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很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可是身上無力,動作不快。手剛剛微微抬起,她已經端著藥碗起身了。容菀汐並未注意到宸王的這一細微的舉動,將藥碗給雲裳遞了出去。便出了床幔,對那四個太醫和李公公道:“殿下已經醒了,大人們和公公先回去吧。天色已晚,莫要耽擱了睡眠。”
薛太醫神情凝重地說道:“下官等,還是在這裡等過了一個時辰之後再走吧,不然……於心難安。”
容菀汐知道他們有皇命在身,便也不再勸說。只是回身吩咐道:“初夏,去給大人們和公公上熱茶。”
見李公公還站著,想來是自己剛剛一心記掛著宸王,忘記了給李公公賜坐。雲裳引著四位大人到小書房去,四位大人是官,她自然知道讓座,但李公公的身份有些尷尬,她也不知道該這麽說。更何況,就算雲裳說了請李公公坐,李公公是個很有分寸的人,沒有主子的吩咐,也不好托大和大人們同坐。
便歉然道:“我一直想著殿下,許是怠慢了公公,竟害得公公一直站著。公公快坐吧,喝些熱茶暖暖身子。”
李公公忙笑道:“勞煩娘娘記掛,不礙事的。奴才身子骨兒還硬朗著哪。”
容菀汐也笑道:“瞧著公公是硬朗得很呢,只是身子再硬朗,也要仔細著些,能不勞累便歇一歇。公公快坐吧。”
“奴才多謝娘娘賜坐。”李忠貴一揖到底,恭敬道。
言罷,也不過分推辭,便在小書房裡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了。
心裡不免讚歎,都說宸王妃是會行事兒的,幾次打交道下來,發現這行事兒的周全得體,簡直和宮裡久經爭鬥的娘娘們有一拚,完全不像是一個王府裡不足一年的新嫁娘。
容菀汐安排了外頭兒,心裡記掛著宸王,便也不和他們多說什麽,又回到寢房床幔裡。宸王聽到腳步聲兒,便睜開眼睛看著她。那眼神兒,就好像怎麽看也看不夠似的。
容菀汐坐在床邊兒,給他掖了掖被角,柔聲道:“快睡吧,也已深了。”
宸王略略搖頭:“冷得很……睡不著。”
容菀汐看他這委委屈屈的樣子,心裡頭真是喜歡得緊。很不得將他抱在懷裡,好好兒安慰一番。
他意氣風發的樣子、嬉笑怒罵的樣子、冰冷沉著的樣子、醉酒糊塗的樣子、甚至於是他發狠的樣子、還有這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可人兒疼的樣子,她都喜歡,很喜歡……
雖說朝堂上,京都城裡,一直風起雲湧,從未靜過。但他們的日子,細算起來,卻是平靜無甚波瀾。可是有些感情,就是在這樣平平靜靜的生活中,一點點兒的,從肌膚、滲入到皮肉、滲入到骨髓、心脈……隨著血液,流遍了全身,再也分不開,舍不掉。
他笑,她的心就隨著他一起笑;他疼,她的心也隨著他一起疼。這一傷口在他的胸膛上,卻又何嘗,不也是刺在了她的胸膛上呢……
“我讓人給你加一層被子。”容菀汐道。
宸王又是皺眉:“太重了……壓得慌……還不如冷著呢……”
“你陪我說會兒話……就不冷了。”自己虛弱得話都說不連貫,還讓人陪他說話兒呢。
容菀汐覺得好笑,道:“我就那麽糊塗嗎?你都這樣兒了,我還拉著你和我聊天兒?回頭兒要是把你累著了,病情加重了,我不得恨死我自己嗎?”
“我怎麽樣了……”宸王不服,“我就是……有點兒冷,有點兒沒勁兒……明兒一早,又是……一條好漢……”
“哎呦……”容菀汐聽得他這般吹牛,真覺得應該先讓鞠大夫給他看看腦子。
但又看到他這一副臉色蒼白的可憐模樣兒,又不忍心了。
忽悠道:“是是是!你最厲害了,你明兒早又是一條好漢,能提刀去殺敵。但是敵人咱們府裡可沒有,我讓人給你弄兩頭豬來,讓你砍一砍,過過癮好不好啊?”
宸王被她逗笑了,一笑,胸前的傷口就疼。不免又暗恨自己不爭氣!之前還沒覺得怎麽樣呢,怎麽薛太醫的藥上完了之後,反而更嬌氣了呢?早知道還不如不上了,就讓皮肉自己慢慢兒愈合去,多大點事兒啊!
