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如此，難道這鎮上的官員就沒有人管他嗎？”沐千瀾還是覺得有些不解，以前在葫蘆口的時候，怎麽就沒聽說過惡霸欺男霸女這樣的事兒？玉泉鎮和葫蘆口的差別有這麽大？

  杜明看著沐千瀾如此，倒是不意外，一個姑娘出門，身邊能帶幾個高手，想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這般“無知”，哦，不對，應當是這麽單純也是應當。

  若是沐千瀾知道，杜明給她下了這麽個個定義，就不知道該怎麽想了。她怎麽會單純，只是以前在葫蘆口的時候，並沒有覺得鎮上的官員有什麽不妥當的，就讓她覺得，或許鎮上這些品級之外最末等的官吏因為職小位卑，所以能謹小慎微兢兢業業的做事。

  大齊的官員制度一共有十四等，從上往下是正一品、從一品一直到正七品、從七品。正一品的官員自然是朝中大員，統共不過三位而已，七品的便是縣一級的官員，正職如縣令便是正七品，副職如縣丞便是從七品。而縣以下，還有鎮和村，這些人便不是十四個等級之內的，也不用從科舉出身，而是在當地找德高望重的人擔任便罷。

  “姑娘有所不知，牛老爺家財萬貫，田產無數，這玉泉鎮周圍的良田，十有八九都是他們家的，誰能惹得起？便是連鎮上的官對他家也是只有奉承，哪裡敢管？要是真的管了，只怕這官也就做到頭了。”杜明有些無奈的說道。

  這世道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聽了這話，沐千瀾也瞬間明白了，可不是麽，這牛家既然是在玉泉鎮一手遮天的人物，就算是官員又能如何？何況本身就不算什麽正經的官員，更是不會為了小老百姓得罪當地最大的鄉紳了。倒是她想的簡單了。葫蘆口之所以比玉泉鎮要好一些的原因大概是因為葫蘆口沒有牛家這樣一手遮天的人物，就算是有勢力大的，卻也不是一家獨秀，所以幾家互相製肘，反而更清明一些。

  “尤其是去年，牛老爺又把自己行三的女兒送給了集賢府知府於大人為妾，聽說還很得寵，有了知府大人撐腰，這牛公子做事就越發的肆無忌憚了。如不然，這廝也不敢再光天化日之下，在我家行此等事……”杜明說起這話的時候，還是有些憤恨。

  有人避雨，他們兄妹便讓人進來，這原本也是與人為善的好事，只是沒想到卻是葫蘆口最大的紈絝牛公子。這也就罷了，只是妹妹卻躲避不及，被那牛公子看到，才引來這一場禍事，如不是眼前這位姑娘，只怕妹妹和自己今日連性命都難保。

  杜明想著這些不由的就多看了牛公子幾眼，這時候他隻恨不得當場就過去踢牛公子幾腳，可是再三的捏了捏拳頭，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雖然忍住了，可是身為當事人的杜月卻沒能忍住，聽了哥哥這話，也被勾起了自己的滿腔憤恨，三步兩步就走過去狠狠的踹了牛公子幾腳，一面踢著，一面還不忘啐幾口。

  牛公子被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只能咿咿呀呀的叫喚，似乎是在威脅人，可是這樣的威脅，著實沒有辦法讓人害怕。

  牛公子確實是在威脅杜月，他可是玉泉鎮一霸，這幾年在玉泉鎮欺男霸女什麽事兒沒做過？到了今日反而要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連踢帶打？這玉泉鎮到底是誰家做主？等自己脫困，定然要把這死丫頭送到最下賤的地方去，讓她悔不當初。

  這牛公子想的倒是也好，覺得杜月要是好好的從了自己，不就什麽事兒都沒了？等他玩的開心了，就帶她回府，說不一定高興了給個姨娘小妾的位置，可不就一輩子吃香喝辣了？

  偏偏這兄妹兩個一副假清高的樣子，連飯都吃不上了，還說什麽讀書人家的骨氣……

  沐千瀾瞧著這一幕，倒是對杜月多了幾分好奇和欣賞，這姑娘，看起來也是個有些性格，不會平白被人欺負去了的。一個小姑娘，倒是比她哥哥還有血性，算得上是個小辣椒了。這要是放在後世一點都不稀奇，可是在大齊，當真不多見。

