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聲音嘈雜的厲害,曲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覺得胸口悶得要命,腦子裡一團漿糊,又是痛苦又是害怕,迷迷糊糊地向前走。
今晨剛剛下過一場雨,地面濕漉漉的,房頂上少見人氣,到處都是青色的苔蘚。
紅塵上了樓頂,抬頭就看曲深印堂發黑,身上籠罩了一團晦暗的氣息,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腳下一滑,一頭栽了下去。
樓下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紅塵也是無語,下意識向前飛撲,抓住曲深一隻腳,自己也跟著墜了樓。
“啊!”
那位英語老師的臉色都黑了——兩個!兩個都是他們班上的學生,還是輪到她上晚自習的時候出事兒,幸虧她不是班主任,可不是班主任,也夠她喝一壺的!
所有人不忍心閉了閉眼,生怕看到腦漿迸裂一類恐怖的畫面。
也有學生已經小聲哽咽,哭了起來。
半晌,沒聽見有重物砸地的動靜,眾人這才敢抬頭,就看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一隻手扒著三樓的晾台邊緣,另一隻手還死死拽著曲深的腳。
兩個人搖搖晃晃,好像隨時要落下來的模樣。
至於曲深,嚇昏了過去到是好事,至少她沒大喊大叫地亂掙扎,讓紅塵省了好些力氣。
“快,快,四樓的老師同學們幫幫忙!”
英語老師第一個回神,扯開嗓子大喊。
四樓那邊這會兒才回神,兩個老師同時狂奔,一把抓住紅塵的胳膊,七手八腳地把人拖到地上,等紅塵和曲深都安安穩穩地落了地,一幫人才松了口氣。
其中一個教物理的老師抬頭看了一眼,抹了把冷汗,長歎一聲:“我的老天,也難為你這孩子竟然能拽得住她!”
別說是個孩子,就是身強體壯的大人,恐怕也是很難做到的。
紅塵兩隻手幾乎都要廢了,尤其是扒住晾台的那隻,鮮血淋漓,傷口幾乎見骨,疼得她也是直打哆嗦。
空間裡一群大能同樣嚇得不輕。
“祖宗,可不是不死之軀,我們家小孫女還在宋二妮的靈魂裡呢,你悠著點兒,悠著點兒啊!”
這要是真死一死,紅塵倒不至於出事,大不了傷了神魂,回頭好好溫養,照樣好漢一條,但宋二妮要真死了,魂魄一入地府,或者魂飛魄散,那位大能的寶貝孫女會出什麽事,可沒有先例,誰也不清楚。
說不定讓宋二妮的怨氣一衝,人也跟著消失不見,就是能幸存,會不會留下巨大的心理陰影,大家夥也一樣沒譜兒。
“……以後絕對不會了。”
紅塵也是黑了臉,她還打算學醫來著,宋二妮的手要是受了傷,還怎麽學醫,當醫生的,手有多重要誰還能不知道?
一幫老師七手八腳地把兩個孩子送到校醫務室,尤其是紅塵,待遇十分高,那位英語老師體貼得不行,一會兒問一句疼不疼,一會兒讓醫務室的醫生手腳輕點兒,一會兒又招呼著讓校車送她去醫院。
簡單包扎完,上了藥,還是去了一趟醫院,又拍片子,又是各種檢查,就怕紅塵的手再留下什麽後遺症,至於曲深那兒,別管老師們心裡怎麽想,面上也是和風細雨,輪著跟她談心。
他們那位班主任代老師被從相親現場給叫了回來,也是一臉的後怕,輕聲和曲深說話,都擔心聲音太高再嚇著她了。
曲深一直是恍恍惚惚的,滿臉驚恐,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老師們這會兒也不敢逼她,幸虧已經和她父母聯系上,兩個人正往醫院趕。
紅塵只是皮外傷罷了,本來用不著住院,可學校裡還是要求她留在醫院觀察一天,正好跟曲深在一個病房,曲深父母來的時候,她也就見到了。
兩個人很不一樣。
