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彎彎,好喜歡25、26
王靜秋患的是癌症……
軍區醫院的醫生都是熟人,此次王靜秋的主治醫生姓蔣,當蔣醫生宣布這個噩耗的時候,一乾人等全都驚住了。
彎彎隻覺得天空都在這一瞬間塌了下來,陸正宇也是震驚不小,握著彎彎的手,將她的骨頭都捏痛了,“怎麽可能?都十六年了!不是好好的嗎?不是都切除了嗎?”
蔣醫生看了他一眼,“其實王姐自己早就知道了,一直瞞著您呢!”
“情況怎樣?還能再次手術嗎?”陸正宇握著彎彎的手又緊了緊,彎彎也忘記了對爸爸的意見,屏住呼吸等醫生的回答。
蔣醫生神色黯淡,很是遺憾地搖搖頭……
“老陸,王姐醒了,要見你。”在病房守著王靜秋的蕭莟這時候進了醫生辦公室。
蔣醫生點點頭,“先去看看吧,稍後再說。”
陸正宇神色凝重,一直牽著彎彎的手,到病房門口時,刻意調整了心情,讓面部表情看起來不那麽緊繃才走進去。
和王靜秋的十六年,無風無雨,平淡得像她每天早上給他喝的那杯白開水,可是,十六年時光,即便是養一隻小貓小狗,亦是有感情的,何況是一個人?一個把所有的溫柔和體貼都給了他的人?
面對病床上她蒼白的容顏,他盡量溫和地笑著,“靜秋。”
“媽媽……”彎彎眼裡蘊了淚,悲從中來。
“彎彎……”王靜秋溫柔地看著女兒,微笑,“你不上學,在這耗著幹什麽?”
“媽,今天周末呢……”彎彎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是啊!大周末的,你還去單位加班幹什麽?”陸正宇忍不住責備,卻是帶了疼惜,明明知道自己是病人,還不懂愛惜自己。
王靜秋眼神閃爍,對女兒道,“彎彎,媽想吃點餛飩,你和辰遠一起去給媽媽買來。”
“嗯……媽,我就去!”彎彎站起身來,偷偷抹去眼角的淚。
“還有,叫蕭阿姨左伯伯先回去,我沒事的,尤其左老,這麽大年紀還在這陪著,怎麽吃得消!”
“嗯,知道了……媽,我先出去了……”彎彎趕緊跑出病房,唯恐自己忍不住在媽媽面前哭出聲來。
陸正宇知道,王靜秋這是故意支開彎彎,以為她是要對彎彎隱瞞病情,“靜秋,彎彎都已經知道了,我們都知道了,你傻啊,為什麽要瞞著我?”
王靜秋眼裡絲毫沒有絕症患者的悲戚和絕望,有的只是平靜和安寧,微笑在她蒼白的臉上綻開,如平日裡一樣鮮活,“正宇,謝謝你。”
陸正宇沒想到她說的是這三個字,怔了怔,“說什麽傻話!”
不知道這十六年裡,她說的最多的三個字是否就是“謝謝你”呢?
她動了動唇,心裡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啊,可是,又覺得那些話都是多余,這一次,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關於彎彎,她明白,以他的為人,根本無需她交代,在她身後,他亦會好好照顧,她放心不下的,只是他,為了她委屈了自己十六年的他……
可恨的是,她為什麽不早點知道?
但願,現在還不遲……
“正宇……”她眯眼望著他,望著陽光穿過窗戶投在他鬢角的陰影,喃喃地呼喚。
“我在這……”他替了她壓了壓被角,“你少說話,多休息,把精神養好。”
她微笑著緩緩搖頭,“我不要……”這是她和他結婚以後第一次說“不”字吧?十六年裡,她對他從來都是順從……“正宇,我再不多說幾句話只怕就沒有時間說了……以後……我有的是時間休息……”
“靜秋……”他凝噎,“別說傻話,現在醫學發達了,一定可以治好的。”
她再次搖頭,“正宇,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答應我,不做化療,也不用那些個什麽高級藥,我不想最後被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離開,好嗎?”
她已經拖累了他十六年了……已經夠了……再也不要在這最後的時刻還給他增加負擔……這病,磨的豈止是病人?更是折騰家人啊……
他臉色微微沉了沉,並非生氣,“不可以!既然進了醫院就得聽醫生的!醫生怎麽說就怎麽做!”
“不!”她從來就沒在他面前這麽固執過,“我的病當然是聽我的!否則我不合作你們也拿我沒轍!”
“你……”他亦從未發現,原來她也有倔強的時候。
王靜秋臉上笑容始終溫軟,“正宇,十六年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麽,這一次就當我求你,行嗎?”
見他仍然拉著臉不出聲,更是低低哀求,“正宇……行不行?正宇,十六年了,這十六年裡我想盡了福,幸福得只怕連上天都嫉妒了,所以是要把我帶走了,可是正宇,我真的知足了,即便是走,也是幸福的,就讓我幸福地,沒有痛苦地離開,好嗎?”
