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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妝》第三百二十三章 添喜(三)
  入春之後,雨水突然多了起來。

  小哥兒怕雷,平日夜裡極少哭鬧的他,一到雷雨天氣就哄不住了,咧著嘴兒不住地哭。

  楚維琳心疼他,便叫人把西梢間裡收拾了,若是雷雨時候,便讓羅媽媽帶著小哥兒住在西梢間裡,夜裡哭起來了,她也能顧著些。

  常鬱昀多少有些不讚同,想說男孩子不該嬌慣著,可話未出口,想到小哥兒才一個多月,哪裡談得上嬌慣不嬌慣的,也就隨楚維琳去了。

  好在,這兩日總算是放了晴。

  這一日休沐,瞧著天氣好,一家人就在府衙後花園裡打發時間。

  小哥兒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聽霖哥兒嘰裡咕嚕說著那是花那是草那是湖水,楚維琳笑盈盈在一旁看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常鬱昀說著話。

  水茯遠遠過來,上前行了禮,稟道:“爺,前頭來傳話,說是薛財有事兒要稟。”

  薛財是薛家的的兒子,十七八歲,做事兒也算活絡,如今跟在常鬱昀身邊跑腿。

  楚維琳有些疑惑,今兒個休沐,但凡不是要緊事,薛財是不會來報的,可要是要緊事兒,不還有薛家的傳話嗎?

  大抵是公事吧……

  如此一想,楚維琳便道:“爺先去吧,左右也快用午飯了,我帶兩個哥兒回屋裡去。”

  常鬱昀頷首,起身往前頭去。

  薛財候在書房外頭。見常鬱昀來了,趕緊打了個千。

  “什麽事?”常鬱昀也不曉得薛財的來意。

  薛財眼珠子一轉,見衛源站在廊下,他嘿嘿乾笑了兩聲,壓著聲兒道:“是海州那兒的事體。”

  海州?

  常鬱昀的眉頭一皺。讓薛財進了書房說話。

  “爺,奴才也是剛剛得了的消息,舅老爺這些日子不太順暢,那知州的小舅子真不是個東西,他根本不是想做藥鋪生意,是看上了表姑娘,想搶回去做小!人家以為舅老爺是個白丁沒靠山。就欺負上了。”薛財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奴才一得信就來報了,就怕耽擱了。”

  常鬱昀抿唇,他之前就想過,江謙回海州之後怕是會有些麻煩,可到底要不要來金州,還是要聽江謙的意思,不好強求。

  只不過。原本以為是搶生意,卻沒料到……

  “你這信兒靠得住嗎?”常鬱昀追問了一句。

  薛財臉上一紅,抓了抓頭皮,乾巴巴笑了笑:“奴才隻與爺說,爺千萬別告訴奴才的老子娘。奴才前回替爺去海州跑腿的時候,認識了那兒的一個、一個小寡婦,奴才是真喜歡她,就……嘿嘿。

  奴才跟她提過,去海州是為了咱們舅老爺的事兒,她也曉得舅老爺。她男人之前半死不活的時候,全靠舅老爺出藥出力才吊了半年多的命,她心裡感激著。

  這回她見舅老爺家裡要出事,趕緊使人給奴才遞口信,奴才就來回了。”

  常鬱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才去了海州幾日,就叫他看對眼了。

  薛財一看常鬱昀的神色。連連告罪道:“奴才這不是稀裡糊塗就……啊呀奴才是真喜歡她,不過天南海北的,奴才這輩子也見不到她幾回了,爺就當賞奴才個臉,千萬莫與奴才老子娘提起吧。”

  常鬱昀一個男人,也不好逮著這等事情不放,便也不多提。

  只是他關心江謙那裡的狀況。

  海州知州也是個愚的,前一回常鬱昀使人千裡迢迢去海州調案卷,但凡他機靈些,都能猜到江謙不是沒半點兒靠山的。

  世上是有不少秉公辦案,做事仔細的官員,但能縱容小舅子如此行事的海州知府,顯然不會是那等人。

  人看像人,鬼看像鬼,海州知府推己及人,應當能得出,江謙和常鬱昀是一路人的結論來,他現在沒意識到,顯然是個不通透的。

  常鬱昀不好冒然把手伸到海州去,但江謙這事兒不能不管。他不清楚為何江謙沒有來金州傳個信兒,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等事情發展了。

  薛財有一句話是對的,這等事體等不得,萬一出了什麽狀況,到時候追悔莫及。

  常鬱昀背著手思忖了一番,吩咐薛財道:“你帶幾個人手,快馬加鞭去海州。若是事情不嚴重,就勸大舅爺闔家搬來金州,若是那海州知府犯渾,你就報我常家的名號。”

  常家的名號,唬唬這些地方官吏還是夠的,海州知府再糊塗,也不會為了小舅子看上的一個小姑娘就把常家楚家一並得罪乾淨了。

  薛財連聲應了,退出去時又轉了個圈,稟道:“那奴才能不能把那小寡婦接回來?”

