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成 全(1更)
霍淡如的悔意,其實早在她答應安澄的當晚就起了。
她先時是睡著了,等睜開眼看見兒子來了,然後就看見了兒子腳底的傷——盡管兒子是忍著,沒想叫她發現,可是終究是親生的母親,兒子動作上微微的一點歪斜就讓她瞧見了。
霍淡如當時便心下亮亮篩響了銅鑼。
她太知道兒子是個多冷靜和理智的人,就算大廳裡一地的瓷器碎片,兒子也會從容而安穩地走過來。
可是他卻受了傷。可見那一刻他是完全失卻了冷靜與從容,完全不顧自己安危。
是誰叫他懸心如此?
她彼時隻幽幽問:“看見澄澄了麽?剛剛我睡著的時候她還在,這會兒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兒子同樣幽幽看了她一眼,說:“她在樓下。”
霍淡如就有了答案。
說來也是心酸,霍淡如不得不承認,也一向都知道,這世上能叫兒子這麽完全不顧他自己、始終懸在心尖兒上的女子,唯有一個那丫頭啊。
接下來就是報紙上的報道。
不能不說,那孩子的主意來得真快、真絕。她看著那報紙都忍不住笑。可是笑著笑著……她卻發現自己眼角有一滴水珠悄然無聲地落了下來。
事情的發展總有前因後果,那孩子說去種子銀行引種,正好發生在她替他們撮合那晚之後。不管那孩子自己是否還有其他的考量,可是那晚的事必定也是那孩子納入考量的元素之一。
那孩子,又何嘗不是決定犧牲她自己來成全他們兩個老的?
於是掙扎了幾個夜晚,她最終還是決定約安澄出來,笑意妍妍地說:“那晚的決定也是倉促,你也知道,我那晚真是嚇壞了。你爸跟個天神似的出現在眼前,我就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可是回頭我冷靜下來就還是覺得有些倉促了。我現在還一心只顧著跟楚喬打嘴仗,得先幫你湯三叔贏下這場選戰再說。”
安澄那孩子卻勾著手肘盯著她笑:“不矛盾啊。咱們說好了,是在湯三叔贏下選戰後才求婚。現在您忙您的,求婚的事兒我自然會悄悄幫我爸準備著,什麽都不用您操心。只等湯三叔贏了那晚就雙喜臨門。”
那孩子終究是當檢察官的,說話字字都在理上,倒叫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直到終於等回了兒子。
吃完了飯,說夠了話兒,她才像是偶然想起似的問:“……澄澄啊,好像是有喜了。”
兒子用餐巾抿了抿唇角,然後淡淡抬眸,仿佛事不關己地看向她:“嗯,是引種來的。您該不會以為是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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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繼續為指控希金斯上庭。
希金斯為菲力集團員工,對外宣稱職務為貨車司機。他被指控在八年前綁架並且在“運輸”助理檢察官傑拉德的妻子嶽丹和女兒舟舟的過程中,因車廂密閉而使母女倆窒息身亡。
希金斯方面辯稱他只是司機,接到公司指派只知道開車而已,並不知道車廂裡關了人,所以才會長途連續行駛48小時,中途從沒有開過車廂,才會導致嶽丹母女被活活憋死;
更否認綁架與他有關。
希金斯案雖然沒有范特伊案死那麽多人,但是因為死者是前助理檢察官的妻女,罪行直指菲力集團對於司法機構的挑釁,從而觸痛了更多人的心。
庭上,安澄噙著一抹譏諷走到證人席前,緊盯著希金斯:“眾所周知,菲力集團是一個‘正規’公司,而你的職務也只是正當工作,是麽?”
希金斯咬了咬牙:“當然。雖然所有人都說菲力集團是犯罪集團,不過與我無關,我沒犯罪。”
安澄點點頭:“既然是‘正規’公司,總有工作流程。你作為貨車司機,在接受調度指派之後,你必定應該先拿到貨單,然後上車檢查之後,才能啟程。否則若是車裡的貨物到了目的地之後缺了少了,你又該怎麽交差?”
