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秘辛下
“李成梁兩度攻破古勒城,雖然除去了阿突罕父子,但麾下兵將死傷也不少。可是我女真部眾繁盛,殺了阿突罕父子,自然有其他豪傑又興盛起來,成為明國的威脅。如果就這麽殺下去,李成梁就算有天大本事,早晚也是要輸的。”說到這裡,皇太極轉過頭來,凝視著莊妃的眼睛,問道:“愛妃,若你是李成梁會打算怎麽做?”
莊妃稍一思忖,便沉聲答道:“若我是李成梁,便在女真各部中挑撥離間,讓其自相殘殺,自己居中調停,不出一兵一卒便能坐享太平!”
“好,好!”皇太極拊掌笑道:“愛妃果然聰穎過人,莫說是女人,我看親貴之中也沒有幾個及得上你的。只可惜——”說到這裡,皇太極語鋒突然一轉:“你這法子還是有一個弱點!”
“哦?莊妃被皇太極挑起了好勝心,問道:“什麽弱點?”
“女真各部之中若是自相殘殺,自然是弱肉強食,強者越來越強,弱者越來越弱,到了最後必然會出現一個最強者一統女真各部,雖然一時可以坐享太平,可長久來看反而會更糟!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莊妃聽了稍一思忖,雖然心中還有點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皇太極說的有理:“那莫非還有更好的辦法?”
“自然是有的,便是李成梁的辦法?”
“李成梁的辦法?”
“不錯,他以補償我父汗父祖被殺為由,將愛新覺羅氏的族人和土地給了自家的親兵,然後又給了我父汗三十份敕書和龍虎將軍的官職。女真各部中若是有誰桀驁不馴,對大明不利的,便讓我父汗出兵征討,而他卻躲在後面暗中操縱支持。如此一來,他除了派出兩個親兵和三十份敕書、一個龍虎將軍的空頭銜,不費一兵一卒便保住了遼東近三十年的太平,而那個越來越強的卻是他的部屬,你說這計策妙不妙?”
“這——”莊妃的腦袋裡面亂作一團,平日裡所了解的世界仿佛顛倒了過來:“可是最後父汗還不是以‘七大恨’誓師,攻破遼東建國?這麽說來李成梁豈不是弄巧成拙了?”
“哎!”皇太極歎了口氣,搖頭道:“愛妃,這帳不是這麽算的,我父汗父祖被殺是萬歷十一年的事情,而父汗以‘七大恨‘誓師起兵伐明已經是萬歷四十六年,其間足足隔了三十五年時間,在這三十五年時間裡我父汗對明國都十分恭順,可謂是惟命是從。李成梁此計能保遼東三十五年太平,已經是很不錯了。什麽計策能有效三十五年呢?畢竟李成梁又不是神仙,我父汗起兵伐明的時候,他都已經死了三年了?你說這還能怪他嗎?”
“可是畢竟沒有李成梁,父汗也沒法建國呀?”
“父汗是無法建國,可是女真代有豪傑,自然有其他人起事建國,豈不是更麻煩?”皇太極笑道:“其實李成梁也是留有後招的,只是萬歷十九年他為人彈劾去職,其後十年遼東明國八易其帥,不得其人,武備松弛,無人關心關外之事,才給了我父汗壯大發展的機會。若不是李成梁的計策,只怕在那十年裡早就有人一統女真各部,攻破遼東了。後來萬歷二十九年李成梁以76歲高齡出任遼東總兵,他看出我父汗實力已經為女真各部之首,將來必為遼東之害,便上書朝廷,冊封我三叔為建州右衛指揮使,還讓自己的兒子李如柏取了我三叔的女兒為妾,想要挑撥父汗與他之間的關系,讓他們兩兄弟自相殘殺!”
