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聽秦穎月這麽說,心下稍安。點頭道:“不錯,本宮也正是此意。既然逃脫不得,把父皇給弄糊塗了,這也是一個逃脫之法。”
只是不知道老三那邊會有什麽應對。但願織星他們不要失手,一個活口都別留下。如若不然,他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未央宮裡,午膳後,皇上便離了坤寧宮,回到禦書房看書去了。叫了李忠貴進來仔細詢問了昨兒晚上的事兒。
李忠貴將昨兒晚上在樹林中聽到的對話,但凡是能聽清的,都一字兒不落地說給皇上聽。而且聽不清的那幾句,意思也能猜個大概,說道:“應該是娘娘因福美人的失態,而責備了福美人幾句,福美人不服氣,娘娘有些惱了。幸而如此,如若不然,以兩位主子最初那般謹慎的低語,奴才是聽不出什麽來的。”
主子們的用意,他是不好去揣測的,所以只能將聽到的看到的如實告訴給皇上,讓皇上自己去分辨。也以免自己落下些什麽,誤擾了皇上的分辨,回頭兒再攤上什麽不是。
皇上聽了,細想了一會兒,問道:“你覺著,她們是否察覺到了你?”
“這……”李忠貴道,“應該沒有吧。奴才是從後門兒出去的,和兩位主子並不同路。”
皇上也覺得這並不太可能。所以李忠貴偷偷兒聽到的這些,應是實情無疑。
青蘿的意思是,太子用她的妹妹作為威脅,讓她到宸王身邊去做什麽,還想要事成之後殺了她,嫁禍給宸王。後來宸王豁出去落得一個不敬兄長的名聲,救了她一命,讓她詐死以活。隨後為防太子繼續加害,便一直放在外頭養著。
而太子那邊呢,在知道了她的存在之後,為了坐實宸王不敬兄長之名,也怕她走漏出什麽風聲來,便派了人去除掉她。
老三這才害怕了,為保這懷有身孕的女人的性命,隻得把她帶進宮裡來。以求在聖駕前露個臉兒,讓所有人都知道,她還活著。
老三這一番所為,雖說多半是因好美色之故,但也著實委屈著了。老三媳婦兒說得倒是不差,老三現在的處境,的確是進退兩難,舉步維艱。
他對老三,的確是太苛刻了些。
若想要扶持老三打壓鎮國公府,又豈能在兩個兒子的較量中,對老三不管不問?甚至於,偶爾還會因兄長之故,而站在太子那邊……
算起來,是他的用意害得老三得罪人,即便不是父子,只是同僚之間、朋友之間,這般惹完事後撒手不管之舉,的確有些不厚道。
“朕這個太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啦……”皇上靠在椅子上,歎了這麽一聲兒。
李忠貴不敢說什麽,低頭不語。
“吩咐下去,今晚的賜菜,給宸王府多加一道,也賜九道。”皇上道。
“是。”李忠貴應了一聲兒。因著時候不早了,請示了皇上,見無其他吩咐,便立刻去交代禦膳房。
出了門兒,見原本還是清冷朗日的空中,此時多了些陰雲,怕是要降雪了。
但卻也並不覺得有多驚訝。這皇城裡的天,早就變了。
李忠貴退下後,宸王隨意傳了個禦書房外侍立的小太監,讓他去叫了杜豐生到禦書房來,且特意吩咐了,讓杜豐生不必著官服,隻隨意些,悄悄兒地來。
太子這邊,是得好好查查了。
他先前以為,太子雖說和他外祖父家裡走得近一些,卻也沒什麽。畢竟和母后感情深厚,同樣也敬著母后母家的人,這是無可厚非之舉。想著他心思純良,敬君父怕君父,不敢做一些出格的舉動。但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啊……
這般加害老三,可見他心思不純;利用曲福城斂財,可見其野心之大。
太子早就察覺出了朝堂上風變,這是一定的。但看來,他並不打算踏踏實實的,只聽從君父的安排,而是打算自己拚個出路,守住他的位子。也就是說,他這個大兒子,有與他對抗之心哪!
如若太子踏踏實實的,即便是除掉了鎮國公府,他也不會廢黜太子。可是太子太著急了,太看重這太子之位。太想要守住,反而會適得其反。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起,細細想著他的兩個兒子……
晚膳時分,宮裡頭賜菜的內監到了。自是闔府的主子們出去接皇上的賞。
聽得內監揚聲道:“陛下賜宸親王禦膳,九道……第一道,金玉滿堂……第二道,春風十裡……第三道……第四道……第九道……步步高升……”
宸王故作一愣,問道:“公公,這……是否有錯?宸王府的初一賜菜,向來只有七道。就算本王受封為親王,卻也應只是八道而已。”
李忠貴的徒弟小張公公笑道:“殿下,不會有錯兒的。是陛下親自傳的旨意,今年賜殿下九道菜。”
“這……”宸王故作猶豫,不太想收的樣子。
但卻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難道還真能不收嗎?
