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航海家
盛京,永福宮。
“尊貴的帝國伯爵,帝國北方軍團的最高指揮官、蒙古人的濟農、女真人的攝政王、乞列迷人、苦夷人、北山人以及諸多北方民族的仁慈保護者、大黑天神在人間的投影、佛陀的寵兒……”
端坐在昔日博格達徹辰汗寶座上的劉成聽著跪在下面的保羅.泰勒船長用腔調怪異的漢語念著冗長的頭銜,不禁有些厭煩,他側過頭去對坐在一旁的敏敏低聲道:“敏敏,下面這家夥是不是找錯人了,咱啥時候有這麽長的頭銜了!”
敏敏啐了一口:“阿成,你看人家背的滿頭是汗的,你就坐穩了聽聽也不成嗎?”
“呵呵!”劉成低笑了兩聲:“的確有點不落忍的,你看那家夥,咬牙切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我有仇呢!”
敏敏聽劉成這般說,朝跪在地上的保羅.泰勒看去,果然對方兩腮肌肉繃緊,額頭青筋暴露,倒像是在做什麽極為費力的事情。她趕忙扭過頭去,以免讓旁人看出自己的失禮。
“恭賀您贏得的偉大勝利!”保羅.泰勒終於把這篇兩百多字的恭賀詞給背完了,作為一個遠洋航行的船長,他的語言學習能力其實還是蠻不錯的,經過一年多的學習,他已經可以很熟練的做簡單的漢語會話了,但是在正式的場合晉見這樣的尊貴的大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很是花了一把力氣把林河水幫他寫好的恭賀詞背下來了。不過由於他對於東亞的政治局面不是很了解,就給劉成起了一個非常具有“西歐風”的頭銜——把他統治下的所有民族和他的官職都羅列出來,結果就是極為冗長拖遝,以至於佔了篇幅的一半。
“嗯!”劉成點了點頭:“保羅船長,我已經從部下給我的報告裡知道你的功績了,你做的很好,我會給予你與你功績相稱的賞賜的!”
“尊貴的大人!”保羅.泰勒眼看劉成就要把自己打發走了,趕忙高聲道:“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如果您能夠滿足我,我也就別無所求了!”
“小小的請求?”劉成看了看眼前這個滿臉胡子的西方人,他的臉上幾乎就寫著貪婪這兩個字:“那是什麽要求呢?”
“從尼嚕罕到蝦夷地的貿易特許狀!”保羅.泰勒笑道:“如果您賜給我從尼嚕罕到蝦夷地的貿易特許狀,當然,這是排他和獨佔的,在下將非常感激,為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我願意每年向您上繳四百金杜卡特的貢金!”
“從到蝦夷地的貿易特許狀!”保羅.泰勒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大人您知道,我以前就在那邊打海豹,現在我又發現有鯨魚可以撲捉,我想可以賣些海豹皮,鯨油啥的給倭人,我害怕太多人插手進來,把價格壓到太低無利可圖,所以才向您申請貿易特許狀的!”保羅.泰勒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的看著劉成的臉色,心裡卻在計算著是否應該把貢金再提高一點。與當時的絕大多數西方船長一樣,保羅.泰勒同時還是一個不那麽成功的商人、偶爾兼職的海盜。從踏上甲板的那天起,保羅.泰勒就在尋找著發財的機會,但幸運之神並沒有眷顧他,直到他四十歲,他依舊是一個不得志的船長,積攢的那點錢只夠娶個殷實農戶女兒,距離他成為貴族老爺的目標還有十萬八千裡。
