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湯圓【正文終】
盡管已是深夜,法庭依舊燈火通明。
控辯雙方都到了,安澄和楚喬互相看了一眼,都緊張入席,等待陪審團裁決結果。
巴頓法官入座,朝陪審團點點頭:“首席陪審員,你們是否已經就本案達成了一致意見?”
安澄的心此時已經提了起來。
對於涉及一級謀殺罪名的指控,十二位陪審員必須達成一致,本次庭審才能是有效庭審。她對整個案子是有一定把握的,只是不敢保證十二位陪審員裡是否會有一兩位搖擺的。
只要十二位陪審員能達成一致裁決,那她就敢相信他們十二位都是傾向於她的。
白胖戴眼鏡的首席陪審員站起身來,朝法官點頭:“我們已經有了一致意見。”
簡作為資深人士,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她登時就低低一聲歡叫,跟安澄擊了個掌。
安澄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不敢出聲,生怕是自己高興錯了。
巴頓法官點頭:“請宣讀你們的裁決意見。”
首席陪審員看了控辯雙方一眼,嗓音洪亮而莊嚴:“我們一致裁決,被告的三項一級謀殺罪名——成立!”
首席陪審員話音剛過,簡已經一聲尖叫,起身抱住了安澄。
可是安澄反倒站不起來了,她覺得自己的腿軟得就像兩根面棍兒,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於是她只能坐在坐席上,與簡擁抱在了一起。
這一刻有許多的話想說,可是她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覺得嗓子眼兒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只能讓清涼的淚一顆又一顆不斷滑下眼眶。
贏了,終於贏了。
.
巴頓法官一敲法槌:“法警,將被告即時收押。等待伺後具體量刑。”
法警上前給楚喬戴上了手銬。
楚喬狠狠盯住安澄,走上前來的刹那還陰測測地冷笑:“不會有死刑的,這是全國的大趨勢。而且你別忘了我做了這麽多年的檢察官,監獄裡到處都是我的人……我跟你保證,不到二十年我就會出來。安澄,咱們來日方長。”
他眯起眼睛算了算:“到那時候,你跟湯燕犀的孩子,也就才不到二十歲。正是半大孩子,什麽還不懂的時候,你說是不是?”
安澄登時眼都紅了。
可是法警卻不許兩方再說話,徑直扯住楚喬朝外去。
一直走到法庭門口,恰好大門打開處,有個人不早不晚走進來,與楚喬走了個碰面。
那人看見楚喬便笑了,同樣聲音低柔地說:“……當了多年的檢察官,各個監獄的獄長和獄警你都認識,我知道。可是你別忘了,監獄裡不止有獄長和獄警,還有數量更加龐大的犯人。”
那人調皮地眨了眨眼:“憑菲力集團的罪大惡極,本州任何一個監獄裡都有龐大的菲力集團手下……楚喬,你放心地去吧。我現在就可以跟你預言20年後的事:我跟你保證,無論你是用手段換得了減刑還是保釋,又或者是正常的刑滿釋放,你都會在出獄前一天,遇見菲力集團的人。”
那人一張玉白的臉,薄唇卻紅得像血。他修長而蒼白的手指帶著冰一樣的溫度,滑過楚喬頸側,拍在楚喬肩頭:“……你會永遠留在監獄裡,就這麽定了。”
楚喬頭髮根都豎起來,狠狠盯住眼前這魔鬼一樣的年輕人。
“湯燕犀!你威脅我!”
他扭頭朝法警吼:“你聽見了,他在威脅我!”
法警也是皺眉:“他在預言二十年後的事,我現在真管不著二十年以後。你快走吧!”
.
帶著萬般不甘,楚喬還是被法警推出了門外。
安澄轉頭望過去,他收起冰冷,面上點點浮起桃花一般緋紅溫暖的微笑,遠遠迎著她。
安澄那兩根軟了的腿,不覺又找回了力量。她含笑站起,走向他,視野卻一點點被淚水模糊。
結束了,終於都結束了。
她終於可以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他,而他們也終於到了團圓的時刻。
他就站在原地,等著她走過來。他不急,他也不用上前扶住她。因為他比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多清醒又堅強的女子,她永遠都知道她的方向在哪裡,她永遠都有能力獨自走完那條通向目標的路。
而他只需要等在那裡就好了。
她終於走到他面前,眼中的淚早已一點點變成澄明。
她與他並肩而立,面上氣勢不輸半點。她與他一樣倨傲微微揚起下頜,用與他一樣悠閑的目光望向他:“我知道你現在一定羨慕嫉妒恨。贏得這個案子,也是你的夢想,可惜你沒機會實現。”
“我呢,從前是輸給你不過不少次,可是我卻贏了這最關鍵的一場。所以我建議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在我面前擺勝利者的架子。更何況——你現在連律師執照都沒了,只能做你最不願意做的事:借著你父親的樹蔭,才能有個唐朝來做管理工作。”
湯燕犀咬牙切齒地笑:“嗯哼,可惜你沒說全。誰說我就沒贏?你別忘了你我之前剛剛打完的那個賭。”
他眨眼朝她:“我贏了。”
安澄呲呲牙,煞有介事掏錢包拿錢:“不就是一塊錢麽?我給你就是,不欠帳。”
他卻伸手一把扯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整個人都拉進懷裡去:“一塊錢?誰說這次的賭注還是一塊錢?一塊錢是你說的,可不是我的決定。”
他才不管多少人正在驚愕地望向他們兩個,他說完就照直了吻下去:“……我這次要的賭注,是你接下來的所有。所有時間、所有愛、所有的一切一切。”
他的唇落下來,他傲嬌又溫柔地在她唇齒之間低哼:“……收帳了。”
眾人都愣,簡卻第一個含笑哭出了聲,她跳起來鼓掌。周遭眾人才隱約尋思過味兒來,登時掌聲如潮水般響起,將他們二人湮沒。
大門外,一位氣質綽約的50多歲的女子,蹲下來扶著一個小小的、眉眼如畫的小男生。小小男孩兒竟天生沉靜如玉,仿佛絲毫不受大人們的氣氛所影響,一雙清亮的黑眸隻靜靜打量著那兩個擁吻在一起的人,仿佛在沉思,他們在幹嘛~
那女子落淚含笑,指著那兩個人對小孩子說:“去……”
小小的美男子,邁開蹣跚卻沉靜的步伐,走向那兩個難分難解的人。伸開小手,雖然還是不肯說話,卻以實際行動代替——悍然以“三兒”的身份,堅決插足;從此時起,直到永遠。
這一刻窗外月光如洗,不溫不涼,正是春末最好的時光。
.
