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兩個公子一個悠然,一個搖搖擺擺而去,紅塵低眉沉思。
林旭消息靈通,她到不奇怪,鬼谷天機,遍布四國,別說是他們大周,就是最偏遠,和三國打交道最少的西狄,也少不了天機探子的存在。
京城出任何一點兒小道消息,林旭肯定能得知。
他這麽說,就說明夏家那邊確實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紅塵苦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也是,師風一回去,怕過不了多久就能回過味兒,她這張臉實在是太明顯的標志,雖說只和親娘有三分相似,卻和外祖母,當朝皇后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師風每年祭典之上,都免不了見一見皇后,回去一提,以夏族長的細心,必然要詳查究竟,她如今在蔣家莊,已經泄露了底細,人人都知道她非顧氏親女,所謂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此事本就不難查個明白。
上輩子一點兒變故都無,她不是也被夏家查了出來?
“啊嗚。”
腳下一個暖乎乎的東西蹭了下腳面,紅塵一低頭,就見那隻一身黑毛,只有四隻蹄子是白的小奶狗,正抬頭睜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她看。
還挺可愛的,就是太瘦,毛也黏在一塊兒,看起來髒兮兮,可憐巴巴。
紅塵正想著尋一隻好狗看家護院,眼下這隻雖然品種普通,應該就是尋常土狗,但如此就十分有膽魄,想來不差。
她乾脆拿了塊兒帕子,直接包著小狗揣懷裡,這小東西碰見別人就呲牙,在她手中到安分得很,乖巧又軟綿,還會舔她手指頭賣萌。
“希望你身上別有跳蚤什麽的,要不然我這身衣裳可要不得了。”
今日遇見的事情不少,她覺得有一點兒累,連預定好想去轉轉的書肆也懶得過去。
還是回家歇一歇。
至於夏家……她身上終究流著夏家的血,想撇清關系根本不可能,即便心裡頭對夏蟬……不,應該是蔣嬋,存有極深的心結,卻絕不會怕她,上輩子她也沒怕過。
只要自己能穩得住,那些都擺到明面上來的,所謂的陰謀詭計,又算得了什麽?
下船換車,一直坐到家門口,紅塵倚在車窗上,不知怎的,心中忽而就有一股子戾氣壓製不住,她到想看看,這輩子她名聲好,能力佳,蔣嬋只靠一個夏世傑,還能不能在身份被揭穿之後,還坐穩夏家千金的位置!
正沉思,外面忽然有個如奔雷的嘶吼聲冒出——“姑娘!”
紅塵皺眉,撩開車窗看了眼,她家大門前站著個影子,一臉絡腮胡,瞧著不像個好人。
剛一下車,大胡子就撲上前跪下,嚎啕大哭,“您,您可要救救我們家姑爺!”
紅塵被他吵得頭疼,堵住耳朵勸了半天,才讓這人站起身。
“別吵,盡量簡單說,到底怎麽了?”
大胡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們,我們姑爺……”
那日胡政從她這兒發泄完了,帶著滿肚子的火氣離開,這家夥雖然受了傷,可他把這個賴在紅塵的頭上,還想著一定要抓住搞鬼的人,讓對方好看,根本沒把紅塵好心提醒當回事兒,坐著車接著找人談生意。
結果沒走多一會兒,飛來橫禍,好好一匹馬竟然忽然瘸腿,他也一頭滾下車,栽到迎面來的馬蹄子底下,胳膊被踢了一腳,當場骨折。
幸虧是在街市上,大家都是牽著馬慢行,這才沒有傷及人命!
胡政當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這事兒是他自己的問題,賴不到人家對面來的行人身上,他這人固然不著調,可明顯就是個窩裡橫,在外頭還是挺講道理,隻罵了牽馬的小廝一頓,趕緊去醫館處理胳膊上的傷。
這還不算完。
磕磕絆絆地趕過去,生意沒談成,氣得就去青樓消遣散心,沒成想這才抱著清倌人準備進屋逍遙快活一番,就碰上有人打架,打得天翻地覆,打架的人毫發無損,他讓人從二樓撞下,頓時頭破血流。
轉頭想著去個清淨點兒的地處安撫安撫自己受驚嚇的小心肝,茶樓總比青樓好,總沒人打架了吧?結果又正好讓美貌老板娘給劈頭蓋臉澆了一頭熱茶水!
弄到後來,這一路上他都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聽見點兒風聲就打哆嗦,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回了家,渾身上下已經沒一處好地方了!
“您發發慈悲,無論如何救救我家姑爺吧,他這兩天簡直是……簡直是……哎,我們這些當下人的,連口熱水也不敢給姑爺他喝,就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嗆死!您不是說在家裡就沒事兒,但如今在家也不行!”
“噗嗤!”
“姑娘!”
紅塵咳嗽了兩聲,搖搖頭:“抱歉,抱歉!”
人家這個手下講得欲哭無淚,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到當笑話一樣聽,還聽得挺起勁兒。
咳嗽兩聲,紅塵一開始還琢磨著要盡量委婉地把人打發走,她對那個二姑爺著實沒好感,可聽對方家的下人如此一說,竟是在家都出事兒,到不好隨意推拒。
這麽一想,玉玨空間立時冒出提示——任務:查明胡政的‘豔遇’,接受拒絕。
紅塵:“……”
真人性化!
她隻好先把小奶狗安置到院子裡,交代老參和小茉莉看護,坐上薛家的馬車,去看看情況。
一到薛家,紅塵就怔了怔,才短短幾日時光,薛宅就不像上一次來時那般井然有序,顯得蕭條得多。
宅子裡丫鬟仆婦走動的少了,聲音也少,幽深如吞噬人的怪獸。
領路的大胡子也放輕腳步,低聲道:“也不知怎麽回事兒,二姑爺老喊冷。”
也許是那位喊得太滲人,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竟也覺得冷的慌,明明陽春三月,氣候溫暖,甚至還有些熱。
“如今主子那兒又重新用了炭盆。”
紅塵點頭,不用大胡子提點,就直奔正主兒的院子,剛到院門前,就聽見裡面的人嗚嗚咽咽地哭。
“嗚嗚,嶽父救命,嶽父……”
薛公公被女婿拖著袖子,沾了一身鼻涕眼淚,又是惡心,也有點兒發愁。
一聽外面有人傳話,紅塵來了,連忙親自開門出迎。
“紅塵姑娘,您可是來了!我這小畜生對您不敬,如今吃了教訓,您就發發慈悲,救他一救。”
說著,薛公公就提溜著胡政的耳朵,拖他到地上,按著他給紅塵磕頭。
胡政如今已不是當初那副混不吝的嘴臉,眼睛深陷,全是黑眼圈,臉色蠟黃,幾日工夫,看著更像鬼,不像人。
不過像鬼到比像人的時候,瞧著還順眼些。
他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再沒有以前的底氣,看了看紅塵,臉上羞愧難當,支吾兩聲,說不出話。
薛公公唉聲歎氣:“哎,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喊有鬼,說是看見有個沒臉的女鬼趴在他身邊,別說睡覺,就是打個盹都不行,一迷糊就驚醒,醒來一身的冷汗……”
薛公公一提起來,就滿肚子怒氣。
“你說說,你個混蛋到底去招惹了什麽?是不是做了對不起別的女人的事兒!?”
他恨不得一腳把這臭小子給踹死!
薛公公對兩個養女都很疼愛,如今女婿碰上這種事,怎麽可能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