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話,也該同樣問問他自己。他由著大哥動手、由著他大哥犯錯之時,有想過自己的姓氏嗎?
事情鬧到這個份兒上,大家半斤八兩,誰也逃不了,都是罪人。都是皇家的罪人、都是風國的罪人。
庸王現在的樣子,還真是應了楚千尋那句話——抬死屍一樣。此時的庸王,面朝上,四個人抓著四肢,抬到了蒙水對岸。他牙關緊咬,雙眸緊閉,好像真的已經死了,而且死的時候還相當痛苦,以至於留下了這個表情似的。
“殿下,人帶來了。”霍家莊的人說了一聲兒。
到底是江湖人,行事不比朝中將士規矩。說了這一聲兒,便是四人同時松手,將庸王垃圾一樣地扔在地上,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連請示宸王一句該怎麽處置也無。宸王只是笑笑,便下馬上前來,對楚千尋道:“還要勞煩姐夫將大哥的穴道解開啊,咱們一家人好說話兒。”
楚千尋點點頭,上前去解開了庸王的穴道。
原本躺在地上死屍一般的庸王,發現自己能動了,自然不會繼續在地上這麽丟人地躺著。而是冷哼一聲起身,站起來,正了下自己因著混戰、因著被人捉住而有些歪斜的鎧甲,好一番傲然姿態。
轉過身,冷眼看了宸王一眼,道:“老三,你果然是皇家敗類,本王還真沒有冤枉了你。我堂堂皇族,萬金之尊,何時和江湖草莽做上了連襟?你為了贏本王,讓這些江湖草莽進蒙山,豈不是壞了我皇家風水?”
宸王和氣笑道:“大哥這麽說,可是連你自己也罵啦。如此說來,大哥將那
‘濃雲遮月’用在父皇身上,還是壞了我皇家的血脈呢!“
“濃雲遮月?”楚千尋詫異道,“不想在咱們這一代,居然還有這暗毒?那可是風元山莊的獨門暗毒,因著太過卑鄙,飽受世人詬病,早就毀滅不用了。”
宸王笑道:“他們不用,不表明他們沒有那配方啊!如此看來,風元山莊定是將當年那配方留下來了,並未真的毀滅。”
事情鬧到這個份兒上,也沒必要和楚千尋他們隱瞞什麽。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庸王謀反的事情因為牽扯到周家,牽扯到諸多勢力,最終定是想藏也藏不住。叫了這些江湖人過來幫忙,倒也沒什麽大錯處。而且如今亂世將起,讓江湖人士多和朝廷牽扯一些,讓他們始終記得自己是哪個國家的人,對於日後與他國之戰,是頗有幫助的。
楚千尋點點頭,歎道:“當是如此……”
此毒相當狠辣,不知皇上此時情況如何?但這些,卻不是他們江湖人士該關心的。他們只不過是為全朋友之誼,來這裡走一遭罷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仍舊與他們無關。
見庸王並未否認,宸王便知道,父皇的確中了濃雲遮月,孫太醫倒是沒看錯,最重要的是,這事,庸王早就知情。
對庸王此舉,不免恨得牙癢癢。沉聲問道:“大哥,那是父皇!是父親!為子者,以如此劇毒害父親,你就不怕遭受天譴嗎?”
“呵呵……”庸王負手而立,聽宸王提到父皇,眼中滿是沉痛。但卻還是傲然道:“天譴?上蒼何以譴本王?本王已經手刃了周炎,為父皇報了仇。而你,你做了什麽?你少在這裡裝仁孝,心裡怕是偷著樂呢吧?這下好了,父皇駕崩了,本王也敗在了你的手上,你可以順理成章地登基了……”
“老三……”庸王咬牙切齒道,“我最看不得你這副虛偽的嘴臉!周家和本王為你作了嫁衣,你得了大便宜,卻還在這兒賣乖!老三,你這麽活著不累嗎?想笑你就笑啊……對,就像我這樣……哈哈哈……哈哈哈……你笑啊!憋著幹什麽?你要做皇帝了,你不開心嗎?哈哈哈……哈哈哈……”
庸王仰頭大笑,那笑聲,雖然聽起來很是開懷,可人人聽在耳中,卻都是一陣脊背發涼。
宸王只是沉沉地看著他……覺得,他瘋了。
其實早在他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之時,就已經瘋了。
大哥是瘋了,他呢?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宸王沉聲道:“大哥,咱們也別在這兒白費口舌了,隨我去承天閣見父皇。一切,父皇自有定奪。”
正大笑著的庸王聽了宸王這話,猛地一怔。嘴還保持著張開的樣子呢,臉卻已經轉向了宸王這邊,不可思議地盯著宸王……半晌,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隨我去承天閣面見父皇,讓父皇處置你。”宸王道。
庸王更是發怔……什麽……什麽意思……
老三的意思是說,父皇還活著?
可是他明明已經看到父皇死了,他明明親眼所見!承天閣中的一切情況、李忠貴的反應、皇貴妃的反應,自然還包括父皇的樣子,都在說,父皇已經死了……可為什麽老三說,父皇還活著?