他沉默不語,臉色十分難看,癌症的最後,怎麽會是沒有痛苦地離開?她這樣做,是怕給他在經濟上和精神上增加負擔吧……
這樣的要求,讓他如何能點頭說出一個好字來?
幸福……
像她這般要求低的女人,幸福似乎是太簡單的事了……
初來北京那年,她第一次學北方人過年包餃子,大年三十,看他和彎彎飽飽吃了一頓餃子之後,她說幸福;
單位發豬肉,她像從前在南方時一樣,割成一塊一塊,熏成臘肉,給左家一半,自己留一半,看著廚房裡的臘肉滴著油珠,她說幸福;
晴朗的日子,被子曬得蓬蓬松松的,有太陽的味道,她說幸福;
雨天,她做一頓火鍋,自己不吃,看著他爺倆吃,她說幸福;
下雪了,她一身雪花的回來,也說幸福;
似乎,十六年裡每時每刻她都是幸福的……
如果真是如此,他總算有所慰藉……
自那日起,王靜秋就住進了醫院,顧念到彎彎的學業,陸正宇堅決不準彎彎請假,自己衣不解帶在醫院陪伴妻子。而左家在此種時刻也極有仁義,每天必來醫院探視幫忙,給陸正宇夫婦倆送飯,就和親人一樣。
縱然是這樣,彎彎又如何能放得下媽媽?只要沒課的時間她都呆在醫院裡,陪媽媽說話,和陸正宇一起照顧媽媽。
她看得出來,媽媽其實忍得很辛苦,可是,為了讓爸爸和她不擔心,一直在強作歡顏。
這樣的媽媽,讓她更加心痛而難過,常常背著媽媽偷偷抹淚。
這段日子,左辰遠一直陪在她身邊,在她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會提醒她,該給媽媽送衣服去了,或者從家裡帶了飯菜和她一起送去醫院,在王靜秋需要任何跑腿的時候去跑腿;在彎彎自己忘了吃飯的時候逼她吃飯,在她哭泣的時候,在她無意識地叫出左胖這兩個字的時候,一定會在她身邊,然後,牽她的手……
這樣的左辰遠,不僅僅在照顧著王靜秋,也在照顧著彎彎,可以說,陸正宇在醫院已經忙得顧不上彎彎了,彎彎的起居飲食、學校課業乃至情緒波動全都是左辰遠在顧著。
對此,王靜秋深感安慰,也總是對左辰遠說,辛苦了,別耽誤了學習。
左辰遠卻是微微一笑,“阿姨,我們兩家還說這些幹什麽?從小您就當我兒子般的疼,現在我就是您兒子,做著兒子該做的一切,阿姨,您放心吧!”
這番話似乎成熟得不像一個十幾歲孩子所能說出來的,王靜秋聽了,心中自是安慰,畢竟孩子還小,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只是握著左辰遠的手,眼神裡滿是囑托。
左辰遠是個靈透的人,重重回握,一字一句,鄭重其事,仿佛是一世的承諾,“阿姨,您放心!放心!”
不覺一月過去,王靜秋的病情漸重,醫院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延長她的生命。
癌症是痛苦的,可哪怕再痛苦,她也不曾鬧過不曾哭喊過,一直努力將最美好的笑容留給女兒和丈夫,一直微笑著迎接每一天的太陽,哪怕痛得渾身發抖,也堅忍著…….
直到有一天,病房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彼時,陸正宇正在給她削水果,到了這份上,醫生的交代是想吃什麽就吃吧,也沒什麽講究的了,而事實上,她又還能吃下什麽?
王靜秋看著他手中墜落的果皮,一點胃口也沒有,可是卻喜歡看他削果皮的樣子,專注而認真,就和他做人一樣,也喜歡聽果皮被削離時沙沙的聲音,確切地說,是喜歡聽這世上一切的聲音,有聲音,就代表還活著……
忽的,這沙沙聲中多了另一種聲音——高跟鞋踩在地面的清脆聲,初時陸正宇還以為是蕭莟,回頭一看,驚得手一抖,水果滾落到地上……
來人竟然是……覃婉。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事情……
“你終於還是來了!”病床上的王靜秋微笑著發出聲音來。
“我只是來看你。”覃婉的聲音宛若冰棱相撞,清脆悅耳,卻並無熱情。
“謝謝……”王靜秋對陸正宇一笑,幾分狡黠。
陸正宇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麽,原來上次和覃婉在公安局的相遇根本就不是偶然,是王靜秋串通了老劉設的局,故意讓他和覃婉“偶遇”的吧?只是,覃婉的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王靜秋如何得知?
