,其他的商家見無異樣,亦都開門營業,一家、兩家、無數的商鋪開門,除了街上走動的行人少了,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有愛熱鬧的百姓,依舊往人多的茶肆、酒樓去,或打二兩同盛燒酒,或是要一疊鹽煮茴香豆;又或是點一壺茶,聽說書人眉飛色舞地說近來的天下大事。

  “要說女神謀,乃盛唐開國大功臣諸葛良之後,神機妙算,在洛城布下奇陣,依舊隻用三千人,便生生困住了神勇、烈血兩軍的二十五萬雄兵。三千人困二十五萬雄兵呀,諸位請想想,這是何境況?”

  有老者朗聲問道:“據老夫所知,諸葛神謀後人布陣,必留生門供陣中人逃生,這是他們歷代傳下來的規矩,曾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布陣必得網開一面,便是此理。”

  立有百姓道:“這麽說,陣中還可逃生?”

  說書人道:“困入陣中,端看各人造化,運氣好的,可自生門而出。可女神謀的大陣,這生門豈是尋常人能尋到的?”

  女神謀,就像一個傳說。

  其間一個青衫布衣書生道:“女神謀在江南,曾言‘拿下江南,可不費一兵一卒也。’”

  另有人驚道:“助趙國取得江南,難不成是女神謀的功勞?”

  這青衫布衣書生笑道:“普天之下,除了兩個神謀族後人,還有誰有如此本事?女神謀年紀雖輕,其才學不在數百年前諸葛良之下。若非她的妙策,江南怎麽神鬼不知成為趙太子的囊下之物。”

  “這女子好生了得!京城一夜換主,是否與女神謀有關?”

  “自是有關的,困二十五萬雄兵,而京城被申半仙所奪,這樁樁件件,絕不是巧合,而是步步為營的布局……”

  有人怎舌,這女神謀也太厲害了。

  晉國沐氏一族如此多的人,竟算不過一個女子。

  在百姓心目中,女神謀是已經被神話的人物。

  此刻,鳳九正在明珠宮裡用茶。

  金輪小心翼翼地立在一側。

  火霜正望著鳳九傻笑,“公主,你就幫幫梁公子,他一聽說京城被趙國所奪,嚇得當即帶了妻子就逃走了。”

  最可惡的是,壯實居然給火霜下了藥,待火霜醒來,天色大明,哪裡還有梁宗卿夫婦與壯實的身影。

  梁宗卿逃出京城,卻不忘帶上馮芙。

  鳳九憶起那日在報國寺外頭,梁宗卿揮著寶劍要殺她時的情形。

  放下一個人,其實並不難。

  因執念而起,拋下一個人同樣艱難。

  鳳九不記得她穿越現代社會時,曾在哪本雜志上看過,說的是在知識青年下鄉的年代裡,一對青梅竹馬,卻因身份懸殊的男女,男子出生在尋常的工作階級,而女子的祖父、父母皆是高級知識份子、專家,二人相愛,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無論女主遭遇怎樣的事,男主總是衝出來護出來。

  十年動蕩之後,男女主回城,可女主家裡人卻不同意她嫁給男主,女主與家裡鬧,甚至與家裡斷絕關系也要堅持嫁給男主為妻。

  這是多麽感人的愛情故人,可最後兩人的夫妻情斷,卻是因為幾塊月餅。

  有一年,女主的單位發了一包月餅,隻得五個,但五個的餡都不同。

  這日女主回家放下月餅,因同學相邀,就與同學去逛街。

  男主在家等女主回家過節,久等不歸,他就想:我很餓了,她對我這麽好,應該不會介意我吃月餅。於是,他吃了一塊芝麻餡月餅。又過了一陣,女主還沒有歸家,男子看著月餅,又想:我才吃一個,再吃一個,她應該不會在乎的。於是,他又吃了一個。

  就這樣,五個月餅,變成了四個、三個……最後只剩下一個。

  男主想:前面四個月餅的餡都是花生、核桃、芝麻和鳳梨,而最後一個是蛋黃的,我從小到大,還沒吃過蛋黃的。也許她在外頭已經吃過月餅了,我就一起吃了吧。

  就這樣,在午夜十二點前,男主又把最後一塊月餅吃了。

  女主終於回來了,原來是女主娘家出了事,她母親在家裡摔了一跤,閃了腰,她送母親去醫院做檢查,一直到現在才忙完,她還沒吃晚飯。

  一看丈夫把所有的月餅都吃了,夫妻倆大吵了一頓,女主發現丈夫骨子裡很自私,五個月餅一個都不給她留,從那以後,兩人的感情生了裂痕,在吵吵鬧鬧大半年後,曾經生死相隨的兩人離婚了。再真摯的愛情,也許會因為一件極小的事天崩地裂。