  常鬱昀一愣,拿起桌上的名帖丟到薛財身上:“你自個兒找事,想拉我給你當靠山?”

  薛財一把接住了名帖,嘿嘿道:“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自個兒去想法子。”

  薛財嘴上油,做事兒倒也麻利,中午回去吃了個飯,太陽未下山前就帶著人手快馬出城往海州去了。

  常鬱昀回了後院,等兩個孩子去歇午覺了,才把屋裡丫鬟婆子都打發了出去。

  楚維琳抬眸望著他:“怎麽了?”

  “薛財來稟的是海州的事情。”常鬱昀沒打算瞞著楚維琳,雖然此刻說了會叫她擔憂,但若是不說,事後楚維琳知道了,怕是要埋怨的。

  一聽是海州,楚維琳正襟危坐,一雙晶亮眸子閃了閃:“可是舅父家裡的消息?他們如今如何了?”

  “你莫急,先聽我說。”常鬱昀安撫著,斟酌著用詞把事兒說明白了。

  楚維琳心裡一團火。咬牙切齒道:“這也忒不要臉了!和強搶民女有什麽區別?我那表妹過了這個年才剛剛十三歲!這都要搶回去?”

  常鬱昀一面替她順氣,一面道:“我已經讓薛財去了,他知道輕重緩急,這一路快馬加鞭的,到時候就把舅父勸來金州。”

  “就是這個理。”楚維琳知道這事兒急不得,“雖然咱們不畏那海州知州什麽,可到底是天南海北的,總不能去他們的地盤上找事吧?我也不求別的,隻盼著舅父一家平安。”

  常鬱昀聞言,勾著唇角笑了。

  他知道,琳琳一直很懂事。她清楚規矩分寸。不會說出什麽要去海州給江謙撐腰一類的話來,但常鬱昀沒想到的是,這話從楚維琳口裡出來,竟也帶了幾分地痞氣息。

  “什麽地盤呀,與街口的混混似的。”常鬱昀刮了刮楚維琳的鼻尖,打趣道。

  楚維琳叫他這麽一說,自個兒也回過味來。撲哧一聲笑了,心中忿忿散了大半,也就不提江謙,說起了薛財:“這薛財也是,他至今還未娶妻呢。薛家的也苦惱著,之前還來我跟前求過恩典,說是若有合適的姑娘,求我指一個。我又是生小哥兒又是坐月子的,也就把這事兒耽擱了。這倒好,我還沒給他定下人選來。他卻看上了海州城裡的小寡婦,這要是傳到了薛家的耳朵裡,不操起掃帚打他的腿才怪了。”

  常鬱昀失笑搖頭,道:“他是個膽兒肥的,這回去海州,說不定真的會把人帶回來。”

  “帶回來也是他的事情,你沒替他做過主。薛家的兩口子要埋怨也埋怨不到你頭上。”楚維琳捧起茶盞,慢條斯理喝了一口,道,“他既然有了心上人,就不糟蹋我身邊人了。”

  常鬱昀取過楚維琳的茶盞,又替她添了些熱茶,見她的面龐在熱氣氤氳之中如玉一般細膩溫潤,笑意更濃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僅僅是楚維琳自己的追求,她也想帶給身邊的丫鬟們這樣的幸福,從寶蓮開始,她就細細挑選著。