“啊!”莊妃驚叫了一聲,皇太極說的三叔便是努爾哈赤的同母弟舒爾哈齊,其母去世後,後母將他與努爾哈赤一同趕出家門,兄弟兩人相依為命,後來又一同到李成梁手下當親兵,一同繼承父祖基業起事。可以說愛新覺羅氏的霸業是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兄弟二人一同打下的,可是後來舒爾哈齊卻被努爾哈赤囚禁至死,其原因眾說紛紜,莊妃也不敢多問。此時從皇太極口中得知是李成梁的計策所致,她不禁大吃了一驚,才明白為何方才皇太極要讓旁人都離開,隻留下自己與他兩人。
“你明白了吧!”皇太極意味深長的看了莊妃一眼:“李成梁的計策是不錯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離職之後,十年八易其帥,遼東不得其人;而自己回來後已經76歲,時日無多,我父汗又已經有了根基,而他在朝中無人,無法以武力征討,只能一面以計離間,一面借我父汗之力勉強維持局面,自古英雄如美人,不得見白頭呀!”
“大汗說的是!”莊妃也歎了口氣,古代的人均壽命短,李成梁第二次出任遼東總兵的時候已經是古稀之年,體力精力都已經衰退,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又不像第一次任遼東總兵時朝中有大佬支持。出身於科爾沁王族的莊妃很清楚,偉大的戰略和計策都好像好葡萄酒,光有好葡萄還不夠,還需要足夠的時間和良好的執行者,古稀之年的李成梁縱然有滿腹韜略,面對如旭日東升一般的努爾哈赤,能做的也已經很少了。
“那您為何說那個劉成很像老汗呢?”
“很簡單,這個劉成現在做的和父親當初做的幾乎一模一樣,父汗當初受李成梁的驅使,一邊討滅女真中桀驁不馴之人,一邊借機壯大自己實力,明國遼東得以安享太平三十年,可轉眼之間又稱為明國的東北大患;這劉成受楊鶴、洪承疇驅使,討滅流賊、蒙古各部,收其丁壯為己用,現在又來攻打我們,明國西北賴此得以安堵,現在他已經控制了大半個漠南,又自稱濟農,擁立林丹汗的遺孤為大汗,還娶了準格爾汗的女兒為大福晉,其心已經不問可知,他若是真的能擊敗我大金國,東至大海,西至天山,萬裡之地皆為其所有,只怕明國天子連三年太平也享受不了!”
“那,難道這些明國天子會看不出來?”
“怎麽會看不出來?”皇太極笑道:“即便他自己看不出來,朝臣之中豈會沒有賢臣進諫?只是這劉成在天子身邊有人替他說話,才能維持,不過明國朝堂上黨爭激烈,不管是誰在朝堂上也不可能長久掌權,待到支持劉成的一派人失勢,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自然會有人找他的麻煩,到了那時就是我大金的機會了。”
“大汗,您的意思是——”莊妃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自然是收為己用啦!”皇太極笑道:“此人知兵善戰,實乃舉世罕見之豪傑,若能收為己用,我大金入主中原之日便不遠了。”
“可他會願意嗎?”
“當今之世,明金兩強並立,非為金,即為明。在明國天子看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人若非臣民,即為敵寇。可像劉成這種英雄豪傑,又豈是那整日裡磕頭謝恩的小人?在明國天子眼裡看來自然是容不得的;而我們女真人最愛的便是英雄豪傑,他若願意尊我為君,我便裂土封王與他,不但蒙古諸部是他的,就連西北、SC之地亦可與他;他若是不願意,我與他結為安答,互為兄弟,共分大明疆土,易如反掌,那時將漢地一分為二,各立一國,子孫綿延,永享富貴,豈不遠遠勝過為人臣子,屈身事人?”
“大汗說的是!只是此番多爾袞與阿巴泰西去,是勝是負,尚未可知,大汗想這些是不是早了些?”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劉成這次出兵晚了些,現在已經是十月了,隨時都可能下雪,無論是哪邊贏了,都不會窮追,不然若是讓雪困住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是啊!”莊妃想起過去在草原上渡過的冬天:“希望一切如大汗所預料的那樣,能夠將劉成不戰而收降吧!”
