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也就一刻鍾左右,紅塵就出門登車,一行人浩浩湯湯出發,甚至都不必甘昭幾個帶路,他們三個愣沒找到任何可以插嘴的地方。
甘昭這心裡,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一口氣讓人家憋回來兩回,他都有點兒那麽垂頭喪氣。
好在這會兒他們沒和人家郡主面對面,要不然,甘昭都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保持住風度,當然,更有可能再被憋屈一次,還沒處發泄。
紅塵這會兒坐在前面馬車上,也再看各種資料。
其實她就真能橋會算,也不可能第一次見面就猜出甘昭他們的來意,不過這幾個都是京城裡比較出名的公子哥兒,又很年輕,又比較單純,都用不著王半仙那樣的老將出馬,紅塵察言觀色也大體能猜得出這幾個七八分想法來。
只要知道個三五分,忽悠這幾位就不是難事,紅塵越是雲淡風輕,越顯得高深莫測,到還真把那幾個小子給鎮住了。
那一日把人打發走之後,她就派人跟著,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這幾個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紅塵得了消息,也是哭笑不得,一開始沒打算搭理,後來仔細一琢磨,到是有了點兒興趣。
這三個小子,平日裡玩得比較好,關系也很親近,但他們一起玩的,肯定不只有三個,而是一群人。
其中有一人姓高,名曰高廣亮,祖上乃鎮國公高繼旺,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沒了爵位,只靠祖產過活,但高廣亮的父親是個心思靈活的,也不像祖上那麽要面子,一發現家業落敗就放下架子經商。
他們高家畢竟也是勳貴,人脈廣,本身也不缺乏教育資源,比起那些小商人,他們這種人真願意經商,肯定是優勢很大。
到了高廣亮這一輩兒,高家不說家財萬慣,但也算是數得著的富貴人家,他們家又只有高廣亮一個嫡子,剩下的庶子都上不了台面,自然從小就很受寵,這小子家境富裕,手頭也松,經常和京城那些紈絝公子們一塊兒玩,人家看在他有錢,又大方的份上,也樂意帶著他,一時間,到顯得比他爹還交遊廣闊。
就在上個月,高廣亮忽然得了一種怪病,每過一日,就好像老了好幾年似的,臉上皺紋橫生,身體也越來越不好。
一開始高家還沒太當回事兒,隻當他是在外頭玩得太野,不小心傷了身體,多吃些滋補的,請個大夫來看一看,很快就能養好。
那些大夫們也是這般說,說他耗了元氣,開了滋補的藥方。
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怎麽調養都沒有用,不過一個月而已,高廣亮就變得老態龍鍾,瞧著都半截入土了,要知道,他二十歲都不到,今年才十七。
高家的人簡直要瘋了,求到那些老親頭上,從宮裡求來了幾個禦醫會診,後來說是得了一種怪病,叫早衰症。
聽說這種病很罕見,患病的大部分都是孩子,但也有成年人得病,可發展這麽快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禦醫們都束手無策,只能說醫術這東西,治得了病可是治不了命。
高家當然不死心,老太太非說是中了邪,到處請各種神神道道的人來給他看病,具體情況不知道,反正到現在也沒好。
紅塵到覺得這情況有點兒意思,不過,那個甘昭根本就不信什麽中邪,他還是相信禦醫的話,估計正因為如此,才把紅塵拎過來,想讓紅塵也出個醜。
“噗嗤。”
羅娘一下子就笑了。
小嚴也笑:“估計這回要是咱們家郡主治不了那個高廣亮,甘公子回去就要到處宣傳,說咱們郡主欺世盜名了。”
“咳咳。”
紅塵一本正經地搖頭,“我離能欺世盜名還差得遠,別用這麽厲害的詞。”
要說被人罵欺世盜名什麽的,怎麽也該是大雲寺方丈那個級別的高人才是,她這麽年輕,給人的印象本就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就是辦砸了事也應當,大約沒人會有心思說她欺世盜名。
剛走了片刻,迎面就過來一個公公。
他們這等人,京城裡的老少爺們都認得,一見就退避三舍,不敢招惹,那公公本都繞了過去,一看見紅塵車上掛的牌子,登時勒住馬,高聲道:“敢問可是榮安郡主當面?”