  這就是鳳九對愛情的看法。

  她愛梁宗卿,可梁宗卿拔劍指向她,她對他失望了。

  梁宗卿現下帶著馮芙跑路,讓她最後的想法盡數破滅。

  此時,火霜正纏著鳳九替梁宗卿說好話,“公主,只要你開口,萬歲、太子或是文丞相,都會給你面子。”

  鳳九歪頭,“你喜歡他,他帶著別的女人跑了,你不生氣?”火霜一直給她一種怪異感,火霜喜歡梁宗卿,不惜入梁府為奴為婢,火霜什麽樣的性子,她多少還是了曉,怎會自甘墮落到去奴婢?只能說明這背後還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生氣?”

  火霜當然生氣,可她生氣又有什麽用,她氣的不是梁宗卿帶馮芙逃走,而是氣他們給她下藥,而她身為修行之人,居然被藥得昏睡不醒,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鳳九擱下手中的茶盞,“我看你對梁宗卿,根本就不是什麽愛情?”

  火霜提高嗓門,心下著慌,“怎麽不是?我喜歡他,可他不喜歡我,不能因為我得不到,就要毀掉吧,其實看著他幸福,我為她高興……”

  這樣的鬼話,連火霜自己都不信。

  她去梁宗卿身邊,原就是為了拆散鳳九與梁宗卿,不讓二人有任何的可能。

  鳳九昏睡六十年的遭遇,島主、謀長老都是知道的,她們絕不會允許鳳九因為兒女私情誤了大道。

  鳳九笑,“瞧不出,你如此大度、善良?”

  她可不信火霜的話,鳳九並沒有點破。

  火霜扯著鳳九的衣袖,“那公主願意幫他說情嗎?”

  鳳九輕吐了一口氣:“這件事就揭過。讓我去求情,反倒顯得他與眾不同,梁宗卿是有才華,僅一個無心仕途就不能為趙帝所用。”

  世間擁有才華之人亦分為多種,有的人做文章、詩詞的本事差,但他懂得為官之道。

  有人即便滿腹才學,可他不想做官,即便當了官也當不了為民辦事的好官。

  梁宗卿原無心仕途,又被晉帝所棄用,他不想入仕就不入仕。想來以梁宗卿的本事,養活妻兒老小不在話小。馮芙已非沐氏女,逃了就逃了。這樣的情況下,不提最好。一旦提了,讓人憶起這二人,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火霜眨了眨眼睛,心下有些摸不著鳳九的心思。“趙國不會殺了他吧?”

  “趙國殺不殺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拿著劍想殺我,對這樣無心之人,我還多此一舉地去幫他,豈不可笑。”

  她愛一個人,可以拿他當寶。

  不愛之時,就是陌路,是忘卻。

  即便他猜到了梁宗卿身上發生了什麽,或許跟火霜脫不了乾系,但她卻沒有追問火霜。也許是自幼修煉之故,對於情愛,她還是太過淡然,無法去愛得轟轟烈烈,更不能愛得驚天動地。

  她喜歡的,是細水長流,愜意自在的生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冬日的冷風拂過。

  金輪深吸空氣,闔著雙眸,突地,她轉身奔向鳳九,“公主,我聞到了,你說風也有氣息、也有不同的味道,我從風裡聞到了戰爭、聞到了血腥的氣息。”

  火霜一驚,立在宮門前大口的呼吸,卻是什麽也沒聞嗅到,“金輪,你胡說八道,哪有什麽氣息?就是一股子冷風。”

  “公主,我真的聞到了!”

  兩人正要爭辯,鳳九輕聲道:“沐二郎所領的神勇軍與趙太子所領兵馬廝殺起來……”

  風自有其氣息,拂過禦花園,會有花的氣息;拂過大海,會有海的氣息;拂過戰場,會有血腥死亡的氣息……

  不同的風中氣息,帶來不同的訊息。

  鳳九亦聞到了血腥,那是來自戰場的氣味,打起仗了,這是一場激烈的廝殺。

  火霜大嚷:“公主,你教金輪本事了,她離開家鄉才多久,現在就晉了兩級修為,你得教我。”

  金輪歪著頭:“我是公主的侍女,你是什麽?公主姓什麽,你姓什麽?”

