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一旦讀進去,其實很令人著迷,在那千百年的歷史中,總會出現很多的悲歡離合,說不出動人的故事,因為真實,所以更令人心馳神往。
紅塵一連讀了兩天的史,覺得還遠遠不足,可是已經不能繼續這麽輕松悠閑下去了。
宮裡那位皇帝越來越不對勁。
那位陛下開始變得喜怒不定,性情狂躁,動輒殺人,以前在宮裡伺候也不容易,可這兩天宮裡伺候的宮人們動不動就讓人拖下去,一頓板子打得骨頭碎爛,一命嗚呼。
這還不算,連后宮都有人遭殃。
甚至皇后娘娘去勸說,也得了個沒臉,要不是躲得快,差點兒讓他用茶杯砸破了頭,太子也受罰,讓在外頭跪了三個多時辰,秋日天氣不算暖和,風寒入體,腿差點兒就不能要了。
當然,還有安王也不太對勁,不過和皇帝的古怪比,沒人關心他的任何變化。
“娘娘受傷了。”
紅塵正翻看一本陳舊的古籍,羅娘進門,臉色灰白,難得嚇得失色,又重複了一遍,“皇后娘娘受了傷,外面人不知道,太子傳來的消息,說是……萬歲差點兒掐死娘娘。”
深吸了口氣,拍了拍手裡的古籍,“去把我的箱子拿過來。”
羅娘手一抖,還是小嚴行動果決,迅速把紅塵平日裡用的東西收拾好,拎著箱子遞給她。
出門上車,直奔皇宮,臨走之前,紅塵想了下,還是給林旭留下一封簡短的信,也沒寫別的,就簡單交代了下她要進宮去,也許會留宿,有幾日不歸家,讓林旭不用擔心,另外也寫了幾句,她很期待和自家夫君一起出門遊玩,無論去哪兒都好。
留下信,一路直奔皇宮,進了宮門,紅塵幾乎能感受到那種說不出的壓抑來。
宮人們人心惶惶。
她還沒到甘泉宮,就看到有幾個粗使太監抬著草席卷起來的屍體從小路上走過。
陰森森的氣氛讓人心驚膽戰。
領路的小太監是娘娘的親信,也嚇得面色青白,低聲道:“那是安王身邊的宮女,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今天早晨忽然發現她的屍體,這都第二次了。”
紅塵臉色一變。
那小太監的聲音幾乎要哭出來:“……宮裡傳言說,萬歲要改立安王為太子,是不是真的?咱們家太子怎麽辦?”
宮裡的人一向謹言慎行,這種話平時絕對不可能說出口,如今大約真是被嚇壞了。
紅塵冷下臉,叱責了兩句,那小太監渾身發抖,終於不敢再多嘴多舌。
進了甘泉宮,氣氛更是緊繃,紅塵還沒見皇后,先看到素娘,一見素娘的面色,登時吃了一大驚。
素娘能被皇后選在身邊,陪伴她多年,不光能力出眾,長相也很過得去,不說多麽漂亮,至少清秀,五官端正,即便年紀大了,可是保養得好,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還被稱呼一聲姑姑,沒被叫嬤嬤,可是眼下再一看,她的頭髮白了一大片,臉色灰敗,額頭眼角皺紋斑駁,要不是紅塵眼力好,估計都認不出人。
硬忍下脫口而出的質問,紅塵幾步進門,有太子在,她也不避諱,太子的樣子還算鎮定,氣色不好,陰氣很重,但是也在紅塵意料之內。
皇后也鎮定,只是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跡讓人心驚肉跳。
“別擔心。”
皇后一點兒恐懼也沒表現出來,冷聲道,“沒什麽好怕的,風風雨雨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難道還怕一個妖孽?”