“豬就不要了,你陪著我活動一下該活動的地兒……”宸王眉毛一挑,都這時候了,還不忘撩人兒呢。
容菀汐嗔了他一眼,又給他掖緊了被子。覺得讓他冷著,和讓他覺得有些重、被壓著,其實還是後者更好一些吧?因而便商量道:“給你再加一層薄薄的被子,好不好?你要是聽話,我就給你講故事聽。”
“你有什麽故事……”宸王很是嫌棄,“你看過的那些書,本王也都看過……”
“你去過邊疆沒有啊?你在邊疆的軍隊裡生活過沒有啊?”容菀汐笑問道,隻一句話就將住了宸王。
宸王頓時語塞……想了想,道:“好吧,加被子。”
對宸王聽話,容菀汐很是滿意。回身兒向簾外吩咐道:“雲裳,昭賢院裡該有多余的被子吧?拿來一條。”
“薄的。”宸王道。
容菀汐就當沒聽到了。
嘴裡口口聲聲說冷,卻又嫌重,真不知道他怎麽就能這麽固執呢。
但也想到,可能是他身上沒有力氣。原本氣息就不夠用,若是被重物壓著,便更覺喘不過氣兒來了。因而忙揚聲喊道:“雲裳,要一床薄被就好……”
“哎……知道了。”雲裳應了一聲兒。
聽得雲裳的聲音就在寢房裡,容菀汐這才想到,放被子的櫃子,也應該在寢房才是。她扯著脖子喊什麽?而且,聽起來還有些著急的樣子。
隻怪她平時不常來昭賢院,對這邊不太了解。想來,自從她嫁到府裡之後,宸王總是去昭德院,這昭賢院竟像是空置了一般。
細想來,宸王對她,是真的挺好的。
雲裳很快便拿了一床薄被子過來,容菀汐接了,給宸王蓋在了身上。雲裳很不放心地看了宸王一眼,但卻也不好多做逗留,隻得躬身離開。
容菀汐一心都在宸王身上,此時是沒有功夫注意到雲裳對宸王的留戀的。只是不用看,也知道雲裳的心,緊揪著的程度,不亞於她。
剛給宸王蓋好被子,宸王就生怕她耍賴似的,說道:“故事呢……”
只是一層薄被壓上來,他就覺得力氣又弱了些。
容菀汐道:“你急什麽,我這不是在想呢麽……不過可說好了啊,我給你講故事,你要認真聽,可不能插嘴打斷我的話。”
“好。”虛弱的宸王,沒有聒噪的力氣了,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他自然知道菀汐的用心,知道菀汐是不想讓他多說話勞累著。他只是想聽她的聲音,只要聽著她的聲音,就覺得心裡舒坦。能不說話露怯,他當然願意。
他可是快要把這個病怏怏的自己給厭惡死了,聽到自己的聲音就覺得煩。
容菀汐想了一會兒,道:“我給你說一個從兵士們那裡聽來的,雷國人販子販人而引起的故事吧?就是毒蜂會,你聽過嗎?”
“對了,你當然聽過。”沒等宸王回答,容菀汐忙說道。生怕宸王說一個字兒似的。
說完,繼續道:“毒蜂會在被剿滅之前,之前到風國邊境偷女子去賣。容城附近有一個村子,叫秀水村。那地方的確是山清水秀,但畢竟是邊疆那邊,莊稼收成不怎麽好,百姓們的日子自然不比中原這邊。秀水村裡有一戶人家,姓張,是一對小夫妻。男人中這一畝薄田,女人在家織布,日子倒也過得去……”
“張家小娘子生得如花似玉,還未出閣的時候,就有城裡的闊員外,要收她去做八房小妾。可是這張小娘子,並不是那貪圖富貴的人,一心都在與她比鄰而居張家小哥兒身上。兩人青梅竹馬長大,早有了終身之約,兩家的長輩,也樂於促成此事。這張小娘子到了十六歲,便嫁給了她家男人,過起了不算富足,但卻和美的小日子……”
容菀汐是盡量想要把故事說得生動一些,可到底不是說書的,怎樣也說不出那氛圍來。而且聽到這故事,已經是五六年之前了,那時候她還小呢,記得也不太清楚,少不了要加上自己的一些猜測,潤色一番。
但宸王卻聽得認真。見宸王聽得認真的樣子,容菀汐受到了鼓舞,便繼續盡力發揮,繼續卯足了勁兒地把故事講得有聲有色……
“可是好景不長啊,可能是老天爺看他們的日子過得太好了,就想要給他們一些磨難,磨礪一下這小夫妻倆的感情兒……張小娘子美貌啊,十裡八鄉的豔名遠播,不知怎的,就讓這雷國的毒蜂會給盯上了。毒蜂會的人就心想啊,這樣的的小娘子,若是弄回來,一定能賣個大價錢……”
“不過是個小娘子而已,我毒蜂會的人想要什麽人劫不來?於是乎啊,老大一招手兒,底下的兄弟們就跟著他行動起來。憑借他們的術業經驗,輕輕松松地酒把張家小娘子弄到了手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