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聞氏密談了有半個時辰。
陸落和七娘坐在梢間,安靜等著。因事關重大,丫鬟們全退出去了,無人服侍,連口熱茶也沒人端進來。
夜漸漸深了,瓊華從窗欞灑進來,給青石地磚鍍上了一層白銀,夜風微涼。
陸落望著尚未圓滿的月,心念一轉,想到了顏浧:“後天是他生辰......”
澄澈的月色,似照進了陸落的心,她心路明亮又慘白,光是淒冷的,陰涼入骨。
她打了個寒顫。
這時候,銀紅色的簾櫳挑起,聞氏出來了。
陸落忙站起來。
“進去吧。”聞氏對陸落道,“老祖宗有話問你。七娘,咱們回去。”
“什麽,老祖宗不見我了嗎?”七娘一怔,臉色微落。
今天的禍事,全是七娘惹起來的,老太太讓她留下,肯定是準備罵她的。
七娘也不怕,存了滿心的話,要跟老太太掰扯,反正她是破罐子破摔,也沒什麽前途了。
七娘更不怕聞氏和陸落對付她,無非是那些手段:不給飯吃、不讓出門、沒人服侍。
這些,陸落都用過了,七娘已經摸透了。
她不在乎。
她就是要攪合得聞氏和陸落不得安寧,讓她們把所有人都得罪,讓她們顏面無存。
而聞氏和陸落能怎麽辦?無非是打她,或者餓著她、關她。
哪又怎樣?只要有機會,七娘還是要折騰她們。她們和七娘不同,她們有前途,有名聲。
光腳不怕穿鞋的,七娘想通了之後。決定要給陸落和聞氏顏色瞧,反正她們不敢殺她!
這次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老太太不肯見七娘了,肯定是聞氏說了什麽。
七娘恨恨看了眼聞氏,唇角多了抹冷笑。
七娘使勁折騰聞氏和陸落,若是聞氏和陸落對她的處罰重一點,就要落個虐待庶女的罪名。看聞氏如何立足,還要不要臉面!
她跟著聞氏回家了。
陸落則進了老太太的裡屋。
老太太坐在炕上,屋子裡充滿了檀香的氣息,像廟裡的香火,這給老太太的面容無形中籠上了神秘又慈悲的面紗。
陸落坐到老太太腳邊的小錦杌上。
“......今天你委屈了,藺氏那麽罵你,我不饒她。祖母會給你報仇。”老太太開口,先給一顆糖。
藺氏說陸落得了白頭病,這會讓陸落難堪,也會流傳出風言風語,攻擊陸落。
一旦傳開。陸落就更難立足了。
老太太必須杜絕這種言論,必須維護孫女的聲譽。
所以她發那麽大的火,寧願攪合了人家的好事,也不願意寬容半分。
有些時候可以退。有些時候則寸步不讓,老太太有她的尺度。
“多謝祖母。”陸落心裡微暖。低聲對她道。
老太太頷首。
安慰完了,自然也要責罵,這是家長的職責。家長不僅要安撫,更要教養孩子。
“七娘說混帳話。你不該接口,又添那些話,惹得藺氏不高興。你已經不是小孩子家了,口無遮攔要吃大虧。”老太太道,“這是你的不對,你要反省。”
女人不能犯口孽。
陸落無心頂撞老太太。
她沉吟一下,慢慢組織言語,對老太太道:“我並不是口無遮攔,我是非說不可。”
老太太神色一斂:人家大喜的日子,沒什麽非說不可的難聽話?
她正想告誡陸落,卻聽到陸落繼續道:“那酒樓的確風水忌諱。七娘的話,就是我說過的,我原打算過幾日再告訴七伯和七伯母的,沒想在開業當天大喜的日子說。
可是七娘說了,當著全族幾十人的面。我若是否認了,說沒有風水忌諱,那再出事的話,旁人不會說我懂事、顧念習俗,只會說我術法不濟,從而質疑我的能力。”
陸落說她會術法,原本是沒有什麽說服力的。
她目前還沒有能拿出來宣傳的光輝事跡,她在京裡的所作所為,哪怕傳到湖州府,也少了說服力。
人家會以為她吹牛,或者編造。
她需要在湖州府樹立威望。
樹立威望的過程很艱難,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要是反駁了七娘,說些吉利話,只要幽谷酒樓出事,族人就會說:“陸五娘就是個騙子,她那頭白發果然是得了病。看看,她連這點風水都看不準。”
這會讓陸落從根本上受到質疑。
陸落見過築牆,一塊塊磚壘起來,過程枯燥又繁瑣;但是,想要推到這面牆,用力一頂就嘩啦啦全倒了。
陸落想建立名聲很難,毀掉它卻很容易。
七娘既然搭台了,陸落就只能硬著頭皮唱下去,不給任何人質疑她的機會。
況且陸落是善意的提醒,她絕無任何詛咒之意,她是為了陸錦乾和藺氏好。只有不相信她的人,才會以為是詛咒。
“......祖母,眾口鑠金,人心難測。我可以跟您保證,那酒樓風水極差,會讓七伯破財遭災。
七娘把話說了出來,那麽多人聽到了,我要是反對,就是自己否認了自己的術法,以後誰信我?流言一旦傳出去,我的聲譽就毀了。”陸落繼續道。
老太太沉吟片刻。
“五娘,你真得道了?”老太太不太相信。
陸落頷首。
她凝眸看了幾眼老太太,說:“祖母,我給您相個面,測個八字如何?我說完了,也許您就相信我了。”
老太太靜靜看了幾眼這孩子。
最終,她說:“那你試試......”
“......您是戊子年、甲子月、辛巳日、丙子時出生的,屬鼠,金命。乙酉年喪母,戊辰年喪父,壬申年喪夫。一生富貴多子,乙巳年行運交運,所以那年運氣不好,導致喪失一子......”
“你說什麽!”老太太一驚,驀然打斷了陸落的話。
陸落一開始說她的生辰八字,老太太心裡挺驚訝的,因為她從未將生辰八字告訴旁人,陸落從哪裡打聽到的?
當然,老太太也不會因此就相信陸落,畢竟她有備而來的話,肯定會千方百計打聽到。
陸落說老太太喪父、喪母、喪夫的年歲,老太太自己都不太記得了。
仔細一想,陸落全部說對了。
也可能是她打聽的,這不能證明她的術法多高超。
但是,陸落說到了老太太乙巳年喪子,徹底讓老太太震驚,一下子就相信了陸落。
這件事,幾乎沒人知道。
老太太那時候剛嫁到陸家,半年之後她回娘家小住,沒想到才住兩天,她婆婆突發急病,她和丈夫急匆匆又趕車回來。
趕得太急了,馬車不停的顛簸,老太太剛上身三個月的孩子落了。
她丈夫不許她聲張,要不然婆婆會自責,此事就瞞了下來,只有她和丈夫、最親信的乳娘知道。
她連小月子都沒坐,就忙碌著照顧婆婆。
她的乳娘去世了,丈夫也走了,這件事成了老太太的秘密,絕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陸落突然說出來,老太太震驚。
“你說,我喪子那年,是乙巳年幾月?”老太太追問陸落一句。
“四月初五。”陸落道。
老太太臉色驟變:日子是正確的,就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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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