“殿下,這是莫大的恩典哪!”小張公公低聲提醒道。
宸王皺了皺眉,帶著闔府上下,跪在地上叩首道:“兒臣,多謝父皇恩賞……”
底下的小太監將九道禦膳交給了宸王府的奴才們,小張公公便告了退。卓酒跟了出去,給了他些請茶的賞錢。
得了皇上的這番恩賞,就連府裡頭這些不太在意朝局的女人們,也都知道今日之賞,非同尋常。一個個的大氣兒不敢出,規規矩矩地侍立著。
宸王吩咐了接了賜菜的奴才:“送到昭德院去吧。仍舊把裡頭的湯盛出八碗來,給各位夫人送去嘗嘗,共沐皇恩。”
“妾身謝殿下的賞。”
“謝殿下恩賞。”
女人們的聲音一起,宸王更覺得頭疼了。
闊步往昭德院走回,容菀汐便跟了上去。身後兒跟著的,是安安靜靜的風北凝,和同樣安靜的,帶著賜菜的奴才。不遠處,就是那些同往後宅走的女人們。
但是這些女人們,今兒好像格外懂事兒,故意拉遠了許多距離不說,都成了悶葫蘆似的,連低頭私語之聲兒都沒有。
看來,要變天了,人人都懂得,該小心些了。
剛到昭德院,飄揚的雪花兒就落了下來。大年初一就下雪,是瑞雪兆豐年呢,還是預示著這一年的冰寒呢……
在本朝,向來只有東宮太子,才能得九道賜菜。
而且那最後一道……步步高升,意思未免有些太明了了。
回到昭德院,風北凝可不敢聒噪了,看著奴才擺到飯桌上的九道賜菜,直皺眉。
宸王倒是沒覺得有什麽為難似的,很輕松地向容菀汐和風北凝招了招手:“愣著幹嘛哪?趁熱吃吧。”
還不忘對風北凝道:“蹭完這頓飯,讓馮四送你回宮去。別耽擱我和你三嫂親熱。”
容菀汐嗔了他一眼。
風北凝這次可是聽話得很,乖乖點頭。
抬起筷子,還是有些憋不住,低聲問道:“三哥,我們若是吃了,不妥當吧?只有太子府裡才有九道賜菜啊。”
“不吃,難道還能給父皇送回去?那不是找抽呢嗎?許是今年事兒多,父皇弄糊塗了吧。不管那麽多,快吃快吃,別故意拖延時間賴著。”宸王很是隨意。
風北凝隻好也夾了一口菜,送到嘴裡去了。
看來今年,注定消停不了。
父皇這一出弄的,到底是恩賞她三哥呢,還是在給她三哥找麻煩呢!
容菀汐心裡,嘀咕的也是這事兒。皇上這麽做的用意,到底是賞還是罰?難道是昨晚的事情出了叉子?皇上看出了是他們故意設局加害太子?
可細細想來,昨晚無論是在夜宴上,還是在林中,都無什麽錯處。她的話,說得並不明顯,就算皇上心有懷疑,覺得他們是故意的,卻也未必能肯定下來吧。
皇上可從不是一個行事貿然的人,不確定就給了如此重罰,這種情況不太可能出現。
所以,倒是恩賞的可能更大一些。
只是這恩賞給的,也太坑人了。難道皇上就沒想到,這是在明著給宸王招恨麽?
不知道太子府那邊,聽到了這信兒之後,作何反應。
“什麽?”聽得張福海的稟報,太子眉頭緊鎖,低低詫異了一聲兒。
原是讓張福海去打聽打聽,今年父皇賜給宸王的都是什麽菜,沒想到,卻聽到了禦賜九道,且最後的那一道,還是——步步高升。這意思,是不是太明顯是了些?
以至於,太子發而不太確信這事兒是否真切。
“奴才躲在牆角那兒,聽得真真兒的。張公公就站在院門口兒,揚聲傳的旨。”張福海道。
太子皺眉,點頭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張福海應了一聲兒,忙離了這是非之地。很怕殿下忽然發了怒火,波及到他呢。
張福海退下後,太子看著飯桌上擺著的這九道菜,可是沒了胃口。
皇上賜給宸王府的其余八道菜,都和賜給他的相同,唯有這第九道——
他太子府的是,龍騰虎躍;宸王府的,是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