紅塵撩開車簾,一見來人便笑道:“原來是李公公,唔,看您紅光滿面,想必是高升了。”
那年輕的小公公登時喜逐顏開,笑得合不攏嘴,恨不得給紅塵跪下磕頭:“多虧了郡主娘娘,雜家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那****去紅塵那兒傳旨,被提點了幾句,他也信這個,回去之後心裡就不安穩,仔仔細細地查了查手底下的人,居然發現有兩個小太監偷東西偷到了萬歲爺的頭上,還是很要緊的物件,眼下正是宮裡四處戒嚴的時候,萬歲爺對眼皮子底下的人看得要多緊有多緊,說不定過不了幾天,這事兒就要被查出來。
若讓他的死對頭抓住把柄,他可就沒活路了,幸虧提前發現,提前準備,到在萬歲爺面前立了一功,還讓他老人家讚了一句本分謹慎。
這可了不得,勤政殿的太監們想往上爬的一大堆,可有這心思的,大部分都讓上頭的大太監給弄死了,想出頭實在難,如他這般幸運的,可真沒幾個,他這回算是趕上了好時候,正好勤政殿大清洗缺人手,說不得等過上幾天,他出去也能被平日裡眼高於頂的太監們,稱呼一聲爺爺。
李公公當然是喜不自勝,對紅塵更是感激不盡,且更多敬畏,這等高人隨便一句話,是真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凡夫俗子們怎麽可能不敬畏?
寒暄了幾句,李公公千恩萬謝,紅塵也不太當回事,隻說不耽誤這位辦差,就告辭了。
甘昭幾個遠遠看到這一幕,臉上都露出幾分敬茶。
“裝神弄鬼!”
甘昭還是不忿,這回卻只是腹誹,沒敢出聲,到底還是對榮安郡主的手段,漸漸有那麽一兩分信了。
鐵牛趕車的技術越來越純熟,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高宅。
高宅看起來一片冷肅。
裡面沒什麽人氣,到是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腳步聲,甘昭幾個都不在意,顯然以前來過,也知道這兒是個什麽模樣。
甘昭先去叫開門,開門的小廝到是認識他,進去通報了聲,沒多一會兒,就有個眼窩深陷,瞧著一臉頹廢的年輕男子過來迎接。
“高廣亮的大哥,高廣志。”
跟著甘昭過來的兩個小子,慢吞吞湊過來低聲道。
他們兩個和自家兄弟不同,對紅塵從來就沒敵意,跟著來搗亂,也只是為了朋友罷了,這會兒卻是隱隱約約覺得有點兒不妥,想著和郡主拉近點兒關系,萬一這位惱了甘昭那小子,他們兩個也能在一邊給轉圜一二。
幾句話的工夫,眾人已經被迎進門去。
那個高廣志瞧著到很會來事兒,滿臉歉意地道:“舍弟病重,我們家老太太的身體也一下子垮了,哎,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勿怪。”
甘昭搖搖頭:“我就為這個來的,今天給請來一位高人,正好順便給你那寶貝弟弟瞧瞧。”
高廣志一愣,臉上露出遲疑之色,見眾人目光都落在紅塵身上,面上不自覺更顯得猶豫。
近來京城是多了一批女靈師,但高家也不算特別沒見識的人家,不會覺得那些女靈師都有本事,再說,紅塵也太年輕了,他們還是更相信年紀大一點兒,有名氣的高人。
“這個……”
高廣志猶豫了下,想到這位是人家甘昭甘公子請來的,也不好就這麽打發走,只能道,“那就多謝公子,請跟我來。”
他是高家的庶子,也是庶長子,在身份上就有點兒尷尬,也好在家裡沒了爵位,嫡母早逝,新來的繼母不是刻薄人,雖為庶長子,到也沒受過磋磨,縱然在待遇上不敢跟高廣亮這個嫡子嫡孫相提並論,也是金尊玉貴長大,他到並無怨氣,一直幫著打理家業,和弟弟的關系也還好。
到了高廣亮的臥房門前,紅塵就停住腳步,皺眉,還沒說話,大門一開,裡面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還有個身穿法袍,面容嚴肅的老人。