  雖然不能保證她選出來的人在未知的未來裡絕對不會改變,起碼在現在,必須是真心實意待人的,薛財若是心有所屬了,楚維琳絕不會把身邊人許給他。

  也許是看過了太多後院不寧的夫妻,也許是傾羨楚倫煜和江氏的婚姻,楚維琳才會在感情上如此認真和執著,如赤子一般,常鬱昀不敢也不願意辜負她。

  他的妻子,值得他全心全意捧在手心裡。

  小半個月後,海州那兒還沒有信傳來,京城裡倒是來信了。

  是楚家的家書。

  信是二月裡寄出的,當時京裡還沒有接到楚維琳生了小哥兒的消息。

  楚倫煜在信中道,楚維琮離京遊學的日子正式定下了,在三月十八日啟程,他做了許多準備,興許是因為要出遠門了,整個人一下子沉穩幹練了不少,讓家裡很是欣慰。

  又說到了江謙,楚倫煜也有好些年沒見過江謙了,姻親能相逢,自是再好不過的。江謙與江氏感情極好,楚倫煜囑咐她切莫怠慢了舅父。

  信上又說了些家中事體,到了最後,是父親的諄諄關切之情。

  他知道,這信到了楚維琳手上時,她應當已經生下了孩子,京裡盼著她母子平安的好消息。

  楚維琳反反覆複看了數遍,離京久了,格外思念親人,她又是做了母親的人,比當姑娘時越發能體會父親的關心,每一字每一句的叮囑都讓她的心暖暖的,甚至有些發酸。

  看她的神情,常鬱昀就能明白楚維琳的心境,他抬手輕柔把她攬在懷裡,啄了啄她的額頭,道:“想家了?”

  楚維琳順勢抱住了他的腰,悶聲道:“想了。”

  卻也只能想想而已。

  提筆寫了回信,等吹幹了封起來了,才算松了一口氣。

  翌日傍晚時,杜楊氏過府來,給霖哥兒帶了些家裡新做的點心。

  霖哥兒歡欣,高高興興地想和弟弟分享,楚維琳抱著他,耐心與他說著小哥兒還不能吃這些東西,叫霖哥兒好一通失望。

  杜楊氏看在眼裡,抿唇笑道:“霖哥兒真是好孩子,一點兒不私藏,這麽小就知道要分好東西給弟弟了。”

  兒子受了誇讚,當娘的自然高興的,楚維琳順著杜楊氏話,再和霖哥兒說了一遍與弟弟分享是個好習慣,霖哥兒半懂不懂地點了頭。

  楚維琳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與杜楊氏道:“小孩兒心性,他沒有藏私的意識,是因為他什麽都不缺,就算給了別人,也不會少了他的。就因為這樣,才特別好講道理,就算聽個一知半解的,說得多了,往後也就慢慢記住了,等長大了懂禮了,也不用費心思糾正了。”

  杜楊氏頷首道:“夫人說得在理。我平日裡也說,比起吃穿不愁的孩子來,窮人家的孩子知禮,才是讓人又感動又心疼的。”

  說到了孩子,慢慢就提起了善堂。

  金州城裡有個善堂,靠著富庶人家的捐贈和官府的撥款維持著,但到底還是艱辛的。

  “我過冬時去看過一回,當真是可憐啊。”杜楊氏說起來就眼睛發酸。

  “下回去時叫上我,雖不能讓他們的日子翻天覆地,若能改善些,也是功德一件。”楚維琳道。

  杜楊氏應了,又道:“我原本想過,讓婉言去善堂裡做事,可她吧,樣樣都好,就是不擅長應對小娃兒,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在一群整日哭的小娃兒之中,她就吃不消了,也就只能作罷了。”

  婉言的腳傷已經好了,如今行走起來也平順,便一心想著快些尋個活計,離開了杜家。

  “她不會應對孩子?五六歲的女娃兒呢?”楚維琳問道。

  杜楊氏擺擺手:“那倒是無妨的,五六歲的女娃兒也懂禮了,只要不整日兒哭,她倒是會應付的。”

  楚維琳聞言放下心來,與流玉道:“去請薛家的來。”

  流玉應聲去了,沒一會兒,薛家的匆匆來了,堆著笑容行了禮。

  楚維琳請了薛家的坐下,問道:“家生子裡頭,有七八個年紀小的姑娘家吧?有認字嗎?”

  薛家的回道:“五歲到十歲的,共七個,最大的湘兒認得百來個字,是她老子教的。其余也參差不齊的。”

  “還是要讓她們認字的。咱們到了金州,往後院子裡伺候的一個個放出去了,也是從她們這些家生子裡挑人進來伺候,總不能到了那時候再來教吧?我琢磨著,與其一個個跟著老子娘認字,不如就請了婉言從頭教起。”楚維琳道。

  薛家的一怔,見楚維琳不似說笑的,趕忙站起身來,福身謝恩:“那奴婢就替她們謝過奶奶恩典了。”(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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