  大齊男女大防雖然不是很嚴苛，可是女子卻終究是以貞靜為主。

  “我走倒是很容易，等回頭直接離開便是。只是——”沐千瀾若有所思的看看眼前的兄妹二人道。

  此二人今日也算是徹底的得罪了牛家，若然牛家在這裡一手遮天的話，這二人在這裡還能生活下去？

  杜明如何不明白，可事情已經如此，還能如何？總不能為了自家兄妹，讓這姑娘也無端招惹上牛家的人吧？就算這姑娘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可牛家有知府大人撐腰啊。

  對於最底層的小老百姓來說，縣令已經是大官了，何況是知府，所以，杜明並沒有覺得沐千瀾家會比知府還厲害。

  他無奈的看看牛公子，然後苦笑一聲，這便是命——

  “今日不管你們是主動還是被動，左右都是招惹了這禍端，我不過是個過路的人，走了他們也找不到。可你們要是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可有什麽法子能避過一劫？”幫人幫到底，總不能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幫完了，等回頭再讓人給收拾了，那就不是自己的初衷了。

  杜明若是還能有什麽好法子，今日就不會坐以待斃了，可這話，怎麽對沐千瀾說？別人為他們兄妹已經惹了事兒，難道還能繼續求人家幫忙？

  杜明和杜月二人對視一眼，最後杜明道：“天下之大，總有我兄妹一席之地吧？”

  這話倒是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在其中了，杜明雖然不如自己的妹子杜月一般潑辣，可也不是那等軟骨頭，發生這樣的事兒，以後，玉泉鎮是沒有他們兄妹的落腳之地了，了不起就逃亡吧，也總比坐以待斃的強。

  “今日這仇怨已經結下了，就算是我們兄妹不想鬧大，只怕是也難了，這或許便是我們兄妹的命。只是要連累兄長。”杜月聽了哥哥這話，不由垂淚。

  她雖然潑辣，可到底是個小女子，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哥哥還能讀書，將來說不一定能有個好前程。

  “既然你們決定了，那以後便各自珍重，若是是在無路可走，可以去找我。”沐千瀾很欣賞著兄妹二人，微微點頭，給二人一個許諾。

  這二人顯然沒有想到，沐千瀾還真是個不怕事的，到了這時候還願意幫自己。二人眼底略帶欣喜，當下，杜月就跪倒在地道：

  “若是姑娘願意幫我兄妹一把，我兄妹以後願意追隨姑娘左右。”

  要是還能有活路，這二人自然也不願意為奴，畢竟是讀書人家的出身，骨氣還是有的。

  可今日的事兒，已經鬧成這樣了，就算是他們想善了，只怕也是不能善了，留在這裡估計也只有死路一條，難得這位姑娘不怕事，願意收留他們，倒是不如直接跟著這位姑娘走。這樣不光自己能活命，也能報答眼前這位姑娘的恩情了。

  他們兄妹也不是糊塗人，眼前這位姑娘雖然穿著打扮很是一般，可瞧著這似然流露出來的氣勢，只怕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別的不說，隻瞧著她身邊這幾位，到現在衣服老神在在，絲毫沒有把牛公子放在眼前的樣子，便可以知曉。如果不是見多識廣，怎麽可能不害怕？或許，真的比知府大人還厲害也未可知。跟著她總比一輩子在逃亡路上苦苦掙扎要強的多。

  杜明知道，經過今日之事，自己的前途大約也是斷送了的，他現在能做的也就是保命，照顧好妹妹，所以，對於與人為奴這件事，並不是很反對，雖然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小疙瘩，可這也是無奈之舉。

  他也想過，要是這位姑娘走了，牛老爺和牛公子的一肚子氣沒地方發，到了最後，誰知道是不是就會發到自己兄妹的身上，就算是自己和妹妹走了，他們要找，難道還能找不到？到時候，才真是天下之大走投無路呢。

