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衛長臨的驚呼聲落下,雲玖從琳琅的夢境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琳琅殘存在世間這最後的一縷魂魄,遺願。
雲玖到最後都沒有見過琳琅的模樣,卻牢牢記住這個蒼涼的沒有怨恨沒有悲傷的聲音。
睜開眼,手還搭在琴弦上,雲玖微垂著眸子,長睫若細密的扇子,若不是一下一下地輕扇著,衛長臨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又被夢境困住。
幾步走向雲玖,衣袂飄飄,衛長臨在雲玖面前蹲下,雙手抓著她的胳膊,驚魂未定地問,“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難受?”
說著拂起她寬大的水雲袖,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替她號脈。
一隻微涼的小手輕輕按在他的手背上,衛長臨微怔,抬眸。
“我沒事。”對上雲玖一雙悲喜難辨的眸子,裡面靜靜地似有河流在流淌,但深處又有一絲說不出的哀傷。
這是衛長臨沒見過的雲玖。
而雲玖,只是雙眼有些無神地望著窗外某處,聲音綿軟似歎非歎,“她……走了。”
誰?
衛長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碧空萬裡無雲,連飛鳥都沒有,更別提人影。
他不由回頭,有些擔憂地撫著雲玖的頭髮,“阿九,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看到琳琅了?我不是說過相思琴很危險不要碰嗎?萬一……”
言語裡毫不掩飾的擔憂焦急,叫雲玖回了神,她雙眸微微眨了眨,面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只是這笑意有些勉強。聲音輕輕地道,“我這不是沒事?我能看懂情絲賦,相思琴也不會反噬……”
衛長臨卻覺得雲玖哪裡不對勁,她方才望著窗外的眼神,就像是——
在送一個人離開。
難道……
她真的可以看到琳琅的鬼魂?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琳琅在夢中告訴你什麽了?”但見她除了情緒有些低落之外並無其他不適,衛長臨便稍感放松,松開手,起身在她旁邊坐下,出聲問。
雲玖眸光輕閃,“她告訴我關於山莊的由來,她的身份……”
正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後續的比如其實琳琅已經告訴她滄海月明珠和另外半副牡丹圖的下落。當然……她並不打算告知他,女帝異人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自己與女帝都是來自異世的一縷孤魂,會不會將她當成妖怪?她突然,就害怕被他知道。
雲玖知道,這種害怕很危險,從前她從不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最深的秘密,頂多會造成一些麻煩,她會煩憂,但不會害怕。可現在……她害怕自己的秘密,被衛長臨知道。
她不想,成為他眼裡的妖魔鬼怪。
雲玖啊雲玖,說好的不能動心,不要萬劫不複。
“不好了!”外頭突然傳來清風焦灼的聲音,將雲玖的猶豫直接打斷。他快步走了進來,拱手神色惶惶,“皇上,屬下方才聽主院那邊下人尖叫慌張,不由去打探,卻見百裡無疾重傷昏迷,六月也被人打傷昏迷不醒。莊主夫人失蹤,下落不明!”
什麽?
衛長臨和雲玖同時騰地起身,二人互相對望一眼,面色嚴肅。
“帶路!”衛長臨不由分說便抬步往外,雲玖更是急匆匆地跟上,但是她想了下,最後還是帶上了相思琴,至於琴譜,被她藏進了袖中。
待他們行色匆匆趕至百裡無疾的屋子,只見蘭燁等人已經趕到,駱慶抓著後腦杓大嗓門喊著,“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啊!莊主被賊人打傷,夫人被擄走,你們這群人居然一點都沒發現?!”
甘平眯著眸子,瞧見跟在衛長臨身後緊隨而來的雲玖,不由衝她溫和友好地笑了下,雲玖正眼都沒給他一個,直接忽略他,行至床邊問正給百裡無疾運功療傷的蘭燁,“蘭少俠,百裡大哥傷勢如何?”
蘭燁臉上的銀白狐面具在白日裡顯得不那麽冷酷,他一雙眸子幽深不見底,聞言淡淡地瞥了眼雲玖,然後聲音低沉沙啞地說,“胸前中了一掌,無性命之憂。”
衛長臨雙手背在身後,眼睛從頭到腳打量了下百裡無疾,在他帶血的唇角處停留一瞬後,視線落在他微敞開的胸膛處,那裡的確有一個紅紅的掌印。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神驀地一凜。
七月正在給六月療傷,雲玖抿著唇,“傷得重嗎?”
六月面色有些白,白衣上只有些許血漬,七月雙手運氣打在她身後,聲音魅惑帶著輕佻的嘲笑,“死不了。只知道鑽研醫術,平日裡荒廢了武功,也難怪這點傷就昏迷不醒了!”
話雖這麽說,七月卻毫不吝嗇地替她療傷,還拿出自己的丹藥喂給六月。
收掌,七月輕輕吐出一口氣,起身接過玲瓏遞來的帕子,“我的醫術不如她,人是沒事了,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
善舞扶著昏迷中的六月,眼裡蓄滿了淚,忍著不掉,有些六神無主。
雲玖歎一聲,“善舞,玲瓏,帶陸姑娘下去休息吧。醒來通知我。”
“是!”二人攙扶著將六月帶了下去。
雲玖招手喚來一名丫鬟,問道,“仔細描述下當時的情形,誰先發現的莊主受傷夫人失蹤,你們進來時可有看到什麽可疑之人,都一一告知於我。”
丫鬟方才顯然是被駱慶嚇著了,這會兒六神無主,但到底是會功夫的江湖人,不比一般嬌滴滴的丫鬟侍女,微微冷靜了會,便一五一十地按照雲玖的問話回答,“是奴婢先發現的……陸姑娘讓奴婢煎藥,她與夫人在屋內替莊主接骨,莊主吩咐不管聽到多大動靜都別進來……起先是夫人小聲的哭,後來陸姑娘呵斥,讓莊主咬牙堅持……然後我就聽到莊主壓抑的呻吟聲,再然後沒有動靜了。我想著,藥也煎好了,陸姑娘應該已經替莊主打碎碎骨接骨完畢,便在外間敲了敲門……沒有人應,只聽到類似於刀劍相觸的聲音,便擔心是出了事,衝了進來。然後便看到莊主膝蓋上綁著紗布,歪倒在床上重傷不醒,陸姑娘被人打暈倒在地上……夫人,夫人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