希金斯深吸一口氣:“流程應該是這樣。可是你也知道的,菲力集團總有些特別。所以這些年來我是遇到過幾次被要求不用事先驗貨的……我想可能車廂裡的東西不方便叫我一個小司機知道,所以我就聽命隻管開車好了。”
“這麽說你就還是知道菲力集團總有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咯?”安澄一拍掌。
賈西貝起身叫“反對”:“我當事人隻就事論事,他哪裡能知道菲力集團是否有見不得人的買賣?這是檢控官在引導證人作證!”
“我看出辯護律師對菲力集團的回護之意了,辯護律師不用這麽激動。”安澄瞟了賈西貝一眼,冷冷一笑:“OK,我暫時收回這個問題。”她又轉向希金斯:“坦白說,這件涉及職務的犯罪,責任方就兩個:不是你公司,就是你本人。公司的責任被撇得越輕,你本人的嫌疑就越重。希金斯,這個道理你總該懂,是麽?”
賈西貝再喊:“反對!檢控官又在引導證人!”
安澄咯咯一笑,轉身盯住她:“你究竟是誰的律師?被告的,還是菲力集團的?我剛剛說的話,難道不是有利於你當事人麽,你怎麽還要這麽急著反對?”
“難道,你雖然表面上是你當事人的辯護律師,可你實際上是菲力集團的槍手,隨時可能為了維護菲力集團而犧牲你當事人的?”
“你!”賈西貝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法官大人,請你節製檢控官這樣肆無忌憚的妄自揣測!”
法庭門無聲打開,湯燕犀一件銀灰色風衣,款款而來。
安澄的目光便刺向他:“我是不是妄自揣測,庭審過程當中自會有答案。奧瑞德律師,你不用這麽急著替自己辯白;等結案之後,你的表現自有在場這麽多人的評判,咱們到時候再看。”
坐在證人席上的希金斯無聲看著兩位女律師的唇槍舌劍。
他小心地吞了口唾沫,忽地說:“檢控官,我想補充一點:我想起來當年事發的時候,正好是死者的丈夫、當時的助理檢察官錢木雲在負責起訴菲力的案子。具體是什麽我不記得了,可是的確是有這麽回事來著。”
安澄展顏而笑,朝希金斯讚許地點點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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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幹什麽?!”
中午休庭,回到辯方休息室,賈西貝就氣急敗壞推了希金斯一把:“我是你的律師,我跟你說過,所有的法庭策略都由我負責。你出庭作證要按著我說的做。誰讓你自作主張?”
希金斯也不客氣,眉眼猙獰:“可是檢控官也沒說錯,如果我一味替公司遮掩,那嫌疑就只能都落在我頭上!”
賈西貝失望地搖頭:“你要明白,公司才是你的後盾,只有你忠於公司,你才有能力打這個案子,並且才有獲勝的可能!”
“是麽?”希金斯灰色的眼底飄過陰雲:“可是我怎麽覺得公司好像放棄我了呢?不然湯律師為什麽不親自為我出庭,反倒換成了你一個女人?!”
賈西貝驚得睜大眼:“如果是湯律師在這兒,你也敢對湯律師這麽說話麽?”
希金斯哼了聲:“沒錯,我就是不相信你。你只是湯律師手下的一個小卒,我從你身上找不到湯律師對我有半點信心!”
賈西貝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她這會兒沒心思接電話,可是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卻是面色一變。她趕忙轉身走向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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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西貝一直走到外面,看四處無人,才接起電話。
她沒做聲,隻靜靜聽裡面人說話。直到那人說完了,她才一怔:“您說什麽?可是如果那樣做的話,我就會輸了這個案子!”
對方敏銳地詰問:“你不想輸?”
“是!”賈西貝閉了閉眼:“這個案子我會用心,我會拿下來的。”
對方嘿嘿冷笑:“其實一個官司的輸贏,有那麽重要麽?法庭上的輸贏不過是表面上的文章,真正要緊的是我們想要什麽。為了我們真正想要的,有時候就需要輸。”
賈西貝攥緊手機,緊咬牙關。
這個道理她懂,而且也執行過不止一回。
可是卻不是這一次。
因為這次的對手,是安澄。她不想輸給安澄!
“怎麽,你還在擰?”
對方聲音裡透出些不快,顯是已經將賈西貝的性子了若指掌:“長大了,開始不聽話了……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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