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落推測的結論,顏浧當時很吃驚,想趕緊回去告訴長輩,妥善解決此事。可出了陸府,他就心平氣和了。
跟他沒關系。
在陸落跟前覺得氣憤,也許是擔心陸落對他家家風有微詞吧?
他只在乎陸落的想法。
凌氏如何,顏浧不甚在意。而後他又覺得,這種想法太冷漠,不近人情,還是應該在乎些,畢竟是家族的顏面。
他試著心想:此事太可惡,凌氏太可恨,太放蕩可恥.....
才想了一瞬,思路不經意又晃到了“關我什麽事”上去。一旦覺得不關他的事,顏浧就沒法子同仇敵愾。
“凌氏是跟誰偷偷摸摸的?”顏浧又想。
想了幾息,仍是以“關我何事”草草收尾,壓根兒不感興趣。他思緒轉到了公務上,最近西南有些不太平。
成王回京之後,西南常有動亂,讓顏浧猜測是否成王自己弄鬼。他也許還想回西南,做他的土霸王去吧?
這件事,比顏家內部的爭鬥重要多了。
顏浧回府,天已經全黑了,居徳坊兩府對門而立,門口的燈燭高照,將他的影子拉得高大巍峨。
暗紅的光線,鋪滿了丹墀。
顏浧沉吟了下,是先去祖父的昭懷院,還是先回府吃飯呢?
等他吃過了晚膳,只怕祖母睡下了,挨到明日,顏浧更沒空說此事了。
他就餓著肚子,先去了昭懷院。
昭懷院靜悄悄的,丫鬟婆子們斂聲屏息,走路都踮著腳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老夫人睡下了嗎?”顏浧問門口的小丫鬟。
小丫鬟說進去通稟。
片刻後,小丫鬟道:“老夫人還沒睡。讓侯爺進去說話。”
顏浧這才進了老夫人起居的東次間。
祖父祖母都在,還有二叔和其他兩位叔父。
沒有小輩和嬸母們在場。
老侯爺原本就不喜顏浧,又因為洀洀退親的事,京裡很多閑言碎語,讓老侯爺不滿。
顏浧一進來,老侯爺就拉下了臉。
可顏浧裝作沒看見。給老侯爺和老夫人見禮,然後給諸位叔父見禮。
“都散了。”老夫人對兒子們說,“大家明日都要早起,回去歇了吧。”
眾人道是,起身行禮告辭。
老侯爺不願意看到顏浧,借口去小書房,也離開了。
東次間就只剩下顏浧和老夫人。
“......祖母。二房的事怎麽說?”顏浧問。
老夫人知曉顏浧的脾氣,這點小事他豈會放在心上?他如此一問,肯定是有緣故的。
老夫人低垂著眼瞼,面目慈祥仁善,喝了兩口茶。
“凌氏刺傷了丈夫。重傷了妾室,顏家容不得她了。先移居到別館,把孩子生了再說......”老夫人口吻平淡。
容不得她,以後不會再接凌氏回府了。
怎麽打發她。目前大家心照不宣,只是不會明言。
昨日夜裡。二老爺知道兒媳婦刺傷了兒子,盛怒之下,連孫兒都不想要了,想把凌氏和肚子裡的孩子一塊兒處死。
凌氏不管生不生孩子。都是死路一條了。
“二哥傷得重嗎?”顏浧問。
在床頭掛一把寶劍辟邪,這原本很常見。只不過,辟邪的寶劍不開刃,都是鈍器,很難傷人。
凌氏掛著床頭的寶劍,竟然是開刃的,而且鋒利無比。
她是早有準備的!
顏二郎被砍了一劍之後,太醫用羊腸縫合了傷口。太醫說,若是第二天不發燒、不化膿,就無大礙。
“那個不成器的混帳東西,他倒是沒什麽事。就是唐姨娘,昨日夜裡燒了起來,只怕......”老夫人歎氣道。
凌氏那一劍,先砍傷了顏二郎,化了一條很長的口子,回手就插到了唐姨娘的腹部。她插偏了,唐姨娘沒死,只是高燒昏迷。
不過,太醫說可能活不成。
顏二郎一直守著唐姨娘,不肯聽人說半句話,他還不知道凌氏懷孕的消息。
“若唐姨娘死了,此事就遮掩不住了,咱們報官不報官?”顏浧試探著問了句。
老夫人眼眸一抬,眸光森嚴而肅穆:“這是家務事!”
權勢顯赫的顏家,就連殺死了人這種觸犯國法的事,也要用“家務事”來處理。
“今晚會送唐姨娘走。”老夫人冷靜得近乎殘酷,“凌氏還要養傷,等她傷勢好了再送走。”
唐姨娘的性命,就不會管了。她敢刺傷主母,已經是判了死刑的。
顏家家規森嚴。若是顏氏子弟犯了錯,也許可以饒恕,但是外人絕不姑息!
昨夜顏府只是先處理兒子和媳婦,沒輪到討論一個小妾。其實也不用討論,默認會處決掉這個小妾的,這是家規。
老夫人已經在封鎖消息,等會兒子夜就把唐姨娘移到莊子上去,她死沒死,以後也不會再要她進府了。
死了正好,就地燒掉,對外說送她出去養病,以後不許任何人多提。沒死的話,就先安撫好顏二郎,再秘密處死。
“若是唐姨娘真是重傷不治而亡,凌氏就是殺人了。”顏浧又道。
老夫人覺得顏浧話裡有話。
“......唐姨娘刺傷了主母,殺她是應該的。”老夫人沉穩說。
“律法可不這麽說。”
老夫人微微冷笑了一聲,再次提醒顏浧:“這是家務事!”
顏家的家法,可以藐視律法,可以斷生死。
顏浧覺得他們太輕狂了,無視朝廷法紀,比顏浧更狂妄,只是他們懂得遮掩,不叫人抓住把柄。
權勢滔天的望族,素來如此。
“我以後要跟他們敬而遠之。”顏浧心想。他不想他的妻子和孩子,將來遭受這等家法。
“那凌氏,也是要死的?”顏浧又問。
老夫人不語。
到底是孫兒媳婦,不會像妾室那麽低賤,隨意說出口。
顏浧卻明白。
既然都是要死的,那孩子對凌氏而言就沒什麽用,反正不能給她保命。如此,就沒必要留個野種在顏家了。
“祖母,您何不把二哥請過來,問問他上次去二嫂房裡,是什麽日子。”顏浧道。
老夫人一直在猜測顏浧的來意,可是他兜兜轉轉了半天都沒說。
直到現在。
老夫人心裡猛然一跳,臉色微斂。
“我晚膳都沒吃,先回去了。”顏浧說完了,就起身告辭。
三月的風,和煦熏香,撲面帶著馨甜和溫暖。
顏浧一路走出來,卻感覺冷,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
出了大門,永熹侯府高懸的門燈,豔紅璀璨,將紅光鋪陳著,喜氣洋洋的。顏浧卻覺得這光淒慘,有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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