娘娘的目光冷得像冰,聲音沙啞難聽。
紅塵皺眉。
皇后閉了閉眼:“那是我的枕邊人,我就是傻子也不會不認得,他的皮相就算一模一樣,他也不是那個人。”
太子歎氣:“可是身上的傷痕,還有大腿上的痣都在。”
甘泉宮裡一片沉默。
所有宮人一早退了下去,紅塵先過去檢查了下皇后的傷,見是皮外傷,看著觸目驚心,到底沒什麽大問題,就是有點兒傷到了喉嚨,要好好養養才行。
吐出口氣,紅塵輕聲道:“我大體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也知道真正的萬歲在哪兒,當務之急,還是要把萬歲找回來。”
皇后慢慢坐起身,靠著枕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紅塵。
紅塵卻有些為難:“但是我們缺少一樣東西。前朝有一種秘藥,傳聞主藥用的彼岸花,能勾引人的魂魄離體,我也是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萬歲恐怕長期服用了這種藥,若是沒有解藥,怕是我找到了萬歲,他老人家也醒不過來。”
皇后愣住。
太子也苦笑:“前朝的秘藥?我連聽都沒聽過,要去哪兒找?”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宮裡或許有前朝余孽也說不定,那些人,不知道有沒有秘藥的下落。
紅塵卻把目光落在木訥呆滯的素娘身上。
皇后也看過去,歎了口氣:“這些日子大家都不好過,真是嚇到素娘了,要不然素娘你出宮去吧,在宮裡這些年,著實委屈了你,宮外我也給你準備了房子和幾間旺鋪,還有些銀錢,足夠你一輩子富足無憂,再過繼一兩個兒女,我們素娘也能過老封君的日子,肯定風風光光的。”
她話還沒說完,素娘眼淚就落下來,似乎承受不住一般,身體軟倒在地,嚎啕大哭。
連太子都給驚了下,連聲道:“素娘姑姑這是怎麽了,您陪伴母后多年,忠心耿耿,得這些也是應該。”
“對不起,對不起娘娘。”
素娘喘息了幾聲,從地上爬起來,把自己手腕上常年戴著的古銅鐲子取下。
紅塵隨手打開箱子,拿出一張紙擱在桌子上。
素娘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話,而是把鐲子靠過去,輕輕轉動,裡面就落下來一些黃色的粉末,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香味。
皇后愣住:“這是什麽?”
紅塵走過去聞了聞,半晌才道:“應該就是解藥了。”
皇后還有點兒回不過神,反應了一下,才愕然抬頭。
素娘卻已然變得鎮定了些,但還是不敢抬頭看皇后的眼睛,低著頭,閉上眼,許久許久才道:“……一直也沒什麽機會,到了最近才聯系上幾個可信的人,配好了藥,可是沒想到竟,竟會害了娘娘和太子。”
她的神色複雜至極,“……奴婢受師命行事,做雖然做了,卻不知後果,要早知道會害娘娘和太子至此,還不如……”
還不如拚著當個刺客,一刀殺了皇帝老兒,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賤命一條。
可她不敢,跟了皇后娘娘這麽多年,人人都知道自己是皇后的人,若是她成了刺客,娘娘要如何自處?
素娘忍不住抬頭看向皇后,皇后可能還有點兒回不過神,目光發直。
“哎,娘娘要保重身體……”
她一句哽咽,話音未落,紅塵一記手刀,打暈了她,皇后呆呆地看過來,紅塵也無奈:“有什麽話以後慢慢說,是打是罵,還是怎麽懲罰,全是以後的事了,這會兒我有一件事需要娘娘來做,您得想辦法讓皇上把這些藥給吃進去。”
皇后一愣。
紅塵不由分說,把藥粉塞給皇后,“就交給您了,我還要帶著太子走一趟。”
“走?”
“去找真皇帝。”紅塵歎氣,“太子是皇帝的血脈,只有帶著他,才找得到。”還有,這位沾染的陰氣,就是最好的開門鑰匙。
皇后一時猶豫,還沒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的兒子和紅塵去冒險,外面就有人傳信說,皇帝和幾位相爺起了衝突,好像是關於廢太子事宜。
事情都傳得沸沸揚揚,宮裡宮外估計都得了消息,這會兒眾人還處於懵懂中,沒有反應,若是再折騰一陣子,恐怕他們母子都要走向絕路。
太子被廢會是什麽下場,她怎麽可能不知道?皇后畢竟不是養在深閨人不識的閨閣女兒,她能理直氣壯地喊一聲,這大周的江山,她為之流過血,流過淚,皇帝能坐穩那個位置,有她一半功勞,憑什麽自己的兒子,要落個悲慘下場。
皇后咬牙:“兩條路,殺了他,救回他。”
太子愕然。
紅塵也苦笑。
皇后好霸氣,可是皇帝不是說殺就能殺的,殺了之後麻煩更大,弑君這種事兒,那都是萬不得已之後的萬不得已。
半晌,皇后也松了勁兒,苦笑:“罷了,終究下不了狠心,他對我,再多對不起,也有些恩義。”
紅塵一把拽住太子,深吸了口氣,“那就請娘娘盡快想辦法給皇帝服藥。”
說著,她從懷裡拿出一塊兒畫著各種紋路的黃布,打開來,裡面是一些鏡子碎片。
“這是父皇勤政殿裡的?”