  “你們可要想好了，跟著我，也不是不行，可是賣身契卻還是要簽的。一旦簽了身契，以後，你們兄妹可就是奴身了，我看你們也是讀書人家出身的，難道就不覺得可惜？”沐千瀾抬眼看看兄妹二人，慢悠悠的說道。

  眼前的兩個人，若是能收到自己身邊，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可是，也要他們心甘情願不是？只要是他們心裡有一點不暢快的，將來說不一定就是隱患。所以，沐千瀾不打算強人所難，而是要讓他們真心的願意投靠自己。

  兩個人再次對視之後，似乎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杜明說道：“只要姑娘肯收留我們兄妹，我們兄妹願意簽下賣身契。”

  為奴為婢，也比這樣被人平白糟蹋了的好。

  杜明不是糊塗人，在短暫的時間就能做出取舍。只是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一次他做出了一個多麽正確的決定，由此成全了自己的一份前程。

  “既然你們決定了，那明天就跟著我走吧。在我回家之前，你們都可以後悔，可要是等簽了契，便是再不能後悔了。”沐千瀾淡然的笑著說道，似乎收留他們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麽事兒一樣。

  “是，姑娘，我們兄妹不後悔。”當下，杜明便彎腰說道。

  之前是主人和客人的關系，可是現在，既然已經決定追隨姑娘，那就是主仆關系，該有的分寸他還是有的。

  料理了這邊的事兒，沐千瀾覺得，在一旁留著這麽幾個咿咿呀呀的人實在是有些煩人，當下邊說道：“常崎，這幾個人交給你了，等雨小了，放到馬上，連夜送到集賢府去，然後趕到長河縣和我們匯合。”

  “是！”被沐千瀾稱為常崎的隨從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

  “既然已經決定跟著我走了，你們兄妹收拾一下東西，等天亮，我們就出發。”沐千瀾又對杜明兄妹說道。

  “姑娘趕路，只怕到現在還沒有吃飯，要不就讓月兒先做一口吃的，姑娘吃了好休息？”杜明看著風塵仆仆的幾個人試探著開口道。

  “如此也好，趕了半天路，確實餓了。”沐千瀾笑著應了。這杜明倒是個會察言觀色懂事兒的，這樣的天氣，吃食雖然有，可總也比不上一口熱湯不是？

  “只是，家裡吃的東西粗糙，還請姑娘別嫌棄。”杜明忙就讓杜月去做飯，然後面帶羞愧的說道。

  沐千瀾瞧瞧這屋裡的擺設道：“我也不是沒吃過苦的，隨便做點熱湯就成，乾糧我們隨身帶著。”

  下雨的日子，難免會有些涼颼颼的，吃了熱湯，才好驅寒。

  聽了這話，杜明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氣，這麽幾個人，家裡的吃食，只怕是真的不夠，有自帶的乾糧就好辦多了。

  說起來之前他們的日子也不算艱難，他給人坐館，收入雖然不高，可也能果腹，可最近糧食價格翻了一倍不止，許多人家連吃飯都不能了，誰還會讓孩子讀書，他就這麽失業了。家裡的生活也就難以為繼，每天能吃的就是菜湯，就這些菜湯，還是月兒辛辛苦苦種菜才有的。倒是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幫不上任何的忙，說起來真是羞愧的很。

  不過，以後跟著姑娘，雖然不能再繼續讀書入朝為官，可吃飽穿暖，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杜月的手腳很快，不多時候，就送了菜湯上來，除了菜湯之外，還有幾個菜團子。

  沐千瀾瞧一眼，果然就是菜湯，裡面只有菜，沒有一粒糧食。菜團子也只有一點點粗糧，勉強的讓菜能連成團，僅此而已。

  從這夥食就能看出來，這家的日子真的不好過。不過，就這些，大約還是杜月多做的吧，可能他們兄妹就只會吃菜湯。

  不得不說，沐千瀾真相了，杜月確實是為了沐千瀾幾個人的到來，才做了菜團子，要是只有他們兄妹的情況下，就只有菜湯了。

  天氣乾旱，連菜都不好好長，家裡的菜就是吃菜湯也維持不了幾天了。

  “姑娘莫嫌棄，家裡只有這個……”杜月許是覺得不紅意思，紅著臉解釋了一句。(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