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紅著眼，心中已經猜出大概，卻還是不死心，不確定地跪坐在地，伸手去探查遺骸右手手腕靠近手掌前的位置。

  那裡，有一道深色的痕跡。

  她如遭雷擊，記憶一時襲來，她淚眼迷蒙。

  ——“師父，你受傷了？”

  ——“無事，小傷罷了，瀟瀟不必為我擔心。”

  ——“師父，你的手那般好看，是用來做最好看的人皮的，怎麽能留下這麽深的疤痕呢？這是瀟瀟做的手繩，剛好可以遮下你的疤，你看，這個牌子上面還刻了師父的姓呢！”

  ——“辛苦瀟瀟了，師父一定會好好戴著的。”

  ——“師父喜歡嗎？這都是瀟瀟應該做的，師父贈我匕首，刻了我的名字，我送師父一條手繩，刻師父的姓氏，正好，這叫，叫什麽來著……”

  ——“呵呵，禮尚往來。傻丫頭。”

  是他！

  “不——”

  十二月驚恐不信地往後一退，雙手撐著後面的地，便跌坐而望眼前的枯骨。

  她抱著頭，手裡拿著匕首和手繩，不禁悲慟地仰頭叫了一聲。

  為什麽，為什麽失蹤三年，她以為拋棄自己不見的這個人，卻是……卻是已經死了，還死在了蓬萊島！

  這樣一處，這樣一處暗無天日，無人問津的荒涼之處。

  十二月哽咽著，抱著膝蓋，淚水漣漣，她望著這具遺骸，渾身都在抖，哭得無助迷茫。

  蕭瑟死了，蕭瑟居然死了？！

  不，不可能的！

  他武功那麽高強，本事通天，他當年樹敵無數，就算是武林公敵，被通緝的要犯，也不曾傷及性命落敗，為什麽……為什麽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這不是真的……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會死呢！這不是真的！”

  十二月忽然往前匍匐，伸手顫巍巍地就要觸碰這蕭瑟的遺骸，口中淨是自欺欺人的不相信之語。

  “十二月，有毒，不要碰！”

  只是，她的手還未接觸到枯骨，便被因聽到她悲慟呼喚之語而急急奔進來的清風大聲喊道。

  她淚眼迷蒙地回過頭，神色淒惘，臉上的悲慟還來不及收回，就那般望著清風。

  面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令人心疼。

  清風認識十二月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無助又哀傷的神色，不禁心頭一動，便上前，伸手扶著她的肩膀，聲音也不禁溫柔起來，“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十二月抿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兒，卻並沒有說話，只是哀傷地回過頭，看著那堆白骨。

  “這……這裡怎麽有一具枯骨？”

  他若有所思，難道這屍骸，是十二月所熟悉之人？

  不然，她為何對著這具屍骸哭得這般傷心欲絕。

  十二月目光淒惘又追憶地凝望眼前的白骨，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痛楚。

  “這就是我師父，蕭瑟……我找了他三年，卻不想，原來……他早就死了。”

  是啊，一個人到底要如何才能三年來天地間杳無音信，失蹤得如此徹底乾淨呢？可笑她還傻乎乎地以為，蕭瑟在這世上的某一處，逍遙自在，繼續做他的人皮製作師。

  如非此次蓬萊之行，她無意中掉下這懸崖，進得這山洞，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蕭瑟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你師父？那，那他怎麽會在這啊！不對，你不是說你師父三年前就失蹤了嗎？”清風正欲將她扶起，卻被她拂去了手。

  清風一曬，便不知所措地僵在那。

  但聽十二月聲音輕若薄霧，愁哀萬千，“是啊，原本應該失蹤的人，原本……應該天涯海角都躲著我，終生對不住我的人，怎麽就死了？怎麽就……死了呢……你說，這是為什麽，我等了這麽久，想要等一個解釋一個說法，卻只等來了他的屍骸！等來了他的屍骸！”

  她說著說著激動地抓住了清風的手臂，這一刻忘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後者痛得咬牙，但面上強忍著不露出半分來。隻眼神微微深邃複雜地凝視著十二月，再怎麽遲鈍，也察覺到十二月對她口中的師父——蕭瑟的不同情感了。

  “你……”他覺得口中發苦，澀然開口，“你當年，和你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他會來到蓬萊，在這綠霧森林懸崖下，中毒身亡，死在了山洞中？”

  十二月頹然放開清風的手臂，雙手垂落而下，臉上盡是迷茫之色，“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蕭瑟不是丟下她逃命了嗎？為什麽，為什麽他最後會中毒死在這無人問津的山洞之中？

  她抱著頭，捂住耳朵，卻還是感覺聽見了蕭瑟溫柔輕細的呼喊——

  “瀟瀟，瀟瀟過來啊。”

  “瀟瀟，你想念我嗎？”

  “瀟瀟，我很想你，來為師這……”

  不要說了，不要再在我耳邊念了！

  “閉嘴，閉嘴，閉嘴啊！”

  十二月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便是痛苦不堪地閉著眼搖頭試圖驅趕耳邊和腦海中不斷回響的聲音。

  “十二月，十二月你怎麽了，十二月？”清風驚詫地抓住十二月不斷捶打自己腦袋的手，不由擔憂焦急萬分，而後恍悟，“定是蛇毒，蛇毒未清才會讓你一直產生幻覺。十二月，你冷靜下來，先平息內息，我來替你驅毒——”

  十二月咬緊牙關，被清風禁錮在懷中，拚命掙扎，不斷捶著她自己的腦袋，只是清風的鐵臂絲毫沒能讓她掙脫了去。

  她漸漸動作歇了下來，卻瞥到蕭瑟遺骸邊的那個盒子。

  她奔了過去，直接將盒子打開，只見裡面隻躺著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瀟瀟親啟”，她顫著動作，似有所覺裡頭會是蕭瑟留給她的遺言，定然也有當年之事原原本本的真相。

  抖開信紙，她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卻又很是仔細，待看完，她忽而發出一聲悲鳴的苦嘯……

  原來，原來真相竟是這般，原來，蕭瑟你從未棄過我……

  “蕭瑟！”

  十二月扔下信紙，不管那遺骸白骨上的點點黑色的毒，輕輕擁著那屍骸，哭得好不可憐悲戚——

  “對不起！”

  給讀者的話:

  這章我邊看青雲志（反覆看），邊寫……為了毒公子去看，當然還是逃不過碧瑤擋劍時的淚點==

  我之前還說過用這種正反派對立的設定，寫一個古言來著，估計下一部或下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