“父親。”
高老爺的臉色很不好,看到高廣志,也沒有舒展愁容,到是瞧見甘昭,勉強笑著客氣道:“甘公子來了,哎,家中諸事繁雜,到是怠慢了貴客。”
甘昭聳聳肩:“高伯父客氣,小侄就是請了個高人,想給高兄看一看……”
話音未落,那老人家的目光就直直刺了過來。
高老爺也愣了一下,等知道所謂高人是紅塵時,登時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甘昭要是介紹一下紅塵的身份,他們絕對不敢怠慢,紅塵雖然不說多麽名聲遠揚,至少在京城這些有臉面的人家中,還是有些名氣。
不過,甘昭這會兒心裡的怨氣也去了幾分,被紅塵噎了幾回,心裡到漸漸開始猶豫,覺得自個兒是不是有點兒過於小心眼兒了,其實人家榮安郡主也沒做什麽。
無論對方是有什麽私心雜念,想奪功勞也好,別的念頭也罷,人家到底算是間接救了自家爹爹一命,要是太子真出了問題,萬歲爺和皇后真遇險,他爹爹恐怕更落不了好。
這麽一猶豫,他就不知道要不要高調地宣傳下這位的來歷了,真大肆宣揚,等她解決不了高家的難題,恐怕真得丟一次臉。
高老爺子眯著眼睛,剛想說話,他身邊那老人就怒道:“哪裡來的小娃娃,竟然這般不懂規矩,你出師沒有,就敢私下隨意接這等活計,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就是有你這等隨意招搖的,才讓我們這些靈師臉上蒙羞。”
在大周朝,靈師一向被人推崇,但近年來朝廷略有打壓,老百姓們對他們也多了幾分不信任,其中滋味,也只有身為靈師的人才能明白。
羅娘和小嚴同時皺眉。
甘昭他們三個也面面相覷。
高老爺子臉上也變了色,誠惶誠恐地看了旁邊的老人一眼。
那老人哼了哼,又道:“高老爺,我不喜歡有人打擾,你還是清一清你這院子吧。”
高老爺心裡一咯噔,他可是看過眼前這位的本事,萬萬不敢得罪,一咬牙,心道得罪甘昭就得罪了,大不了事情完了再去賠禮道歉,想必看在他是為了兒子著急的份上,甘昭一個小孩子,也不至於太生氣,想到此,他就正了正臉色,輕聲道:“抱歉,我家現在不太方便,還請諸位……”
他話音未落,紅塵一下子就笑了,上下打量了這個口氣很大的老頭兒一眼,目光落在他大拇指上的一個翠玉扳指上,頓時就認出這人的師承來歷。
這個老頭藏風一派的傳人,還未曾出師,他們那一派的弟子,出師之後戴墨玉扳指,裡面刻天地無情四個字,未出師的內門弟子,戴的都是翠玉扳指,上面無字。
此人別看瞧著都快六十了,還沒有出師,似乎不大妥當,但藏風一派的人都出師晚,而且弟子普通面相老,壽命也不很長久,至少和別的動不動就活百余歲的靈師比,壽命很短,大家都猜測,可能是因為他們這一派的人入門快,百無禁忌,經常道破天機,功法也有逆天之處,所以為天道不容,損傷壽元。
所以,他們都出師比較晚,師父不舍得自家徒弟早早出師,為人批命改運,損耗自己的元氣。
紅塵猜測,這人看起來快六十了,說不定也就四十出頭,碰上這等疑似早衰症的人,他們那一派的過來瞧瞧到是很有可能,畢竟和他們本身的情況,貌似有那麽點兒類似之處,多看看這個,對於改良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有好處。
她對藏風一派的人也十分好奇,上上下下地打量,這下到把這老頭看得不自在起來,臉上的怒氣越來越濃。
不等高老爺把話說完,也不等這老頭暴怒,紅塵一揚眉:“你是雲字輩兒的,還是湘字輩的?”
那老人臉上的怒氣還沒有收斂,人就愣住,心中大驚,愕然抬頭盯著紅塵:“你,你是……在下合字輩兒聶長發,敢問這位小姐貴姓?”
紅塵笑而不答,略微沉吟。(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