洀洀的婚事,讓顏浧很頭疼。
陸落也想了一夜。
一個人是好是壞,往往不能絕對而論,要看立場。
對蕭家的姑娘和夫人而言,蕭五郎總是無條件維護妹妹,敬重母親,不管自家人是對是錯,都站在自家人那邊,幫親不幫理,這無疑最好的兄長,最孝順的兒子。
陸落也希望有這樣的兄長。
可是,顏浧和陸落是外人,他們的立場不同,他們看蕭五郎,只看到了一個不辨是非的男人。
顏浧那麽疼愛洀洀,當洀洀與人起了衝突,顏浧也是先站在旁邊,看看情況,弄清楚孰是孰非再說話,沒有像蕭五郎那樣,衝上來就罵。
對方還是個姑娘。
男人孝順是應該的,友悌亦是美德,但是他一味護短,沒有分證是非的能力,這是蕭五郎的性格。
站在蕭五郎未來嶽家的立場來說,蕭五郎這種性格,是極大的瑕疵,而且瑜不掩瑕,是非良人。
陸落也把這件事告訴了她母親。
“指腹為婚就是不好。”聞氏聽了,也覺得此事棘手,“悔婚吧,流言蜚語的唾沫星子要把你說死;不退親吧,正遇到難相處的人家,也是受苦一輩子。”
“顏將軍說,他母親和當時兵部蕭侍郎的夫人是閨中摯友,兩人知根知底,彼此欣賞。蕭侍郎位高權重,蕭夫人性格溫和,從父母身上觀孩子,覺得蕭五郎錯不了。
哪裡知道,而後的事情發生那麽大的轉折?先是顏將軍的父親戰死疆場,他母親得信之後一病不起,半年就去了;蕭家那邊。時隔兩年,蕭侍郎也病勢。
四個家長,只剩下蕭夫人一人。這麽大的變故,孩子們自然也變了。如今再談這婚事,兩家彼此不信任,我也覺得是難事。”陸落道。
聞氏頷首。
人總是易變。來適應生活。
蕭夫人喪夫之後,帶著孩子回了老家,她怎麽可能還是十幾年前的性格?
而她的孩子,如今到底怎樣,誰又敢保證?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顏浧豈能不慎重?
正月十六,顏浧聽了陸落的話。一大清早衙門去衙門點卯之後,立馬回了府,將此事告訴了顏老夫人。
顏家老夫人明白顏浧的意思。
只是,她心裡不讚同退親。
老夫人知道,對方蕭家不比從前了。當年的蕭侍郎還有個兄長。也在朝中做官。前年,蕭家那位大伯去世了,蕭家徹底斷了在朝中人脈。
所以世人看蕭家,覺得他們是真正落魄了。除非他們家的子孫能重新入仕。
顏家此前退親,這“嫌貧愛富”的名聲就徹底背下了。
越是高門。越愛惜自己的聲譽,輕易不肯落人口實。顏家這等顯赫,沒必要為了退親,弄得個輕狂跋扈的惡名。引人仇恨。
此事,明明只是顏、蕭兩家的,可最後必定要被世人唾罵,因為世人都仰望顏氏的門第,對他們越發吹毛求疵。
“三郎,那孩子怎麽不好?”顏老夫人裝傻,試圖和顏浧周轉,看看可有回旋的余地,“因為他疼愛妹妹、孝順母親就退親?這話不管說到哪裡去,都聳人聽聞啊。”
此前,朝廷主張孝道。
就像後世,如果你說一個人遵紀守法,就要將他關到牢裡,一樣的駭人聽聞。
說這種話,應該是大逆不道的。
“凡事要有度,一旦過度了,好的也變成了壞的。”顏浧道,“祖母,水是不是極好的東西?萬物生長,哪一樣能離開水?可是,洪水泛濫,也是極大的災情,那時候您覺得水是好東西嗎?”
顏老夫人苦笑:“你這是強詞奪理。不過是燈節上的偶遇,當時他妹妹都哭了,洀洀又說了幾句重話。情急之下,他不問緣由,也是情有可原的,這怎麽就泛濫了?”
老夫人覺得人在情急之下,行事會失控。
這叫關心則亂,普通人都會這樣,只有顏浧才能在任何時候都保持冷靜。
只有一次的相遇,不愉快應該化解,而不是去退親。這樣行事,也太過於極端,顏老夫人不喜。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泛濫?
“三郎啊,你得三思。”老夫人道,“蕭家的孩子到底好不好,一次見面是很難斷定的。當時,洀洀只是個陌生人,還把他妹妹罵哭了。若洀洀是他自家人,他自然會衡量。人的心,不是這麽簡單來斷定的,你太武斷了。”
“我看人很準,我一眼就不喜那小子。”顏浧道,“祖母,我下午還要進宮去教陛下習武,此事等我回來再說。”
顏浧見時辰不早,匆忙告辭,進宮去了。
顏浧一走,顏老夫人的太陽穴都疼了。這個孫兒,一天也不讓他省心。
“唉!”老夫人歎了口氣。
“又有為難事?”正巧這時候,老侯爺回府了。
老侯爺去年雲遊仙蹤,家裡人還以為他要出家求道。不成想,他雲遊了一年,覺得也就那樣,心裡還是不喜歡,就重新回了顏府。
只不過,到處走了一年,又是吃齋念佛,他身體好了很多。
“三郎剛才來了,他說要和蕭家退親......”顏老夫人道。
這是大事,她就把顏家的話,告訴了老侯爺。
老侯爺一聽,氣逆於上,差點沒背過去。老侯爺大怒:“混帳東西!孝順成了不是,那他還有倫常天理嗎,他還是個人嗎?”
孝順是最高的道德標準。
就連朝臣都覺得,一個人若是不孝,必定不忠。
孝道是君權、父權製社會道德統治的基石。
一個社會,律法和道德並行,支撐整個社會的行為準則。
孝順這層基石若是被毀,整個社會的道德也要分崩離析。老侯爺年紀大了,聽了這話,一張臉因為氣而漲血。
“來人,去把三郎叫過來,我要親自問他!”老侯爺厲喝。
老夫人阻止了他:“他進宮去了,今天還要傳授陛下武藝......”
此事,最終還是要告訴老侯爺的,所以老夫人就提前說了。
老侯爺生氣,也是老夫人預料之中的。
老夫人安撫了他半晌。
“咱們的話,三郎是聽不進去的。他從小到大,什麽時候聽過咱們一句?從前方氏在世,他倒是聽他娘一句半句的。如今,你我說什麽都不管用。”
“那就任由他胡鬧?”老侯爺情緒平複了些,也想起顏浧的叛逆,的確是拿他毫無辦法,生氣也沒用。
現在,顏浧自立門戶,他更是不會聽長輩的。
顏浧自己就是個不孝順的東西,指望他看中孝道?
“他倒是聽陸家五娘幾句。”老夫人沉吟片刻,對老侯爺道,“他很看重五娘。”
“那你派人去請那個小娘子來,咱們跟她說,讓她再去勸三郎那個不孝孫兒!”老侯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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