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那一年,他選擇了守護,而不是掠奪
靳恆遠挑了挑眉,欲笑未笑,神思恍惚了。
記憶的潮水,好像一下子將他帶到了很多年前。
在一個很糟糕的日子裡,他帶著一身的憂傷,從千裡之外趕來嘉市,一來,為了看望生病的奶奶,二呢,為了療傷。
他在奶奶病床邊待了好幾天,足不出戶,悶頭看書。
奶奶說:“小遠,別老待在家,出去走走。”
嘉市,雖是他出生的地方,小時候打鬧玩耍的地方,可自從正經讀書開始,這個地方,漸漸就與他陌生起來了。
父親不在這裡了,母親另嫁了,這個家早空了,守巢的老人,也只有在每年的春節才會和生活在異地的兒女聚上一聚。
可他不想讓奶奶擔心,還是開車走了出去。
無處可去。
只是漫無目的瞎逛。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善縣近郊一處花田。
滿地菊花,幽香迭蕩。
很美。
他想下車去探幽尋香,花田裡走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女一男。
高挑的女子,長發披肩,美的嫻靜雅致,就像一副水墨畫,韻味幽長;稍矮的是個男孩,十三四歲,學生模樣,笑容明亮……
“有什麽了不起的?只是摘了他兩朵花,就把臉板成這樣?小氣鬼!”
男孩撇著嘴,回頭瞪了一眼驅趕他們的花田主人。
“每個人都來摘我一朵花,我還要不要養家了?走走走!”
花田主人很不耐煩。
女子拉上不服氣的男孩,加快了步子:“暮笙,別鬧,摘花本來就你不對。花是用來賞的。人家還得做生意呢!”
他們從他車邊走過。
“姐,以後,我們還來嗎?”
“來,偷偷來,這裡這麽漂亮。不過,你可不許再淘氣了。看看的話,他們還是讓的。摘花,就等於斷他們財路,他們當然生氣了。”
一陣暗香襲來。
是淡淡的女兒香。
靳恆遠嗅到了,也看清了女子的長相。
是她,蘇錦。
那是曾與他結緣,並且也已經緣盡的女子,在那樣一個懶懶的初秋的午後,一身嫻雅的在他身邊,擦身而過。
他很想下車叫住她,和她打個招呼:
“嗨,小書,還記得我嗎?二斤。我是二斤。”
沒有。
他沒有下車。
反光鏡內,另外出現了一個帥氣男子,笑吟吟從一輛車上下來迎上了他們:是蘇暮白——蘇錦的男友。
很快,他們驅車離開。
他下了車,走進花田,坐在長滿綠草的田埂上,忽就愛上了這裡的寧靜,遠離了塵世的複雜,留下的只是花草的幽香。
後來,他在花田的西北方位,通過關系,買下了一塊地皮。
那年秋冬季,一幢小別墅在那裡悄然建成。
第二年春天,他承包下了別墅附近的田地,雇傭原花田主人,將這裡全都種上了花草。
那時,他手頭很拮據,所有的經費,全是向母親借的。
這是一筆有出無進的帳,沒利潤可圖,可他還是任性的把錢投了進去。
陽春三月,蘇錦成了這幢小別墅的軟裝設計師……
……
“恆遠,你在想什麽?”
蘇錦見他走神,不由得叫了一聲。
靳恆遠回過神,面前的她,彎彎的大眼睛,流露著濃濃的疑惑。
他搖了搖頭,輕笑而歎,上前,扶住了她的肩。
這丫頭竟這麽快就發現了電腦桌盒子內的鑰匙了。
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我沒有不滿意。我很喜歡。”
他低低糾正她的臆測。
這事,他必須說明,否則又要起誤會了。
“偶爾,我也會來這裡小住兩天的。不過我的工作實在很忙很忙,成天跑在外頭的日子,比坐在辦公室的日子遠遠要多的多。閑下來時,我還得去爺爺奶奶那邊住一住,又或是去陪我媽幾天。哪分得出太多時間跑來這裡?”
