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據說天牢最北邊,關押的都是那些犯了滔天大罪的權臣貴胄,進了這裡的刑犯,一來身份顯赫,不是貴為皇室便是位極人臣,二來身犯死罪。但凡是進了這裡的,能再無罪釋放平安出去的,寥寥無幾。
時值夜幕降臨時分。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天牢看管的獄頭帶著眾人跪拜行禮,在門口迎接年輕的帝王。
衛長臨穿了一件私服,湛藍青竹花紋的袍子,長發半綰起,白玉冠將其固定,清貴秀逸,翩翩如玉。
矜貴地頷首,眉眼淡淡含著若有似無的淺笑,他走過台階,向下而行,對獄頭道,“關押楊敬的牢房在哪,帶路。”
獄頭誠惶誠恐,弓著腰,連連點頭,“小的這就帶您去……這邊,這邊,皇上小心腳下,慢些!”
他手裡端著煤油燈,一手做了個指引的動作,點頭哈腰地帶著衛長臨朝最北方向,關押楊敬的牢房走去。
滴答滴答,陰暗潮濕的天牢中,滴水聲格外清晰。
之所以少,大概是北邊的牢房,已經許久沒有關進去過權臣與貴胄了吧。能關進這裡的,要麽最後酌情發落到邊塞終身流放,要麽便是處以死刑,鮮有終身關押在此的例子。
“皇上,到了。”不多時,獄頭將煤油燈放到一間牢房門前的燈座上,光亮一下照射在幽暗的牢獄中,將裡頭的擺設環境以及雙手雙腳帶著枷鎖鐵鏈的楊敬暴露在人前。
他見到門外衣袍鮮亮,氣質出塵的衛長臨時,雙目赤紅,蓬頭垢面的人一瞬凶狠起來,情不自禁地掙扎著手上的枷鎖,想要衝上前,但是腳上的鐵鏈卻是玄鐵所製,且固定在牆壁上,沒有鑰匙,他根本掙開不得。只能張牙舞爪,凶悍地低低怒吼著。
“打開。”衛長臨雙手負於身後,下頜微抬,薄唇輕啟。
眸光對上楊敬凶狠的眼神,不帶一絲怯色,神情冷傲。
獄頭掏出鑰匙,但是看了眼裡面自從衛長臨出現起便滿面凶狠的楊敬,猶豫了,“皇上,這……”
鎮國公可是習武之人,即使現在被拷著,可方才皇上將侍從留在天牢外,隻身一人進來,若是叫他進去,與楊敬身處一處,只怕會有危險,而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獄頭,萬一叫皇上萬金之軀受到一絲一毫損傷,他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殺頭的!
衛長臨卻側目看了一一眼,聲音平靜,“打開,朕自有分寸。”
獄頭不敢違抗聖命,隻得依言上前,打開兩根木柱子之中的鐵鎖。
恭恭敬敬退至一側。
“你出去。”
衛長臨淡淡掃了眼獄頭,聲音冷悅。
“這……皇上這太危險了,國公……這重犯乃是危險之輩,小人得盯緊了,好生保護皇上的安危!”說著低首雙手抱拳行禮。
“別廢話,出去。”
衛長臨似沒有那個心情和精力與獄頭耗下去,隻抬了抬手,神情淡淡,不耐地做了個示意獄頭退下的動作。
“是……小人謹遵聖意!”
待獄頭三步並作兩步快速離去後,衛長臨才揚手輕輕一揮,只見牢房的門瞬間打開,上面的門鎖落了地。
他放下手,寬大的袖子隨之落下,行雲流水般,說不出的俊逸養眼。
腳步輕抬,便走了進去。
楊敬從鼻子中冷冷哼了一聲,譏諷而言,“皇上九五之尊,來這肮髒的天牢來探望老夫這個階下囚,是想敘舊情不成?”
現如今,鐵證如山,他那些罪證夠他凌遲殺頭不知多少回了,楊敬也知這次是真的大勢已去,在劫難逃,便也撕破臉皮不再虛與委蛇。
衛長臨在楊敬面前幾步之遙停下,他負於背後的雙手,一手撐著袖子橫在面前,一手自然垂放。對楊敬的諷刺之語並不在意,揚眉輕笑一聲,聲音依舊清朗溫潤,是任哪個女子都傾心的溫柔嗓音,話卻是涼涼的——
“國公,不,應該喚你楊敬了,你知道,朕自登基以來,等今天等了多久嗎?”
楊敬咬牙,聲音帶著果然如此的狠厲,“原來如此——黃口小兒,竟是在老夫面前演了這麽多年!你比起你那個庸庸碌碌的父皇當真是長進了!”
“是啊——朕怎會走先皇走過的老路呢?”衛長臨聽他這般言說,聲音帶了一絲冷凝輕嘲,“先皇寵幸奸妃奸臣,將大衛的江山置於懸崖之上,對朝臣的諫言對百姓的憤懣熟視無睹,就是他縱容了你們兄妹,橫行無忌,殘害忠良,濫殺無辜……朕年少登基,時局被你兄妹二人把持操控,幾乎無一人可信可用,在那樣的情形下,只能裝瘋賣傻,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渾渾噩噩任由你們擺布的小皇帝,慢慢的,讓你們都沉浸在朕給你們的假象中。”
提及這段黑暗的從前,衛長臨面上閃過一絲陰鬱,“前任驃騎大將軍,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保家衛國卻被你冠上通敵賣國欲加之罪的忠良——你記得嗎?”
提起這個驃騎大將軍,衛長臨面上終是有了一絲悲痛與追憶,更多的卻是對楊敬的憤怒和恨。
楊敬微微一失神,很快便想起那位將軍,他之所以記得清楚,主要是因為那人的錚錚鐵骨就是叫他都感到一絲敬畏。當年,為了奪取兵權,他對那些所謂的忠良武將趕盡殺絕,毫不手軟。其中,就以那位寧死不屈的將軍為甚。
最後是被他寓意下活活折磨死的,享年都有六七十高齡了。
只是那時,保老將軍的人太多了,他最終也沒能將其滿門抄斬,以叛國大罪處以極刑。這是他一大憾事。那時候的衛長臨還只是十一二歲的不受寵的皇子,緣何提及這事?
他心中納悶,便也問了出來。
衛長臨轉身,背對著他,望著門外黑魆魆的牢獄,面上隻余下悲戚與敬仰,“朕當年不過是不受寵的小皇子,先皇才有意立朕為下一任儲君,卻並未教朕如何為君。老將軍念著與朕外祖家的幾分交情,授朕武藝和兵法,教導朕如何做一名知人善任、愛戴百姓的君王……”
“可是不待朕登基,就因為你,老將軍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