當他在大員因為手下的水手在酒館裡鬧事被處以巨額罰款的時候,保羅.泰勒一開始還以為是倒了霉,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卻發現自己終於交好運了。為了養活哥薩克和乞列迷人的軍隊,林河水必須弄到足夠的食物,“皇家橡樹”號就派上了大用場——秋天的大馬哈魚,冬天的海豹和鯨魚,用鹽稍微一醃製後就塞進新製的橡木桶裡,然後用小船或者冰橇沿著河流向南運往興凱湖畔的軍營,有多少要多少,海豹皮鞣製後可以用於製成保暖性很好的外衣。這些捕鯨業和捕海豹業裡的“廢物”林河水願意用一石(六十公斤)三錢銀子的價格收購,就靠著這些“廢物”和從日本人那裡買來的近兩千石糙米,林河水養活了阿克敦的那支小型軍隊一年多時間。保羅.泰勒也小賺了一筆。
不過很快保羅.泰勒就發現了更大的財路——從尼嚕罕通往蝦夷地(日本北海道)的貿易航線。當時的北海道島名義上是屬於日本的松前藩的,但實際上松前藩控制的地區只有位於渡島半島南部的“和人地“。即日本人聚居區,島嶼的其他大部分地區實際上是由當地的土著人——蝦夷人控制的。為了獲取必要的資源和雇傭浪人補充兵力,林河水曾經幾次乘坐“皇家橡樹”號前往蝦夷地出售攜帶的絲綢、瓷器等商品換取物質和雇傭兵。在這個過程中保羅.泰勒發現在當地產自中國的絲綢、瓷器和各種日用品都十分暢銷。作為一個在東亞地區航行多年的商人,保羅.泰勒很清楚自從德川幕府宣布鎖國令後,對外采取了朱印船制度,對西方的貿易實際上已經被荷蘭人所壟斷,假如可以打破這一壟斷,哪怕只是一條秘密的貿易通道,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筆無法想象的巨額財富。而劉成擊敗後金之後,實際已經成為了日本海西半部的主人,只要劉成能夠賜予自己特許狀,保羅.泰勒的發財大計就無人可以阻礙了。
“對不起,我恐怕不能答應你的請求!”
發財的美夢被打醒,保羅.泰勒不禁有些慌張,他趕忙提高自己的價碼:“大人,如果您覺得我支付的貢金太少的話,我可以翻一倍,八百金杜卡特,您看如何?”
“不,不是錢的問題!”劉成笑了起來:“船長,我不是商人,不習慣和人討價還價。我拒絕你請求的唯一原因是我不會賜予特許狀給任何人,你明白嗎?”
“不會賜予特許狀給任何人?”保羅.泰勒聽了一愣:“那您怎麽從貿易中獲利呢?”
“我想我沒有把意思表達清楚!”劉成笑了笑:“我不會賜予特許狀給任何人,因為我認為貿易航行都應該是自由的,任何人都可以在海上自由的貿易和航行——只要他交了稅!”說到這裡,劉成看了看滿臉失望的保羅.泰勒,笑道:“船長,我不會忘記你為我做了很多。雖然我無法滿足你貿易特許狀的要求,但我想在其他方面補償你,比如,航海學校的校長如何?”
“航海學校的校長?”
“沒錯!”劉成伸出自己的雙手,露出上面厚厚的繭子:“你看,我是個一個武人,在過去的許多年時間裡我一直都在忙於和流寇、蒙古人、女真人還有荷蘭人等帝國的敵人進行戰爭。經過這些年的辛苦,戰爭已經結束,和平終於來臨。我現在打算做一些對國家和人民更有意義的事情,比如開辦學校!我知道你們西方人的航海上比我們要強,你們的船更堅固、更適宜複雜的海況,可以航行到更遙遠的地方,也能夠裝載更多、更大口徑的夥火炮射擊;你們的水手和船長懂得如何利用天空中星星的位置和正午時分陽光的角度來推算船只在地球上的具體位置。這些都是很有用的知識,我打算開辦一所專門用於培養造船工匠、航海家、天文學家、數學家和測量、繪圖家的學校,保羅船長,你願意留下來嗎?”