那一晚直到很久之後,安澄再回頭找楚閑,才發現他早已不知何時悄然離開了。
次日到辦公室,劉易斯率全體同事夾道迎接,送上熱烈的掌聲。
可是安澄還是沒有找見楚閑。
安靜下來後,她去楚閑辦公室。楚閑秘書說他今天沒請假,可是不知為什麽還沒來。
安澄納悶兒地走進楚閑辦公室——
卻見他辦公室已經收拾得一塵不染,一向堆滿卷宗的桌上竟然清空了。
除了,上面靜靜躺著的兩封信。
安澄走過去看,兩封素白的信封上分別寫著她和劉易斯親啟的字樣。
安澄心下莫名一顫,連忙拆開寫著她名字的那封。
楚閑優雅的手寫體呈現在她面前:“……昨天與你聊起那麽多,重新面對曾經的那個我,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繼續擔任檢察官職務。我已決定離去,所以另外那封信是我寫給劉易斯的辭職信,請你幫我轉呈給他。”
“安安,請恕我在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別為我的離去而感傷,其實,我早已心生向往……”
“還記得我那輛銀灰色的保時捷麽?你說過,你因為那灰色而窺知我內心也是介乎黑白之間的。安安,你說對了。這麽多年我討厭湯燕犀,其實仔細想想,又何嘗不是我在崇拜他?”
“我羨慕他能活得那麽恣意,羨慕他能不將家庭的重望當成自己的壓力,他能活出他想要的自己。即便站在黑白之間,也依然可以一身銀灰,任意披兩肩日光或者月色……”
“所以我走了,不再擔任檢察官,我去轉作私人律師。索性放棄檢察官正義凜然的面具,去如湯燕犀一般自由遊走於黑與白之間,隻做自己認定是對的事,不在乎是否會遭世人唾罵。”
“所以安安……你瞧,我其實是自由了。所以,祝福我吧。至於我手頭的工作,以及我副檢察官的身份,我已向劉易斯推薦都留給你。安安……或許不久的將來,你和我還有機會在法庭上,以對手的身份重逢。”
“期待那一天。祝你——永遠幸福。”
.
【尾聲】
後來夏日來臨的一個中午。
湯家所在的山間,蟬聲如海,叫得人更是昏昏欲睡。
饒是薛如可,竟然也坐在門廊裡的條凳上睡著了。就更別提宅子裡的湯老爺子,以及湯家的大人們了。
這樣的昏睡時光,也只有“生猛”的小盆友們才能抵抗得過了。
例如解憂。
解憂無聊,晃蕩到大門口來。這時只見遠遠開來一輛車子,車門打開,走下一個小小的男孩兒。
男孩兒走路還有些不穩當,可是卻不準後面跟上來的一位奶奶扶著。
解憂坐在門檻上,看著他有趣。更好奇一個小不點兒,明明生得那麽好看,怎麽一張臉繃得這樣嚴?
她眨眼朝他笑。
他卻還是小臉緊繃地盯著她,毫無表情。
解憂無奈了,便聳聳肩起身想回去。
卻冷不丁聽見外面傳來稚聲:“……喵。”
解憂愣了下,回頭看向那小家夥。
那個奶奶更是一臉的驚愕,蹲下竟是要哭了,攬著他哀哀說:“我的小祖宗,你終於肯說話了?!”
解憂覺得奇怪,便道:“奶奶,他沒有在說話,他是在學貓叫。”
那小小的男生卻抬眼定定盯住解憂的眼睛:“貓。你,貓。”
解憂這才猛然意識到他說什麽呢。她是碧眼,他說她是貓!
剛剛那一聲,敢情他是在學她叫!
“哈你個小孩兒!”解憂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跳下台階來教訓他:“我是姐姐,不是貓。”
小男孩兒卻黑瞳幽深寧靜地伸手摸她眼睛,再度堅定地說:“貓。喵……”
解憂都被氣樂了,捉著他的小手:“哎你個小壞蛋……你叫什麽呀?”
那奶奶擔心地盯著小男生,低聲解釋:“他……才開口說話,可能還不會叫自己的名字。”
卻孰料那小男生一挺胸膛,亮堂堂發了個音:“Tang-Yuan。”
那奶奶一聽,登時眼淚就下來了。
解憂不知奶奶為何這麽激動,只是聳聳肩:“你說啥?湯圓?”
奶奶含笑糾正:“是湯玉安。”
湯玉安,湯燕犀遇見安澄;湯家與安家,玉成姻親。
玉安,也是湯燕犀和安澄一番心事:隻願兒子隨遇而安,不必受任何的約束。
可是那小小的男生卻眨了眨眼,朝解憂悄然一笑:“湯圓。我是,湯圓。”
團圓的圓。
圓滿的圓。
緣分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回到彼此身旁,畫下的那個“圓”。
圓了的緣。
湯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