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落的千絲齋,坐落在辛安渡街,位置不算特別繁華,於是初六才開市。
掌櫃和夥計都回家了,只有柏兮留在鋪子裡看守。
陸落有時候也吃驚:他居然真的在這裡待了好幾個月。
敲了敲門,沒人應聲。
陸落見門是從裡頭鎖著的,就知曉柏兮還在。
她使勁又敲了敲。
還是沒人理她。
柏大爺甚是有脾氣。
陸落隻得一邊拍門,一邊放開了嗓子喊:“柏兮,開門!”
喊了四五聲,裡頭才傳來橐駝的腳步聲,片刻之後柏兮來開門了,一臉的煩躁,站在門口不讓陸落進:“做什麽?”
陸落帶著丫鬟倚竹,道:“進去說。”
柏兮面無表情,猶豫了下,讓開了身子。
他的屋子裡換了新的床,鋪了厚厚的被褥,可仍是很冷,因為他的門窗總是敞開了。
柏兮需要這天地間流動的生吉之氣和陰煞之氣,來進行自身呼吸的調和。
這房子太矮了,不開門不行。
陸落自顧坐下,讓倚竹到前頭鋪子裡去。
“......來給我拜年的嗎?”柏兮冷漠問她,“這也太晚了,今天都初五了。”
他若無其事,根本沒把殺邵華傾和丫鬟、害薛瀾的事放在心上。
陸落蹙眉。
“不是拜年!”陸落道,“請你去善後!”
說罷,陸落就把莫大人和陳容楓合謀換出薛瀾的話,告訴了柏兮。
柏兮對此毫無興趣。
他殺邵華傾、毀了薛瀾的腦子,不過是隨性而為,他不恨薛瀾和邵華傾。他們而後怎麽樣了,柏兮不在乎。
薛瀾的生死,柏兮沒有半分過心,他漠然聽著。
“.......這是你惹得事,你要幫陳容楓,免得他被邵家的人報復。”陸落道。“此事你必須去做。”
“我若是不做呢?”柏兮眼眸一沉,深邃的眸子剮了陸落一眼,滿是不屑。
“那我就去放出謠言,說是你殺了邵華傾,還要滅邵家滿門,看到時候你可能脫得開身?”陸落道,“邵家人多勢眾。足以讓你不得安生。”
柏兮就冷笑了下。
陸落這種時候,還是挺蠢的。
“小雜碎而已,不足掛齒。”柏兮評價邵家,“讓他們來吧,我不在意殺人。”
陸落沉默了。
她坐著不動。也不再說話了。
她不犯蠢的時候,柏兮並不恨她。她求他保護陳容楓,他也知道。
雖然不高興,柏兮仍是可以滿足她。
“上次給你的銅葫蘆呢?”半晌。柏兮打破了沉默。
陸落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倒映出柏兮的身影。
“在我身上。”陸落道。
說罷。她就從懷裡拿出個荷包,裡頭是柏兮給她的銅葫蘆。
“你交給陳容楓,他若是遇到了術士,對方知曉他身上戴著厲害的法器。就知道他背後的人惹不起,不敢貿然動他。”柏兮道,“哪怕真有不長眼的,我也能去救他。”
他突然這麽通情達理,多半是可憐陸落。
殺了邵華傾,弄傻了薛瀾之後,柏兮沒什麽感覺,很平常的一件事,他平時一個不順意也要殺人。
可陸落很在乎,她甚至把薛瀾救出來。
柏兮覺得她對此事太看重了,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都不明白有什麽好在乎的。
柏兮從來不尊重生命,大概是他活著挺容易的。
可既陸落這麽在乎,柏兮覺得自己沒必要跟她作對。自己堂堂大丈夫,為難女人挺不要臉的。
這不是心疼她,而是看不起又可憐她而已!
“你非要安置那個薛瀾,萬一邵家找打了你,你也脫不了乾系。”柏兮又道,“你逞什麽能?”
陸落道:“她是石庭的徒弟。”
“哦,那個不入流的小術士,跟在老祖身邊,還不如說他是服侍的小廝。”柏兮道,他也很看不起石庭。
這天下人,除了老祖,柏兮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背後攻擊旁人,毫無品德。”陸落咬牙著柏兮。
她忍著一口氣,免得柏兮惱怒,不肯再幫陳容楓。
不過,陳容楓曾也是他的朋友。
“你倒是品行高尚,那你自己去救人啊!”柏兮反唇相譏。
陸落本著不願意爭論的心,轉身要走。
柏兮卻道:“站住!”
陸落停下了腳步。
“給紅包!”柏兮道。
陸落不懂,詫異看著他。
“每到過年,東家要給夥計拜年的紅包。你今年第一次見我,至少要給個紅包。”柏兮道。
陸落錯愕看著他。
她還真沒準備。
陸落從荷包裡拿出幾個銀錁子,這是準備賞賜拜年的孩子們的,都做成了蓮花的樣式。
她掏出五個給柏兮:“喏,這是八分一個的,拿著!”
“誰要這個?”柏兮不接。
他上下打量了陸落一圈,發現她的發間,帶了支很粗糙的木簪。
簪子的尾部,她自己雕刻多像“萬”字的花紋,像個符篆,做工拙劣,甚至毛糙。
柏兮上前幾步,拔了下來。
“這個吧,我喜歡這個!”他說,然後就往懷裡一藏。
陸落的頭髮,是從裡頭固定好的,木簪不過是點綴,拔了也無礙。
這簪子是陸落無聊的時候自己雕的,這還是石庭交給她的手藝。柏兮拿去了,陸落不以為意。
這東西不值錢。
她再次去找陳容楓。
對於一天登門兩次的陸落,陳容楓又驚又喜,急匆匆迎接了她。
“五娘,有事嗎?”
陸落正要開口,卻見小廝走進來,有事要稟告。
陸落以為是正事,就往後退了一步。
小廝也沒想到有貴客,一時間愣住,半晌都忘了自己要回稟什麽。
“怎麽了?”陳容楓耐著性子,先問小廝。
“大人,澶煙姑娘來了。”小廝道。
陸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而後她想起來,當初京裡有個名伎,就叫澶煙,聽聞姿容傾城、唱功精湛,故而天下聞名。
陸落不是才子,對風月場上關注不多,她都不知道澶煙早已隱退了,還以為對方仍在京裡。
突然小廝說她來了,陸落錯以為對方是千裡迢迢從京裡而來。
遠客即貴客。
再說了,這是文人的風雅,陸落也不想給陳容楓掃興,就拿出了自己的銅葫蘆。
“十二老爺,這是個法器,您隨身戴著,就當是新年禮物了。”陸落笑道,“您別嫌棄。您有貴客,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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