看到庸王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宸王道:“大哥,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認定父皇已經駕崩了的,但父皇此時,的確還活著。父皇是中了毒,但孫太醫發現得及時,父皇只是身子受了些損傷而已,並無性命之憂。”
看到大哥竟然這般詫異,宸王心中也有些迷糊。看大哥的樣子,明擺著是認定了父皇已死,而且是一點兒懷疑也沒有的那種。這也是奇了,難道大哥看到了父皇的“屍體”不成?
但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沒必要多做追究。現在要做的,就只是將大哥和這些已經投降的將士們,交給父皇發落。還有,把父皇的龍符盡早歸還給父皇。
宸王歎了一聲兒,道:“大哥,我就不讓人看著你了,你自己走吧。”
“哼……”庸王冷哼一聲兒,毫不畏懼地走在他們前頭去了,就像是從前在宮裡鬥嘴生氣那般。好像他根本沒有做過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好像他即將奔赴的,根本不是最後的宣判。
聽了宸王的話,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些。此時靜靜闊步走在前面,細想著當時的情況,覺得以當時的情況,自己做出這樣的判斷,絕對沒錯。可既然父皇沒事,為什麽李忠貴要和他說那樣有暗示意思的話?為什麽皇貴妃要像皇上駕崩一樣跪在父皇面前哭?這一切,如果沒有父皇的授意,他們敢嗎?他們不敢!
所以說……父皇啊,是你讓他們演給我看的,是嗎?
“哈哈……哈哈哈……”庸王走著走著,忽然又仰天大笑起來,好一番釋然開懷的模樣。可是這一次,這笑聲裡,未免還是多了些苦澀。
宸王和靖王相視了一眼,都是一聲哀歎。
宸王翻身上馬,牽著韁繩對楊景天他們道:“師父、嶽父、姐夫,此番評定叛亂,多虧了咱們派裡這些好兄弟的幫忙,咱們叫上幾個,一起去見父皇如何?”
楊景天擺手道:“我們就不過去啦,這輩子也沒入過朝,若是說錯了話,再給你添亂子。徒兒們人多,久留在這裡也不方便,為師這就帶他們回宗裡去……”
說著,轉身看霍家和楚家的意思。
霍延庭笑道:“徒兒們人多,在外頭恐出亂子,萬一壞了我霍家莊的名聲可就不好了,我也要帶他們快些回去啊。”
宸王笑道:“師弟們回去則罷了,嶽父和師父,還有姐夫和劍閣裡的師兄們,可一定要留下。等回到府中,咱們好盡興暢飲哪!八師兄,你九師妹可在家裡準備了好酒好菜等你呢,你還不得去京都城裡轉轉?”
薛子逍卻是撓撓頭,看向自家師父,不敢妄自做主。
楊景天走近了宸王些,稍稍低了些聲音道:“如今大局方定,京都城裡有多少事情等著你去處理,我們若是跟去了,少不了有人要拿‘江湖中人’這四個字兒來說事。如此,我們非但沒幫上忙,許是反而添亂,這便違背了我們此行的初衷。你還是先回去料理朝中之事,等過一陣子局勢完全定下來,我們再來京都找你暢飲也不遲。”
宸王見他師父這般堅決,自然能體諒到師父的一番苦心。師父是不願意攙和得太多,以至於回到江湖中也難做。因而看向楚千尋和霍延庭,只見這兩人都是一臉凝重地點點頭,意思是讚同楊景天的說法。
宸王歎了一聲兒,道:“好吧,是弟子怠慢了……只是,嶽父和大哥不隨小婿回去嗎?小燕不知道嶽父和大哥前來之事,若是忽見了二位來到王府,小燕必定歡喜,可是要樂呵上好一陣子呢!”
霍延庭和霍青相視了一眼,一想到能見到霍小燕,顯然都有些猶豫。
宸王心裡是不想讓他們跟著的,但此時,卻只是含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們,並不擔憂他們會真的跟來。
果然,霍延庭在猶豫片刻之後,笑道:“這次就不啦。等過一陣子局勢穩定下來,什麽時候你師父來京都遊玩,我們隨他一道過來便是……小燕在你身邊,我和她大哥都放心。只是那孩子從小兒就頑劣,若是有什麽不懂規矩的地方,你可千萬要多擔待些。”
宸王笑道:“小燕活潑可人兒,豈有需要擔待的地方?”
一時眾人都笑了起來,霍青笑道:“那是你拿她當寶貝,才瞧著她好罷了。在家裡的時候,可是把人吵得頭疼啊!”
宸王道:“是大哥和嶽父太古板苛刻了些……”
看到程大志他們已經跟著庸王走出好遠了,宸王便也不耽擱,向在場師兄弟們和三位掌門一抱拳,道:“那好,咱們就此別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好,快去吧!”楊景天向他擺擺手。
宸王一點頭,策馬向程大志他們追去。
這些人過來幫忙,和朝堂中人出手幫忙完全不同,他們只是出於義氣。在決定幫忙之時,便未有任何利益權衡,未想要任何作為交換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