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聖祖皇帝遠赴無垠之海尋找世間難得一見的珍寶以求娶聖元女帝。他找了許久，在海域盡頭，也就是被後世人傳為無垠之海的海島上，終於尋到一顆天然的珠子，即滄海月明珠。”衛長臨的聲音很輕，平靜又悠長地講述著本該很是轟轟烈烈的故事。

  雲玖微微沉吟，便道，“所以，無垠之海其實就是蓬萊，而滄海月明珠是從蓬萊島被傳到外界的。”

  “沒錯。”衛長臨點頭，“聖祖皇帝沒有想到，失去了滄海月明珠的無垠之海開始分崩離析，經年遭受海嘯，最後不斷遷徙縮減，只剩下蓬萊島這麽一個小島。但是沒有滄海月明珠的力量支撐，蓬萊島依舊每年遭受海嘯的重創，島民非死即傷。是以，其實滄海月明珠也叫定海珠，是唯一可以阻止蓬萊島被吞沒消匿的力量。”

  定海珠！

  雲玖隻覺得不可思議，半晌才歎一句，“冥冥之中真的是天意，當年聖祖皇帝尋滄海月明珠成就了他與女帝的千古美談曠古之戀，卻也因此使得這件至寶淪為後世人爭得頭破血流的寶藏鑰匙……而現在，寶藏被拿走的拿走，毀掉的毀掉，滄海月明珠已經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如今，物歸原主，讓它回歸到定海珠的作用，也算有始有終了。”

  只是——

  “你已經將滄海月明珠給妙手了？”雲玖換了個姿勢，頭枕著他的膝，仰視他，問。

  可別吧，妙手老人那樣不講道理也不像是會講信用的人，給了他，別臨到頭了反悔了。

  “你覺得可能麽？”

  衛長臨隻唇角勾了勾，反問。

  雲玖搖頭，很是真誠地說，“你不算計別人就不錯了，怎麽可能做這種冒險的事。”

  聽到不知道是讚美還是諷刺的這句，衛長臨哭笑不得，隻捏了下她的鼻子，“我與妙手約好，待你醒來我們離開之日，便將滄海月明珠送給蓬萊。”

  阿綾的死固然讓妙手老人痛不欲生，可相比較給孫女報仇——莫名其妙來的愁怨，還是換來蓬萊未來安穩的生活，整個島上居民的性命，來得更為重要。

  不得不說，雖然妙手老人脾氣不好，又不講道理，但是他身為島主，還是很負責人的。

  此事告一段落，衛長臨想了下，便問雲玖，“我們離開蓬萊後，是先回衛國，還是？”

  聞言，雲玖眸子裡閃過一絲歎息黯淡，然後低低道，“先去情林吧。”

  夕昭是跟著她出來的，卻……

  無論如何，她得去情林神殿給間松間柏一個交代。

  衛長臨並不意外地點了點頭，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寵溺，大手撫摸著她如錦緞一樣的長發，“好。”

  雲玖聞言便如釋重負地抱著他窄瘦有力的腰，頭蹭了蹭他硬邦邦的腹部，閉上眼，心中一片安然。

  只是苦了某個禁欲許久，血氣方剛卻被她無意識一通亂蹭的男人，隻僵硬了身子，耳根微熱，暗暗吐出一口熱氣，無奈地在懷裡全然依賴著他的女子背上輕輕拍了拍。

  ……

  雲玖再見到妙手老人的時候，很難將他同初時見到的那個精神矍鑠，穿著花裡胡哨的袍子的古怪老人聯系到一起。

  他罕見地穿了一身花白的衣服，雲玖知道，這是孝服。

  見到同衛長臨一道出來的雲玖時，他也沒有什麽多余的表情，花白的胡子沒有被打理顯得十分邋遢雜亂，那蒼老布滿皺紋的臉上，因為死氣沉沉而顯得更加暮年滄桑。

  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再沒有意氣風發之感，有的是一潭死水的靜寂，還有幾分難以治愈的悲痛。

  這個人，徹底老了。

  最後的親人，一手帶大的孫女屍骨無存，這對於心高氣傲，孤僻的妙手而言，無疑是最大的打擊。

  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衛長臨將滄海月明珠交給他的時候，妙手才翕了翕乾澀的唇角，聲音粗嘎沙啞地道，“就憑你灑脫送上滄海月明珠這點，老夫……便認輸了。”

  是他沒有教導好他的阿綾，如果阿綾也能像衛長臨夫婦這般，對於誘惑不沉迷，盡早抽身，或許，最後就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到了最後，妙手老人也自責反省了很久，不得不認清事實，是他醉心於醫術，忽略了孫女的成長真正需要什麽，沒能及時發現阿綾的野心加以阻止遏製，才會釀成這樣的苦果。

  衛長臨微歎氣，“本就不存在輸贏。”

  是啊，用孫女的性命換來的輸贏，結果還重要嗎？

  妙手老人淒苦地笑了下，唇角的弧度都帶著苦澀，最後深深朝著衛長臨和雲玖作了一揖，“多謝二位將定海珠贈予我們蓬萊，之前，是妙手狹隘，就此恩怨皆一筆勾銷。二位的恩情，蓬萊沒齒難忘。”

  雲玖攏了攏被海風吹得颯颯而起的披風，聞言隻莞爾，“島主言重。告辭。”

  “從今以後，蓬萊徹底隱匿，再不出世。二位保重，後會無期。”妙手老人沉沉抱拳，眼中多了幾分釋懷，道。

  衛長臨扶著雲玖踏上啟程的船隻的甲板，聞言，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再看向妙手老人，道，“後會無期。”

  他們知道，從此往後，世上再也沒有蓬萊島，世上之人或許會有人因緣際會再次邂逅這座神秘的海島，但那又是未來的事情了。

  至少，經此打擊，這任島主妙手老人是決計不會再開通蓬萊的大門了。

  這樣，也好。

  就讓滄海月明珠的秘密，神兵的下落，隨著夕昭、阿綾、堯光的死，跟著這座島嶼，一道沉寂。

  衛長臨攬著雲玖，兩人最後望了一眼這座海島，雲玖視線略多停留一瞬，心中默念了聲，夕昭，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安息。

  “走吧。”

  衛長臨替她攏了攏被風吹得微微凌亂的額前的發，聲音溫潤。

  雲玖提著裙擺，略彎了彎腰身，玲瓏替他們掀了船艙的簾子，二人一同，進了去。

  簾子放下。

  二月對船家道，“啟程。”

  目送雲玖和衛長臨的船駛離海島，直到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妙手老人才幽幽轉身，背影格外孤寂。

  “走吧。”對跟在身後的島民低聲道。

  再也不要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