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和王越畢竟是做了十幾年的夫妻,情濃時,也曾並肩同遊,也曾紅袖添香,言語腳步聲,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他不是自詡君子?
還說什麽是真名士自風流,他是風流而不下流,雖是懶散紈絝,做事唯憑本心?
紅塵隱約聽到王越驚慌失措地尖叫聲。
“你們居然放火箭,一開始,一開始……”
“一開始怎麽樣?王公子為何如此囉嗦,小姐說的很清楚,若不能生擒活捉,死的也行。”
“……啊……老,老虎!”
虎嘯聲伴隨著遠處隱約傳來的腳步聲,外面的人火箭更密,人也亂了,時不時有驚呼哀鳴聲。
“快撤,是衙門的人!”
“師風也來了,他認識王公子,先送王公子走!”
大火越燒越旺,外面的箭雨到散了,援兵將至。
“夏蟬好大的能耐!”
紅塵眯了眯眼,略有些心驚肉跳。
她前世且不說,今生雖然做了點兒事,可唯獨會對她下這種辣手的,只有夏蟬,可她才多大?這麽點兒的年紀,便已經有了如此忠心耿耿的屬下,連猛虎在側,也還想著完成任務。
這麽看來,其實前世自己輸得也不算太冤。
隻沒想到,王越這麽久以前就認識夏蟬。還替她做過黑活兒。
夫妻多年,她也是傻的,竟是全然不知!
紅塵已是來不及多思慮,火勢凶猛,衝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到是躲一躲,也許有機會能躲過。
當初她雖然隻以為可能會遇見個綁架案,或者有人被困在什麽地方出不來之類,卻還是提前寫了封信,讓小貓給薛公公送過去,只有不大好的預感,請薛公公帶人來看一眼。
此時聽外面的動靜,來的好像是師風?
“跟我走,我知道屋裡有密道。”
牆邊窗戶旁的花卉,都扭頭指著同一個方向,她也趁著剛才說話的工夫,打探過一二。
等到紅塵撥開燒著了的毯子,用力一踹地,踹出個黑洞洞的洞窟來,薛柏橋和王元道這些人,差不多真相信她能掐會算,不出門就知天下事了,不相信這會兒也得先急著逃命。
王元道當先往前衝:“我下去探路,你們慢些。”
紅塵點點頭,略一遲疑,還是過去幫那幾個擎天幫的人把胳膊都給接上,低聲道:“我沒帶解藥,不過用的也不是什麽厲害的毒物,過一會兒應該能緩解了。”
付子文忍住撲面而來的灼燒感,咽喉因為濃煙嗆得發澀,心中居然對這位‘罪魁禍首’,有了一絲感激之意。
…………
一大早夏家就來了七八個太醫,就在靜安居給順平公主診脈。
夏蟬從書院回來,第一時間就回了內院給母親侍疾,她緩步向屋裡走,來來往往的下人們都低頭行禮,退避一旁,她也很客氣,言語溫和。
下人們都忍不住感慨,他們家大小姐是越發溫柔和順了,記得前些年還是個很驕縱的小姑娘,短短時日,性子就變得柔和好些。
別的十三四歲的少女,在家裡還像個小孩兒,就說夏家二房的那幾位小姐,前幾日尚因為功課繁重抹鼻子,掉眼淚。因為裁製的衣裳沒姐妹們的好看,就使小性子發脾氣,雖說一轉頭就忘了,又親親熱熱地湊在一塊兒玩,到底不穩重。
他們阿嬋小姐可不一樣,書院的先生們誇讚,師兄弟們更是人人道她謙和周正,連師姐妹們,也少有人說她不好。
進了靜安居,李嬤嬤親自過來迎她進去,一進門,夏蟬目中就帶出幾分憂慮。
“娘親還是頭痛嗎?”
李嬤嬤歎了口氣,口中卻道:“大小姐放心,太醫給開了藥,很快就好。”
陳婉躺在床上,夏蟬進屋也沒動,定定地看著帳子出神,神思恍惚。
夏蟬連忙過去,細心地替母親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又輕輕探了探額頭,親自拿了帕子,用熱水浸透,給她捂頭,小聲道:“娘親,女兒給您買了點兒蜜餞回來,給太醫看過,說是能吃,並不衝撞藥性,您要是嘴裡發苦,就吃點兒壓一壓。”
陳婉這才恍然回神,安撫地拍了拍夏蟬的手:“知道你孝順,不過也別總想著我,下了課沒事兒出去玩吧。”
夏蟬笑吟吟地應了,不過一直就沒走,時不時地拿熱水給娘親擦手擦腳,一點兒都不嫌棄。
一直到陳婉沉沉睡去,呼吸平穩,她才被李嬤嬤勸著退下,等到夏蟬走了,陳婉便一下子睜開眼,勉強坐起身,伸手掩住嘴唇,嗚咽出聲。
李嬤嬤歎氣,有一下沒一下地拍了拍公主的後背:“大小姐是個孝順孩子。”
“大小姐,大小姐……”陳婉大哭,“正經的大小姐還在外頭吃苦!他們一口一個規矩,臉面,總說要慢慢來,不著急,再看看……誰仔細想過,那才是我懷胎十月,肚子裡掉下來的肉!外面世道不好,師風傳回來的消息又模棱兩可的,什麽也不肯說,萬一她是真出了事……我,我可怎麽辦!”
李嬤嬤心都讓自家主子給哭碎了。
她的主子雖是公主,還是皇后嫡出,可從小就不受萬歲爺待見,在宮裡就是個透明人,養得性子不說懦弱,卻是個冷情的,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後來嫁入夏家,生兒育女,早些年也沒見著對孩子怎麽上心,但哪個當娘的不疼孩子?
最近幾年年紀大了,主子到不像年輕時候那般總滿腹憂愁,心思全轉到孩子們身上,卻不曾想又出了這等事。
“公主放心,咱們給大小姐點了長明燈,能保平安的,這道坎,大小姐一定平平穩穩度過去,很快就能承歡膝下,您不是聽師風說了,咱們家小姐,可是個有能力的好姑娘。”
那位有能力的好姑娘,在千裡之外,略微帶了點兒泥土氣息的黑窟窿裡頭醒轉過來。
耳邊隱約有啜泣聲,一呼吸,嗓子生疼生疼的。
“姐姐,姐姐。”
紅塵睜開眼,就見陳念趴在她的身邊,一臉黑灰,紅著眼,乍見她醒了才破涕為笑。
“你醒了?”
一個塗脂抹粉,一臉風塵氣的女子捧著碗面糊糊過來,見她轉頭,頓時滿臉驚喜,“那就好,你剛進來的時候連氣都喘不勻,我生怕你就這麽丟了命,幸虧老天不收,小莫,你快給她診診脈。”
抱緊身邊的孩子,紅塵皺了皺眉,努力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