  說她們是姐妹,按族裡的規矩,姓氏不同,就不是姐妹,最多叫族姐、族妹或是師姐、師妹。

  火霜嘟著小嘴,她原想說自己是鳳九的妹妹,話卻生生地咽下。

  鳳九恍若未聞,走到宮門前,手指卻在不停地起伏,瞧得火霜與金輪沉默瞪眼,這是在掐算什麽。

  她似做出了什麽重大的決定,“金輪,準備一下,未時三刻離宮去報國寺。”

  火霜眨巴著眼睛,“公主,為什麽?趙國與晉國的神勇軍打起來了,用不了多久趙軍就會入城。”

  鳳九冷哼道:“要本公主像屬臣那般恭迎趙太子入城,你開什麽玩笑?本公主能助趙國一臂之力,是給他趙家世代修來的福分,想讓我俯首?”

  她氣勢逼人。

  外頭的宮娥聽到鳳九的話,一個個噤聲不已。

  “火霜,你不想去報國寺,自不必相隨,你且留在宮中,不日諸葛韞就會入京。”

  “無論是洛城還是京城,公主當屬首功……”

  “本公主有要事在身,暫不留滯。諸葛韞入京,只會前往洛城解決圍困的二十五萬大軍之事。”

  世界沒了誰,還不是照常運轉。

  她不在京,一切還會繼續。

  她只是當出手時就出手,不當出手,亦不會再停留。

  申半仙聽聞鳳九要出京,挽留了幾次。若讓他貪下鳳九的功勞,他不敢,光是洛城的大陣,就不是他而布下的,就連他的弟子即便看了布陣圖,連其中一成都不曾領悟,可見其陣法玄妙。

  這年冬月(十一月)初九,被大趙史官載入史冊:趙帝趙硠詔告天下:晉國滅!

  趙國攻下秦豫徽三地,與趙國屬地連在一片,成為天下第一大國。女神謀之名揚名天下,趙國以最小的傷亡一統中原。

  *

  報國寺。

  悟明、白真與鳳九盤腿坐在禪房。

  鳳九道:“陣法已經布好,一旦開啟,即可進入冥界,因需留人護法,悟明大師得離開,金輪亦留下,我與白真大師同去。”

  悟明無語。

  白真則有些興奮,超渡地府戰爭中逝去的亡魂,這可是一件大功德。

  鳳九道:“靈魂離體後,不得讓任何人近禪房,否則,一旦肉身受損,許再也回不來。這件事,也隻金輪與悟明同時護法才可平安。

  悟明大師可召寺中弟子圍坐禪房位配合白真大師一起超渡亡魂,地府有白真大師,外頭又有寺中一眾高僧,定能給更多的亡魂超渡,讓他們早日轉世為人。”

  悟明退出禪房,鳳九挽了幾個手訣,房中金光大放,鳳九魂魄離體,在白真大師身上一轉,白真大師的魂魄離開身體,兩人相對而視,步入金光深入的一道幽藍近黑之門。

  金輪道:“我得就近替公主護法,大師可在門外令眾僧誦經。”

  鳳九與白真的肉身相對而坐,就似在悟禪,陷入頓悟,而靈魂已經步入冥界。

  鳳九手持閻羅殿令牌,與白真大師一前一後,一路在鬼差引領下邁過奈何橋。

  忘川河畔,鳳九與白真等來了一個渡船老者。

  忘川河一片血紅,彼岸火開得如花如荼,花不見葉,葉不見花,有魂魄從奈何橋上縱身躍下,鳳九急道:“老伯,有人落河了?”

  “唉,姑娘啊,三萬年來,我在這裡見多了,每天都有痛苦不堪的冤魂從上面跳下來,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落下忘川河的魂魄在血波裡掙扎幾下,有的魂飛魄散,有的卻傷痕累累地浮了上來。

  “魂魄亦有強有弱,落到忘川河未消亡的,便是魂強者,那些魂弱者落下來,不是魂飛魄散,便是被忘川河的惡鬼吞食。這些魂魄還真是想不開,他們受的苦,如何能與她相比。”

  “她?她是誰?”