曲深的爸爸打扮入時,西裝筆挺,相貌英俊得很,一看就是精英,她母親長相就比較平凡,不過氣質還不錯,有一股書香門第的優雅,穿著很樸素,一條長辮子用黑頭繩系起來,沒有化妝,簡簡單單。
按說女兒長得像父親的多一些,不過,曲深比較像她媽媽,五官平平。
兩個人一進病房大門,她媽媽就歎了口氣,坐在女兒的床邊摸著她的頭髮,一句話也沒有,但後怕和安撫之意表露無遺。
她爸爸也一臉關切,還特意過來跟紅塵道謝,只是謝意不及眼底,到顯得有些不耐煩,可能還趕時間,雖然明面上沒有表露出來,眼角的余光卻總是忍不住瞟向自己的手表。
紅塵不認識這個時代的奢侈品,但看一眼他的手表,卻本能地覺得價值不菲,應該是名表。
而且,這位曲先生有點兒奇怪。
紅塵眯了眯眼,他的面相很怪,不過,紅塵對自己的相術不大信任,到是有一點兒,這個人身上戴著一塊兒古玉,古玉有靈,能和紅塵交流,可是卻一言不發,氣場還和這個人的氣場相衝,有一種特別排斥的感覺。
通常人養玉,玉養人,人佩戴玉佩久了,就會氣場融合,這樣的情況很少發生。
心思一動,紅塵忽然覺得這個姓曲的有點兒眼熟,隨手摸出手機來給裴林發了個短信。
對面曲先生盯著自己的女兒,一臉嚴肅。
“你說你這個孩子,真是不懂事,我和你媽媽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上一次高考沒考好,說要複讀,我們也沒說你什麽,怎麽就忽然鬧出這種事來,你也不想想,你傷害自己,除了讓親人丟臉難過,還能有什麽好處,小小年紀,有什麽好想不開的。”
曲深一臉害怕惶恐,一句話也不敢說。
訓斥了一頓,曲先生似乎很忙,叮嚀妻子好好看著女兒,就告辭離開。
曲深的媽媽沒有打斷丈夫的話,但丈夫一走,她就輕輕擁著女兒,一下一下拍她的後背,就像回到了孩子幼年,小娃娃受了傷,躲在母親的懷抱裡,登時便安全了。
“哇,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麽了,我不知道!”
曲深嚎啕大哭。
紅塵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先把手機收好,說起來,她現在換了個智能機,小米的,還是當初洛偉陪著她去挑選,雖然不大好看,但還挺好用,至少在她看來,比二妮用的那個笨機子好用的多。
“曲深,你最好說出來。”
紅塵忽然開口。
曲深一愣,抽泣了兩聲,到是止住哭,愣愣地回頭看紅塵。
紅塵盯著她的眼睛:“你看見什麽了,告訴你媽媽,我這麽建議,聽不聽在你。”
知道曲深在隱瞞什麽事兒,到不是因為紅塵那些特殊的能力,到是和裴森有那麽點兒關系。
裴森是心理學專家,紅塵知道之後,也對這方面有那麽一點兒興趣,她那個玉玨空間裡真是能人輩出,其中就有一個研究心理學的大能,知道紅塵好奇,不免趁著學習間隙,給她講解一番算是調劑。
紅塵在學習方面還是滿有天賦的,今天一眼就看出曲深對她爸爸的感覺很奇怪,當然有敬畏,有愛,但也有厭惡,有畏懼,有恐慌,十分複雜。
曲深咬了咬嘴唇,看著媽媽溫柔的臉,忽然受不住了,一把抱住母親大哭道:“我看見了,媽,爸在外面有了人,還有一個兒子,我看見了,他帶著那個女人還有兒子出去玩,他還說他兒子的學習成績特別好,肯定能考上好大學,我,我怕他要和媽媽你離婚!”
曲媽媽一怔。
曲深哭聲更大:“怎麽辦啊,媽媽沒有工作,家裡的房子,存款都在他那兒,公司也是他的,他要是不要我們,我們以後可怎麽辦。”
一時間,想到將來的悲慘,曲深的哭聲更大,似乎電視裡那些狗血劇情全部變成現實,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肯定轉移財產了,我也拿不到證據,嗚嗚,我,我還想找私家偵探調查他,可,可上哪裡去找,我聯系了兩家,在網上找的,嗚嗚,都是騙子!”