紅塵點點頭,簡單解釋道:“我懷疑,不,至少有九分確定,皇帝的魂魄被鏡子攝走,現在他肉身裡的不知是哪來的東西,反正已經不是皇帝,鏡子別看尋常人都用得到,卻是很厲害的一種法器,也是件邪門的東西,我查過,這是一面古鏡,歷史悠久,其中一任主人就是陳國廢後藍氏,當年陳國皇帝萬年的一系列變故,現在想想,也頗為蹊蹺。”
在場的都是熟讀經史,便是了解的不詳細,可陳國開國皇帝的事跡,到底還是知道,一聽紅塵如此說,皇后不禁毛骨悚然,太子也有些心悸。
紅塵可沒想嚇到太子,在他身上貼了一道符:“別把符弄掉了,走吧。”
她話音未落,太子眼前就浮現出一團霧氣,鼻子裡仿佛聞到些許香味,眼前一昏,等他勉強掙扎著睜開眼,就發現自己不在甘泉宮了,這地方不知道是哪兒。
胳膊一緊,回頭就看到紅塵,登時精神放松了些,“先生。”
紅塵點點頭,還沒說話,內室就傳來一陣說話聲,隔著白色的紗,朦朦朧朧能看到人影。
太子走過去一看,嚇了一跳:“父皇!”他忍不住撲過去高聲喊,奈何喊了半天,皇帝好像聽不見。
他穿的衣服也不對。
太子仔細一看,登時閉上嘴,那不是他們大周的龍袍,雖然瞧著差不多,可是款式不對,那應該是陳國的龍袍才對。
皇帝立在窗邊,身邊偎依著一個身材嬌弱的女子,那女子年紀不算小了,但風韻猶存,說話的聲音柔柔弱弱,像個孩子。
“寧郎,我不想做你的妾,我憑什麽要當妾,皇帝的妾,那也是妾啊。”
女子的聲音裡透出哭意。
皇帝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身體卻很僵硬,臉也僵硬,聲音更是僵的厲害:“放心,絕不會委屈了阿妹,藍氏不算我的妻子,我娶的不是她,是藍家,如今我陳國國力強橫,不需要一個藍家指手畫腳了,等我收拾完他們,藍氏自然也就不必待在那個位置上,到時候騰出位置來,阿妹就是皇后,三郎就是太子。”
那女子卻小聲啜泣:“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是寧郎的原配發妻,我,我,我忍受不了,不願意她佔了我的位置,一分一毫也不想讓她佔。”
那聲音中充滿怨毒,太子聽得渾身發毛,紅塵也冷下臉。
太子遲疑了下:“這是哪兒?”
紅塵歎氣:“應該是幻境,陛下現在的身份應該是陳國開國皇帝,他身邊的女子,便是後來的那個皇后,死得很慘的那個,我想,也許布下此局之人,應該是藍氏。”
幾句話的工夫,那個女子已經被抱在懷中,小聲安慰,明明一大把年紀,似乎特別會撒嬌,看她滿腹委屈的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受了多麽大的委屈。
紅塵冷笑:“實在不想看這種膩歪人的戲碼,這種女人,不去登台唱戲,還敢進皇宮?”
話音一落,就又換了一個場景。
天色黑了,最後一盞燈還亮著,一個身穿月白衣裙的年輕婦人,坐在桌前讀書。
紅塵凝目看去,這女子長得相貌秀麗,神色間充滿書卷氣,溫婉可人,眼角眉梢雖然略帶了幾分疲憊,但並無絲毫戾氣,一看就讓人心生歡喜。
不知怎麽的,一瞬間她就覺得,這應該是藍氏,和藍氏一比,剛剛見到的那女子,簡直小家子氣的厲害。(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