“老陸,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過的好姐妹,我們姐妹要說體己話,你暫時先回避一下!”王靜秋勉強笑道。
陸正宇更糊塗了,這兩人分明素不相識,怎麽又成了王靜秋嘴裡的姐妹?有太多的疑惑,可現在不是問清的時候,看了一眼覃婉,她依然面色如冰,仿佛並不認識他似的,於是黯然退了出去。
王靜秋始終笑著,指指床邊的凳子,“如果不嫌棄髒的話就請坐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姐妹這樣的稱呼怎麽來的?”覃婉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的,尤其他們三人這樣尷尬的身份,難道是意指二女共事一夫那樣的姐妹?
王靜秋見她這樣,趕緊解釋,“對不起,您可能誤會了,我絕不是您想的那層意思,只是……只是……當初騙老陸去公安局的一個借口而已,順口便說上了……覃女士,真的謝謝您能回來……”
覃婉搖搖頭,“不,我回來並不代表什麽,只是讀了您的信,秉著一顆做善事的心,來看看你。”
王靜秋卻一副知足的樣子笑,“不管怎麽說,您能來我就很感激了,真的,謝謝!”
其實王靜秋入院後便一直懸掛著一件事情,趁陸正宇睡著的時候,偷著寫了封信給覃婉,信中做了番自我介紹,也說明了自己現在的病情,懇切地求覃婉回國來,並且還在信中透露,要當面告訴她一個秘密,如果覃婉不回來,定當後悔,而她,也必然死不瞑目。
這樣一封信,既是懇求,也是問路石,如果覃婉心裡還有陸正宇,那麽,就一定會回來……
寫好後,還是在老劉來看她的時候,委托他給寄去了法國,而覃婉,真的回來了……
王靜秋靜靜地端詳她,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子啊,真的和老陸是絕配,她真是造孽了……
心中歎息,開始了她和覃婉的談話,“婉兒……老陸叫你婉兒,我也可以叫你婉兒嗎?你可知我是怎麽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你的嗎?”
覃婉目光直直的,搖搖頭。
“呵……”王靜秋的笑容裡含了淚,“這是我最痛恨自己的地方,我應該早點發現你的存在的,你和老陸就不會錯過這麽多年了……老陸這個人,城府深,有話從不輕易說,有時候他在想什麽,我一點也不了解,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照顧好他,不讓他凍著餓著,其實我是不稱職的妻子啊……我直到不久前,才知道老陸原來很苦很委屈……而且這還都是我害的……哎,說遠了,言歸正傳吧……我發現我的病已經好幾個月了,可是一直沒有告訴老陸,如果說,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那是假的,我有很多舍不得,舍不得女兒,舍不得這個家,常常在女兒房間和他的書房呆著一呆就是大半天,好像要把他們的氣息都帶走一樣,甚至,仔仔細細把他和女兒的每一本書,每一件衣服都重新整理一次,把他看過的書翻一遍,總希望在最後的時候對他多了解一點,離他再近一點,可也就在這時候,我發現了他書裡夾著的一張照片,很漂亮的女孩兒,照片背面還題著字:婉兒十八歲照。是他的字跡……”
覃婉低垂的眼瞼微微一抖,神色也有了變化。
王靜秋凝視著她,有些歉疚,在一個女人面前說著自己和她所愛之人的生活好像不太合適,“對不起,說這些你不愛聽吧?我接著往下說。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老陸年輕時是有過心愛的女孩兒的,而他很有可能是為了我放棄了,當然,這只是猜測,我也不敢確定,可是我和老陸之間的事很特殊,如果不搞清楚照片上這個女孩是這麽回事,我死也不會瞑目的,可是如果拿去問老陸的話,必然什麽都問不出來,所以,我把這張照片拿給了公安部的老劉,讓他幫我查這個女孩。老劉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調查清楚,而這個時候,你剛好回了北京,要給兒子辦理落戶和留學的手續。憑著女人的直覺,你和他的關系必然不一般,而老劉調查的結果又表明,這些年你在國外一直單身,我就想,難道你是因為老陸所以還孓然一身嗎?如果是,那我真是罪大惡極了…….於是,我便和老劉串通好,讓他想辦法給你的落戶施加點阻力,騙你再去公安分局一趟,並告訴你該去哪個辦公室辦理,而那個辦公室裡,只有同樣中了圈套的老陸在……”
覃婉抬起頭來,眉頭微微蹙著,深深看著王靜秋。
王靜秋還是一笑,“別這樣看著我,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十六年啊,老陸真是太傻了……而我,更傻……婉兒,我不知道當年你和老陸的故事是怎樣的,可是你有興趣聽我們的故事嗎?”
覃婉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已經泄露了想聽的欲/望,十六年,豈是一個“傻”字就能過去的?
——————————————————————————————————————————————
呵呵,今天更了3000字~!!!明天見了哦~!親們去看看辰安的新坑哈~!緩慢更新中,20章以後開始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