紅塵:“……”
曲媽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女兒,聽到女兒的話,她也心中大痛,但女兒在懷裡,她卻連痛的力氣都使不出來,抱著女兒小聲安慰:“別怕,沒事兒,不要怕!其實,其實……”
紅塵歎氣,揉了揉眉心,輕聲開口:“我忽然覺得,如果就讓你這麽以為,到也是件好事。”
曲深腫著眼睛扭頭看紅塵。
紅塵苦笑:“要只是一個男人出軌這點兒小事,我覺得你完全不必哭。”
“啊?”
曲深瞪紅塵,她爸爸出軌了,她要沒有家了,還是小事。
“和命比較,有什麽算大事?”
紅塵吐出口氣,把手機遞過去,交給曲深,“你看看這個人。”
手機上出現一張照片,是通緝令上的照片,看日期是十四年前的,非常古老。
曲深滿臉疑惑:“這是什麽?”
哢嚓。
曲媽媽臉色大變,身體一傾,按在旁邊的桌子上,扣倒了水杯。
“媽?”曲深怔了怔,又低下頭去仔細看了一眼,忽然嚇了一跳。
通緝令上的男人三十歲左右,因為頭髮很長的緣故,她一開始沒注意到,這會兒再仔細看才發現——這是她爸爸!
她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哪個女兒會不認識自己朝夕相處的父親,即便是多年前的照片。
曲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怎麽回事兒?”
“高志申,男,三十歲,罪名,詐騙,殺人。”紅塵歎氣,“這個人當年騙了一個女富豪結婚,花了整整六年時間,慢慢毒死女富豪,接管女富豪的生意,功成名就,要不是他死性不改,又一次參與詐騙時碰到了鐵板,連帶著暴露,恐怕他就不是通緝犯,而是成功人士。”
曲家母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想,曲深應該不是他的親女兒吧。”
紅塵看著曲媽媽道。
曲深愕然回頭,曲媽媽嘴角動了動,沒敢看女兒的眼睛:“當年我遇人不淑,有了阿深,本來以為一輩子都不會結婚了,後來他不介意,我們就結了婚,那時候阿深還小,一開始也知道他不是自己的爸爸,漸漸地卻把他當成親爸爸了。”
深吸了口氣,曲媽媽按著眉心,不過現在這些都是小問題,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閉著眼道:“我嫁的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麽人!”
甚至不用仔細想,她變得特別害怕,不用紅塵回答,就呢喃道:“最近幾天,晚上我聽見他偷偷打電話,有一次我去晾衣服,發現家裡陽台上的護欄掉了兩個螺絲,壞了,陽台地板上還有水,我……”
她當時不在意,隻以為是意外,現在一想,毛骨悚然。
“我要去做個身體檢查。”
曲媽媽按著額頭,又覺得頭疼的厲害,前些日子她總感覺疲憊,頭疼,以前覺得是年紀大了,所以身體越來越不好,她都想辦張健身卡去健身。可現在……她卻後怕起來。
曲深一臉懵懂。
紅塵抬起頭,輕聲道:“原來你有感覺。”一提起這個,對方馬上就想到自己身上去,想來也是很沒有安全感,如果一個家庭幸福,丈夫讓自己有安全感,她怎麽也不會是這樣的表現。
“我不傻。”
曲媽媽苦笑,扭頭看著女兒,“阿深說得不對,咱家的公司不是他的,當初起家時用的是我娘家的資金,股份我佔百分之六十,結婚以前簽過婚前協議,如果離婚,他除了半套房子,幾乎什麽都得不到。”
曲深傻了似的看著媽媽。
“你的外公外婆,都是特別睿智聰明的人,可惜身體不好,我這個女兒又比較笨,沒有繼承父母的那種天分,反而普普通通,我爸媽都覺得所謂慧極必傷,笨一點兒也不差,別的沒教我,唯一教我的就是怎麽保護自己,無論什麽時候,總要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我別的不會,聽話還是會的。”
曲媽媽的聲音漸漸放輕了,眼淚滾落:“所以,他現在可能是不滿意現狀,想要除掉我了!”
曲深:“……”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麽想,明明只是一場家庭狗血劇,怎麽就突然畫風大變,和爸爸出軌比,爸爸要謀殺媽媽……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