冬十月初,集寧海子。
劉成大軍從大同出塞之後,便一路往東北而去,依照約定敏敏已經在五天前統領大部分騎兵、駝隊與固始汗、準格爾部、漠北車臣台吉派來的盟軍以及招募而來的雇傭軍從歸化城出發,兩軍將在集寧海子匯合,然後一起向東進發。這海子方圓數十裡,湖邊長滿蘆葦,湖水中還有不少魚類,雖然由於沒有水道流出的緣故,湖水略帶鹹味,但足以供牛馬飲用,四周水草豐美,水鳥翔集,牛羊成群,過去曾經是察哈爾部汗帳的冬營所在。劉成身邊的親衛中有不少都出自察哈爾部,看到這集寧海子的景色,不由得感慨萬千。
劉成領軍抵達集寧海子後,便下令在湖邊樹柵扎營,同時派出偵騎同時往東西兩個方向,向西是探查從歸化城來的主力是否到了,向東則是尋找左翼各部的蹤跡。草原雖然廣闊無垠,但牲畜和人都要飲水,小股人馬也還罷了,大部落遷徙能夠走得路線其實很有限,像集寧海子這樣水草豐茂,而且交通方便的地區一定要謹慎小心,否則很容易遭到敵軍的襲擊。
一天后,西邊的偵騎回來了,稟告主力已經快要到了,前鋒距離集寧海子已經不過半天的騎程。劉成趕忙讓各軍準備出營迎接,到了傍晚功夫,便看到地平線上現出一片騎影,隨即眼尖的部眾已經看清了那頂綴滿白色馬鬃的蘇魯錠大纛,頂部黃金色的三叉槍尖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射出血色的光,劉成身後的騎隊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騎隊來的很快,轉眼功夫距離營地就只有一兩裡的路程了,劉成點了點頭,身後傳來一陣號角聲,隨即蒙古騎士們也發出有節奏的呼喊聲,迎接他們的大汗。主要由漢人組成的步隊則有些茫然的看著這些欣喜若狂的蒙古人。
“大人,看來把那個娃娃大汗帶來還是有道理的!”身後的郝搖旗低聲笑道:“看這些韃子,士氣旺盛了不少!”
“搖旗!”劉成頭也不回的低聲:“接下來三個月的俸祿你就不要領了,難道你忘了我出師前說的話嗎?這一仗漢軍只是配角,你、杜國英、甚至我都是大汗的部下,明白嗎?”
“是,大人!”郝搖旗垂頭喪氣的低下頭,他也不是傻子,當然明白劉成的言下之意,只是三個月的俸祿扣下去著實有些肉疼。
劉成回頭看了看沒什麽聲響的那幾個步隊營:“那幾個營都啞巴了嗎?你過去告訴那幾個營官,聲音小的,晚上就沒有暖身子的酒了!”
“是,大人!”郝搖旗趕忙打馬向那邊跑了過去,很快那邊就響了起來,由於人數的關系,步隊營的歡呼聲甚至超過了多半為蒙古人的親衛騎兵,反倒有些尷尬!
劉成看見那蘇魯錠大纛下是一輛二十余匹馬拉著的大蓬車,旁邊有數十名鐵甲騎士簇擁著,旁邊還有代表這敏敏的翰魯朵的大旗,知道妻子就在那邊,忙抽了一下坐騎,迎了上去,郝搖旗也帶著十余騎跟在後面。劉成距離那馬車還有十幾步遠時便跳下馬來,快步上前,伸出右手放在胸口心臟的位置,彎腰鞠躬,高聲道:”濟農劉成參見大汗!”
大蓬車裡沒有立刻傳出應答,片刻之後方才聽到一個柔美的女聲:“濟農大人辛苦了,上車來說話吧!”
劉成應了一聲,上得大車來,只見敏敏坐在一旁,笑臉含嗔,一雙妙目正看著自己,旁邊一個兩三歲大小的男孩正是大汗阿布奈,拿著一隻玩具弓玩的起勁。
敏敏給劉成倒了一杯熱騰騰的馬奶,遞了過來,又將阿布奈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笑道:“都是自家的孩子,何必這麽認真呢?”
劉成接過馬奶,喝了一口,肅容道:“正因為是自家的孩子,所以才更要認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