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趕來的時候,雲玖坐在繡花墩上,面罩拿下,微垂著眼瞼和下巴,玲瓏正在給她捏肩捶腰,她細眉微顰,瞧著便是不大舒服的模樣。
“姑娘,你沒事吧?”之前還虎視眈眈的年輕男子,現在生怕雲玖被他嚇著一般,手裡的魚叉也給扔了,興衝衝跑回來,端了一碗清水,就要遞給眼皮子都快閉上的雲玖。
十三月持劍,往前一擋,與二月兩個人各是冷著臉,面無表情宛如兩座門神不讓男子接近雲玖半步。
雲玖腰酸得厲害,面色也不大好,這會兒瞧見男子殷切的臉,她隻冷淡地拒絕道,“謝謝,不用。”
六月拿出銀針,在雲玖手腕上扎了一針,秀氣的眉擰起,“還難受嗎主子?”
搖搖頭,雲玖面色都有些發白了,沒有力氣說話,但六月這一針,緩解了不少難受感。
眾人的視線都看向坐在繡花墩上,卻沒有一點違和感地被一群人伺候著關切著的雲玖,島上的居民不禁心中疑惑,這姑娘到底是什麽來頭?
這時候,妙手咳了一聲,他其實老遠就看到夕昭那一頭幾十年如一日晃眼的白頭髮了,也瞧見他微微側著身,和幾個年輕的男女圍著一團火紅。
他背著手,繃著臉,咳了聲,將眾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後,才微微正色,“夕昭長老?您來做什麽?”
身為蓬萊島的島主,妙手老人不說是島上年紀最大的,但就他之前對比他年紀還大的老人的態度便可知,這是一個我行我素很是乖僻的人,這樣的人,對鶴發童顏的夕昭居然用了“您”這樣的敬稱,雖然,語氣並沒多少恭敬。
仍舊是叫島上的人感到唏噓好奇——
這群人,到底什麽來歷啊,就連一向脾氣壞的島主都對他這般客氣?
只有夕昭知道,妙手在看到他那一刻,眼裡氤氳蒸騰的怒氣與藏在眼底隨時要迸發的恨意。
他微眨了下眼,長睫如羽翼,扇動間,將眼裡那一絲若有似無的無奈掩去。
“島主,你可否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夕昭長身如玉,手持法杖,白發白衣聖潔到讓人不敢褻瀆。
妙手老人眼裡的黑氣都快溢了出來,他咬著牙,“自然記得。”這幾個字簡直就是從牙齒縫裡蹦出來的。
“不過,神殿與蓬萊的約定,幾時可以牽扯到不相乾的人了?”妙手老人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而後視線忽然往夕昭身後看了眼,果然瞧見一名紅衣垂著頭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嬌小的一團,看著卻雍容華貴,背脊挺直。
他眼神微微眯起,便捉住夕昭短處似的,刁難道。
“這位姐姐,是身體不舒服嗎?”阿綾從過來時,便一眼看到了雲玖,只可惜,雲玖被人團團圍著,又被大紅的鬥篷遮蓋了大半張臉,是以,她只能踮起腳,打量地看去。
隱約瞧見雲玖微微發白的唇,便脆生脆氣地問。
姐姐?
雲玖身子微僵,她這一世,還真沒有被女孩子叫過“姐姐”,有那麽一瞬的僵後,便抬起了臉,朝阿綾看去。
“嘶——”
阿綾新月的眸子一瞬瞪直,被簇擁的女子,年歲瞧著與她的確是一般大,雪膚花容,燦若玫瑰,瑰麗天姿的臉蛋,五官每一處都是精致絕倫,黛眉瓊鼻,墨瞳紅唇。黛青色的頭髮被鬥篷的帽子遮住,隻隱約能見點點粉白的珠花,那秀氣的耳垂上,可見血紅色的寶石耳墜子。
那雙眼睛熠熠生輝,沒有水汪汪的波光,卻有著晶亮又微冷的光芒。朝你看來時,那雙眸子裡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像……
分明是掩飾不住驚豔的呆滯。
阿綾手指絞了絞衣角,生平第一次,居然在容貌上,感到了自慚形穢。她輕輕咬了下唇,水汪汪的眸子看著雲玖,卻被對方那不自覺中便帶著上位者威儀倨傲的眼神嚇著了,往妙手身後躲了躲。小聲地喚了聲,“爺爺……”
妙手順著阿綾的視線,也看到了雲玖,眼神微蕩,但很快就回神,隻擰著眉,有些不悅地對雲玖道,“哪裡來的丫頭,這般放肆!”
明明雲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叫自己姐姐的少女,但是妙手護孫女成性,倒打一耙,直接將雲玖的視線歸結於對自己不敬。
十三月眉梢一蹙,便拔出了劍,妙手唇冷冷一勾,但見他袖子一拂,一道無形的氣流朝十三月而去,夕昭眼尖,便是一個閃身,手中法杖微微一橫,便將氣柱擋了回去。
“十三,你無事吧?”雲玖眼尾一跳,方才十三月是站在自己跟前的,若按照妙手老人剛剛那架勢,勢必要傷著十三月,而在十三月身後的自己,也不一定能幸免。
“屬下沒事,主子還好嗎?”十三月有些慚愧地看著雲玖,還好方才有夕昭長老出手,不然,自己怕是要連累了主子……
“無事。”
雲玖眼神一冷,便扶著玲瓏的手慢慢站起來,長裙迤邐,微微拂著地,她身形不高不矮,但此時帽子落下,整個人便立顯。
一襲火紅比新嫁娘還要美豔的紅裙紅鬥篷,但穿在她身上絲毫不能奪去她的風采,她雙手微微攏在袖中,置於小腹前。
頭上梳的是簡單的女子發髻。這種發髻,不管是成婚了還是未成婚的女子,都可束,也難怪,方才那年輕的男子如此殷切了。
“妙手老人?”
只聽嬌軟又清冷的女聲淡淡響起,雲玖眼眸慵懶又倨傲冷淡地打量著妙手老人,“這是蓬萊的待客之道不成?欺負本……我這樣一個身子嬌弱懷有身孕的弱女子?”
懷有身孕?
阿綾吃驚地盯著雲玖的肚子看,這樣已經很是失禮了,但她實在是有些吃驚,“姐姐,你懷了孩子?”
雲玖想要翻白眼,然而十二月已經替她翻了,“別一口一個姐姐的,懷沒懷看不出來麽你?”
“放肆!”妙手老人其實看得出雲玖懷了孩子,他可是絕世神醫,自然是不能說自己看不出的,不然不就是自打臉了嗎?但此時,十二月的態度叫他怒氣一起,便要出手。
“本座看,你才是放肆。”
這時,夕昭靜靜瞥了眼妙手擺架子的臉。薄唇微啟,冷淡地沉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