  老伯似在回味,一面搖著船櫓,一面不緊不慢地道:“大概是幾萬年前,我從我的祖先手裡接下了過河船槳,我聽祖先說過,忘川河畔有一個女子。祖先的祖先來這裡繼承祖業時,就曾見過她,我也曾見過她。聽聞,她是剛從仙境自貶下界的仙子,一身雪白衣勝雪,有著絕/世風華。

  可後來,她轉世投胎,一世比一世淒慘可憐,每一次回地府,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又或是被剜割而死,被凌虐喪命……只有想不到,沒有猜不到的悲慘死法,全都被她死了個遍。

  每一次回到地府,她就會在忘川河畔拾一塊石頭,在上面刻著一個名字——帝川!生生世世,從未放棄,直至河畔所有的大小石頭都被刻滿了字。後來,她就到忘川河底撈石頭,撈一塊刻上他的名字,再撈一塊,如此往複。

  而她,因是天地所育的仙子轉世,她無數次地跳下忘川河想要忘掉相思苦,忘掉那個她深愛的男子,一次又一次被河水侵蝕得血肉模糊,骨頭成沙,可她還是死不了,更不能像其他靈魂那般魂飛魄散。而她的魂魄骨肉,便是忘川河底的惡鬼也不吞食,他們撕扯過,可用不了多少,她又能複原。

  她無法忘卻,生生世世的記憶就那樣累積、疊加,也至後來,她受不了,瘋狂、癡癲,又過了若乾年,若乾世,她終於清醒了,卻不再說話,再回到地府,也不再用石頭刻那個人的名字……”

  故事裡的女子是地府最癡情的鬼,也是冥界流傳了萬世的仙。

  因著搖船老伯曾親眼見過她,讓這故事更多了幾分真實性。

  白真控抑不住,“老施主,她既是仙子,貶入凡塵總有一個時間界限吧?”

  老伯輕歎一聲,搖頭歎息道:“據說,她不是被貶凡塵,而是自己跳下貶仙台,也不知仙境為何故,一世又一世,再沒有召她重返天庭,她就在地府輪回一世又一世。

  天上幾百年,而她卻已輪回萬世。天地間的靈魂,一旦輪回萬世後就會魂飛魄散。我還記得百年前,她走完最後一世,剛過了奈何橋,我載她過忘川河畔,這是我認識她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她白衣飄飄,看她囫圇乾淨地回來,那天,她對我說‘船伯,我給你唱一支歌吧。’

  她的聲音真美,美如天籟,輕靈而刺痛靈魂,老漢我也曾幾世為人,也曾幾遭走過富貴繁華人間,便是陰陽兩界就沒有如此好聽的歌。

  她的歌唱完了,我載著她亦走到忘川河畔中央,她站在船頭,似在等一個人,又似在尋一個人,天曉得呢,也許是她真的等到了那個人,所以那一刻,她笑了。笑得很美,就如她那美妙的歌聲一般,天地間再沒一個女子有她美了。突然間,空中一亮,她毫無征兆地魂飛魄散。

  孟婆說,她從仙境乾淨又囫圇個兒地來,最終也乾淨又囫圇個兒地消失天地間。”

  船伯講完了一個女子的故事。

  鳳九的眼眶濕潤。

  白真大師念了聲“阿彌陀佛”。

  鳳九問道:“船伯還記得那首曲子的名字嗎?”心在莫名地痛,就連遍體都有一種撕扯破碎的裂痛之感,就像有什麽在撕裂、噬咬,痛得不能自己。

  船伯想了一陣,道:“孟婆說,那是一支仙曲,喚作《逍遙曲》。”

  鳳九的心情很沉重。

  到了彼岸,可見如火的彼岸花,一叢叢、一片片,與血紅的忘川河相映一體,紅豔如忘川河的血色。

  鳳九俯身,隨手拾了一塊石頭,上面果真密密麻麻地刻著一個名字“帝川”。每一個名字都刻得極其用心,這不是用手刻下的,而是用心刻,用魂刻、用血淚刻。

  船伯揖手道:“仙子與大師走好!老漢得過河接人了,告辭!”

  忘川河搖漿的船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在這河上接來送往,接來一個個亡魂,又送走一個個轉世的生魂。

  鳳九大聲問道:“船伯,她既是要替二人求姻緣,為什麽只有那個人的名字,沒有故事裡那個姑娘的名字。”

  “唉……”船伯輕歎,搖頭道:“那是個傻姑娘!當年孟婆也問過她,說你得刻上兩個人的名字,否則隻刻他一人,這姻緣可是求不來的。可她卻問:你知道我轉世後的名字嗎?”

  不知道!

  漫長的萬世輪回,她居然忘記自己的名字。

  孟婆與忘川河的船伯已經忘了,她都有些什麽名字,著實她每一世都會有一個新名字,多得連他們都不知道哪一個名字才是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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