這個說法,蘇錦是信的。
做律師,的確會常常出差。
做一個出名的律師,那自然會更忙。
“不信?”
他輕問。
“信。”
她說。
他微微一笑,回頭睇了一眼這個小家,很美的一個地方:
“想進去是嗎?我找人開門。”
“你沒鑰匙?”
“我不常來,就扔爺爺奶奶那邊了……這邊有人在定期打理。”
他打了一個電話。
很快一個中年男人急匆匆趕來,走近後恭敬的叫了一聲:
“靳先生。”
把鑰匙遞了過來。
靳恆遠隻簡單和人家說了兩句話,就重新走回了蘇錦身邊。
一共兩把鑰匙,大鐵門上一把,別墅門上一把。
開門,一切一如當初蘇錦離開時一樣,纖塵不染,明窗如鏡,房內並沒有因為長久沒住過而發霉的味道,相反,還泛著一股子淡淡的幽香,那是白天通過風,花香薰染造成的。
“照顧的不錯吧!還是嶄新嶄新的。”
靳恆遠說。
蘇錦走上樓梯去,一間一間的看著。
這裡每一處,都體現著她對家的溫馨理念的追求,所以,一切都是用暖色調的。
她認為女主人會喜歡這樣一種暖暖的感覺。
而男主人,如果愛女主人,也一定會喜愛這樣一種別致的色彩搭配……
“嗯!”
她點頭,歎息:
“的確照顧的相當好。”
那是自然的。
他人不常過來,但心常到,自然有叫人好好養護著這裡。
“恆遠。”
她突然轉頭抱住他,有種感動,莫名就在心頭泛濫了……
這一抱,讓他驚喜極了。
“怎麽了!”
“謝謝你!”
靳恆遠明知她在謝什麽,卻故意問:
“為什麽要謝我?”
“謝謝你在我大二的時候,拜托導師來指導我;謝謝你給我這菜鳥機會,大膽的設計了這裡的一切;謝謝你在背後默默支持我……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張如山都告訴她了:當年他之所以會答應學校那邊的邀請,做一年專業課的導師,是因為靳恆遠求他的結果;他之所以那麽關照她,全是因為靳恆遠授意的。
“不過,你的作品,也的確是最好的。對於家的見解,你比任何人都成熟。”
這是張如山說的。
但她不懂的是:為什麽當初,他選擇在暗中為她做這麽多的事,卻不願和她見一面?
靳恆遠隻笑,不說話,把她抱得緊緊的,心頭有酸酸的滋味冒上來,多年的苦心,默默付出,那時他從來不求回報,隻盼著她一切安好,幸幸福福的,圓圓滿滿的。
“可我不明白,那時,你怎麽一次都不肯見我?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認得我的?那些畫,我都看到了!”
蘇錦脫口問,抬頭凝睇。
“那時,你有男朋友。”
靳恆遠放開了她,雙手插袋,往後退了一步,定格到一個相對的距離看著:
“我不想打攪你。”
此刻的她,是美麗的:
長發飄飄。
膚白如玉。
眸瞳晶亮。
寧靜美好。
讓他恍惚記起了那一年,她站在這裡看風景,而他輕聲來到她身後,看著她和這個她親手布置的家,融為一個和諧的整體。
那一刻,他真想將她留下。
可他的男友,卻已悄然來了。
在樓下一叫,她就像歡快的春燕一樣,飛奔了下去,而他只能躲起來。
在她下了樓梯之後,他隔著窗,望著他們離去,他去開了一瓶紅酒,對著夜空說:
“蘇錦,祝你幸福。一定要幸福。”
只要她快快樂樂的,他可以隻做一個局外人。
此刻,他睇著面前的容顏,憶想當時,便有感慨萬千,含淡笑,繼續往下說:
“離你遠,我就沒了念想。走的太近,我怕我會忍不住來爭來奪,那樣做,一定會給你帶來困擾。所以,我站在外頭看著就夠了。”
那樣一個距離,能讓美,無限放大……
所以,他選擇了守護,而不是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