保羅.泰勒被劉成這一番滔滔不絕的話給驚呆了,他意識到這對自己是一個巨大的機會,作為一個水手和船長,他自然從先輩的口中聽到過唐?阿方索?恩裡克親王的故事,這位虔誠的基督徒在將異教徒趕出了伊比利亞半島後,將自己的剩下的一生都獻給了航海事業,正是他在薩格裡斯建立的國立航海學、天文學、製圖學的研究機構為葡萄牙的航海事業打下了深厚的基礎,可以說歐洲人未來的幾百年地理大發現的第一塊奠基石就是這位葡萄牙親王放下的。而眼前的這位帝國重臣、上百萬韃靼人的可汗在兩百年後又要做同樣的一件事情,只不過他所擁有的人力物力要比那位葡萄牙先行者多得多,難道在他的引領下,這些黃皮膚、斜眼睛的人們也會走向海洋,征服世界嗎?
正當保羅.泰勒在為個人的得失與白種人的命運之間掙扎的時候,劉成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慮,微微一笑:“保羅先生,我曾經聽林先生說過,您一直以來的夙願是渴望在東方累積一筆財富,然後可以在回國後獲得一片土地,邁入貴族的行列。毫無疑問,像您這樣勇敢而又技藝高超的人應該得到這一切,不過我覺得剛才那個建議更適合您。成為航海學院的校長後,您將由我本人推薦邁入元老的行列,這大概相當於您母國的上議院議員,同時您還能得到一塊封地。”說到這裡,劉成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懸掛的地圖上,指著一個地方笑道:“您看這個地方如何?”
“濟州島?”保羅.泰勒立刻認出了這個島嶼是朝鮮的濟州島,那個島嶼就在對馬海峽的附近,位置十分重要:“可這不是朝鮮人的島嶼嗎?”
“相信我,這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劉成笑了笑:“當然,這個島嶼的位置太重要,我將在那兒建立一個港口,上面的牧場也很適合牧馬,所以能夠封給你的不可能是整個島嶼,大概只有整個島嶼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吧,您覺得如何?”
在劉成的許諾下,保羅.泰勒立刻在個人的得失與白種人的命運做出了選擇,他單膝跪下,彎下腰,用顫抖的聲音答道:“尊貴的大人,我是您恭順的仆人!”
“很好!”劉成笑著站了起來:“我打算把航海學校建立在這裡!”他走到地圖旁,指向遼東半島的最南端:“這裡也將成為我海軍的母港和造船廠、鑄炮廠的所在。具體的港區位置和學校位置我希望能夠征求您的意見!”
被劉成畫下來的大餅忽悠得暈頭轉向的保羅.泰勒立刻站起身來:“大人,我馬上就出發去當地考察!”
“很好!”劉成笑道:“我提醒您一句,在港區和學校方面不要太過吝嗇,錢不是問題。還有,如果您有這方面擅長的朋友的話,可以寫信邀請他們過來,在我這裡膚色和信仰都不是問題,您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是,大人!”
看著保羅.泰勒離去的背影,敏敏突然問道:“阿成,你方才說的元老是什麽,我怎麽都被蒙在鼓裡呀?”
“是我的一個計劃,一直都沒有想明白,所以就沒有說給你聽,正好剛剛想清楚了!”劉成笑了笑:“敏敏,我問你,我到底是什麽?”
“你到底是什麽?你是劉成呀?”敏敏被劉成方才的問題弄得有點糊塗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記得那個洋鬼子剛才是怎麽稱呼我的嗎?尊貴的帝國伯爵,帝國北方軍團的最高指揮官、蒙古人的濟農、女真人的攝政王、乞列迷人、苦夷人、北山人以及諸多北方民族的仁慈保護者等等。這說明什麽?我同時兼備許多個身份,每個身份都能給我帶來一部分權力,而這些身份疊加在一起就成了我劉成,那我問你敏敏,這是好事嘛?”
敏敏想了想,答道:“很難說好壞!”
“不錯!”劉成笑道:“有好處也有壞處,或者好壞參半。如果沒有這麽多身份,我沒法將這些相互有巨大矛盾的民族統一在我的大旗之下,但這麽多身份也讓我能做的事情不多,畢竟權力就意味著責任,我是蒙古人的濟農,就要考慮蒙古人的利益,我是女真人的攝政王,就要考慮女真人的利益,我是大明的武安侯、宣大總兵,左都督,就要承擔大明臣子的責任。當這些身份出現矛盾的時候,我就十分為難了,而這不過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