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虛弱,眼眸卻銳利,緊緊盯著陸落,把微薄的希冀,都寄托在陸落身上。
陸落不知該怎麽評說她。
假如陸落身處凌氏的境地,她唯一要求的就是活命——自己和孩子的命。其他的任何東西,都會拖累活命的腳步。
凌氏卻不懂這一點。
和離是不可能的,顏家寧願犧牲這個媳婦,也不會背上和離的名頭;將她的給她陪嫁,等於通告世人,顏家有出婦,顏家更不會答應。
凌氏要求的越多,越是將自己至於險地。
“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讓你帶著孩子離開,不明不白的,以後隱姓埋名,消失在茫茫浮世。”陸落道。
“難道我的陪嫁,要留下那些妾室,還是留給二少爺?”凌氏咬牙,“我寧願拿去喂狗!”
她敢砍丈夫,性格暴烈。
她不在乎那點錢,可她沒有孩子,等她消失之後,她的陪嫁就要落在顏二郎手裡。凌氏不想便宜那些妾室和她的丈夫。
“你不甘心?”陸落反問。
“對!”凌氏切齒道,她森涼的眸子是兩輪冰魄,孤傲高遠,不染塵埃。
陸落原本以為她出牆,心裡對她不屑。
可是顏浧告訴陸落,凌氏兩次懷孕,都是別人害得滑胎;第三次就形成了習慣性的滑胎,依舊掉了孩子。而後,她又被大伯子迷jian,卻誤以為只是自己酒後失徳。
她是被顏家人耍的團團轉,很可憐。陸落心中,只剩下對她的同情,以及對女子命運不公的刺痛。
陸落輕輕歎了口氣。
“......我做不到。”陸落實話實說,“我曾經見過一個人。諸位術士替她轉運,她還是死在戊戌大運中,那年才三十七歲,肚子裡懷著女兒。你要求得太多,我怕到時候你的命都保不住。”
這是陸落前世聽過的一個案例,死者是個跨國集團的總裁。繼承的是她父親的公司,已婚,卻在那一年發生了婚外之情,還懷孕了。
陸落那時候才二十七歲,她資歷不夠,人家不會請她,是她爸爸的一個玄學同行告訴陸落的。
那個女總裁也是木命。而那年正巧是火年,她又是在戊戌大運中,請了好幾位術士布風水陣,最後還是出車禍。
她的車禍,車子是在高速上翻了的。車門被壓癟打不開,車子起火.......
陸落因此就對戊戌大運很忌諱。
越是好的運,犯煞的時候衝擊就越大。
如今的凌氏,隻比那位去世的女總裁少一樣:今年的生肖不是屬火。
這是凌氏唯一的幸運。
“死了?”這個案例。嚇到了凌氏,她吃驚反問。眼底的不甘心斂去,變得有點忐忑不安。
她很相信陸落的話。
“......我怎麽辦?”凌氏問她,語氣松動了很多。
“保命!”陸落道。
凌氏沉吟良久,道:“好。你替我保命,保住我和孩子的命。至於其他的,我全部不要了。”
陸落點點頭。
閑聊了半晌,陸落起身告辭。她有凌氏的八字,又知道凌氏的情況,可以回去拿東西給她布陣。
凌氏卻喊住她,問:“我應該給你多少銀子?我知道你要價高昂的。”
陸落笑了笑,說:“不必給錢,算我賣個人情給你。以後若是再有機會相遇,你還我這個人情即可,我先記下了。”
凌氏怔怔看著她。
人情?
她還有什麽人情值得陸落付出的?
凌氏這才明白,陸落是真心想幫她。雖然不知道什麽理由,凌氏仍是很感動。
從裡屋出來,陸落和顏浧去了趟昭懷院,給老夫人請安。
“上次我家的媽媽過府謝恩,瞧見了二少奶奶受傷,我才來探望的。”陸落解釋道。
老夫人卻沉吟。
顏老夫人這幾天留意凌氏身邊任何的風吹草動,想找到她的jian夫。昨日石媽媽連夜去了陸府,老夫人知道。
凌氏想找陸落幫忙。
老夫人有點痛心,闔族的小輩中,她第一喜歡凌氏,第二喜歡陸落。
現在看來,陸落要助紂為虐,幫凌氏毀顏家聲譽。
“五娘,我待你如何?”老夫人突然問。
陸落抬眸,清波流轉的眸子,微微生了幾分退意。
“祖母,你待五娘自然是最好的!”顏浧笑著打岔,“五娘是個知恩圖報的,她知道祖母的厚愛,一直銘記在心。”
上次淳寧郡主陷害陸落,是老夫人給陸落撐腰,事情才那麽順利。
老夫人利用顏家的地位,逼迫宗室女離京,全是為了陸落。
顏家為何能與宗室親王府相抗衡?
這種地位,是眾人的庇護傘,難道不值得他們去維護嗎?
陸落不是個狼心狗肺的,她知道老夫人對她好。
而老夫人需要維持一個家族的興旺,規矩和聲譽絕不能有半點玷辱。她要處理凌氏,也是為了闔族。
這個“闔族”,甚至包括顏浧,和將來的陸落。
陸落如今會覺得,這世上的人,很難分好壞。立場一變,處境就會變。
“讓五娘自己說。”老夫人眉梢添了幾抹冷峻,眼神從顏浧身上掠過。
陸落這時候才開口,說:“老夫人,您待我寬厚仁慈,我心中甚是感激您。”
“知道感恩,我就放心了。”老夫人慢慢舒了口氣,“既然如此,顏氏家務事,五娘就莫要費心。”
陸落看了眼顏浧。
顏浧衝她搖搖頭,示意她別接話,先離開再說。
陸落果然低垂了眉目,沒有答應老夫人。
老夫人氣結。
從昭懷院離開,陸落沉默不語。
顏浧帶著她,回了自己的外書房。
“......我的風水陣,只能阻止她不出意外的自然死亡,卻不能阻止她被人殺害。大少爺不是寫了供錄給你嗎?我想著那份供錄,就救她一命,就答應給她保命了。”陸落對顏浧道。
顏大郎寫供錄給顏浧,也是要顏浧救凌氏一命。
“應該答應的,我原本也打算救她。”顏浧道,“你回去準備風水陣,我明天就去跟祖父和祖母說這件事。”
“今晚吧!”陸落道,“你祖母對我今天登門很忌諱,她不想我破壞家規。”
“是家規重要,還是人命重要?”顏浧冷哼。
顏浧的話,讓陸落想起了個很有爭議的案子。
一個苦命的父親,女兒被殺害了,他尋求律法無果的情況下,也殺了凶徒,以暴製暴,那麽這個父親要不要判死罪?
這時候,就是應該問正義重要,還是國法重要?
顏浧問人命重要,還是家法重要,讓陸落想起了這個案例的爭論,雖然不及皮毛。
“好,我今晚去說。”顏浧見陸落沉默,以為她不高興,立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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