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入夜,但風國吏治還算清明,只要是有緊急的案件,都可以深夜擊鼓。只是平日裡不太有人敢這麽做罷了。若是大人們斷定你這不是緊急之事,這夜裡被折騰著升堂的怒氣,少不了都要撒在你身上。
但程大志是不用怕的,身後站著自家的王爺主子,有人給撐腰啊。
“什麽事?”府衙大門已關,出來的是一個詢問的跑腿兒小衙役,想必是留在府衙守夜的。
“宸王府上護衛統領程大志,有要案稟報。勞煩兄弟去通傳一聲兒?”
“啊?”小衙役看了程大志一眼,又借著路上燈籠的光芒看了眼宸王和太子……
嚇得忙大開了府衙的大門,跪地請安道:“小的見過二位殿下。二位殿下裡面請。”
因著翎王昨日是直接到蔡升府上的,並未從府衙進入,這個小衙役並不認識翎王。
“愛姬,你先回蔡大人的家宅去,這升堂問案的事情,你是不宜攙和的。”太子吩咐道。
說話時,看了容菀汐一眼。這話顯然也是點撥宸王的。
“菀汐,你也帶著采曦回去。本王處理了這事兒,稍後便回。”
“是。”容菀汐應了一聲兒。
翎王見此,道:“既然是大哥和三弟將這些人扭送到官府來、由蔡大人審理,我在這裡是沒什麽用處的,也回去了。”
說著,向宸王和翎王一點頭,隨著容菀汐往蔡府大門去了。
太子看了宸王一眼:“三弟,但願蔡大人審案能快一點,不然你這腦袋……”
太子指了指宸王的頭頂,又指了指從牆邊逸出來的青柳枝:“和它一個顏色。”
“借大哥吉言,我覺得生機勃勃,挺好的。”宸王朗笑著,闊步進了府衙。
蔡升聽到有人夜敲喊冤鼓,忙穿戴好官府官靴,往衙門裡來。
淮安府在他的治理下,風調雨順、百姓安樂,已經三年沒有人夜敲報案鼓了。上一次,還是潘家寡婦被殺,她那被人糟蹋的傻閨女,光著身子瘋瘋癲癲地跑來報案。那是三年前的事兒了。
那日的情形,現在想想,都覺得心裡難受得很哪。
雖說他處理及時,將那隔壁家的屠戶抓了來,判了死刑。但一個不留神,那傻閨女,就在她娘親的屍體旁,撞牆自盡了……
“哎……”蔡升歎了一聲。
他為官的目的,就是想要讓百姓們都能得以安居樂業,家家和和美美的。但卻還是在他在任的第二年,發生了這樣的事兒。這事雖然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但還是與他對百姓們教化不善,脫不開乾系。
“大人,來報案的人,是宸王殿下府上的侍衛統領程大志。程統領帶著五個用鐵鏈子拴著手腳的人,太子殿下和宸王殿下也一並跟了來。看來是大事兒呢。”
“讓人去叫主簿了沒有?準備升堂。”蔡升道。
“已經讓人去叫了。”
蔡升和衙役一前一後的,急匆匆地到了府衙,從公堂後門兒進入,到得堂上。
見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立於堂下,身後是五個被押著的,江湖草莽打扮的人。太子和宸王站在一旁,都是負手而立,面色平靜。
“太子殿下,請上坐。”蔡升讓了一讓,哪裡敢坐?自然是要把這位置讓給太子的。
太子擺擺手,道:“本宮只是負責將這些人扭送過來而已,等下大人開堂審理了,本宮是要去外頭回避的。”
“這……”蔡升不解,“太子殿下有何需要回避之處?”
“呵呵……”太子道,“大人且問一問吧,問一下就明白了。”
“大哥,我看你還是不要回避了。反正這事兒和大哥也沒有關系。弟弟信得過大哥。”宸王笑道。
太子笑笑,不再說什麽。
主簿忙著跑來,四個守夜的衙役也已經準備好了。唱了一聲:“威武……”
太子不敢坐,蔡升卻也不敢坐,又讓宸王:“宸王殿下?”
“本王也是過來聽聽而已,審案是不會的。蔡大人,審案吧,別讓來讓去的了。”宸王道。
蔡升隻好尷尬笑笑,但卻也不敢坐。倒是嶽槐采取的方式相同,也是下堂來,在這幾人身前轉悠,打量著他們。
太子向宸王笑道:“三弟,人,本宮已經幫你扭送過來了。本宮院子裡還有些事兒,先回去。你在這裡陪著蔡大人審案。”
“蔡大人,秉公審理便是。”太子又吩咐了蔡升一聲兒。
“是。”蔡升隻好恭敬應道。
但心裡已經直打鼓了。心想太子殿下這般回避,這案子,該不會是和太子殿下有些牽扯吧?
宸王殿下府上的護衛總領送來的犯人、太子殿下要回避……難道說,這些人是太子殿下派來的不成?
“哎?大哥……”
宸王叫了太子一聲兒,但是太子已經闊步邁出府衙了。
宸王笑笑,也不為難他。既然他要避嫌,成全他也無妨。反正太子也是有其他途徑能打聽到的。
“殿下……這……”蔡升看向宸王。
“無妨,大人你就隻管秉公審理就是。”宸王道。
說完,轉身就出了公堂向往蔡府家宅那邊的太子喊道:“大哥,等等我啊……”
“哎……殿下……殿……”蔡升追了出來,追到門口兒才停下。
搖搖頭,在心裡暗歎了一聲兒,自己審案去了。
“這可是和三弟的性命相關的事情,三弟何須避嫌?”
“不是故意要避嫌,這不是怕大哥你自己一個人回去無聊麽?”宸王笑道。
“呵呵……三弟何必這般謹慎?其實是沒必要的。”太子忽略了宸王的玩笑之言。
他這個三弟啊,城府深得很。十句話裡面,都找不出一句正經的來。你只有從他做的事情上,才能揣摩出他的意思。而有時候,甚至於連從他做的事情上,都揣摩不出個所以然來。
蔡府西宅,小溪外的一片柳林前。
容菀汐看著這涓涓溪水,半晌,淡淡道:“翎哥哥,我覺得……蔡小姐挺好的,是做你王妃的最佳人選。”
“汐兒!”翎王上前一步,將她的身子強行扳了過來,“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我是為了拒絕她才來的!我知道,只要老師在朝中一天,你就不可能和我走。但……你要相信我。”
她當然知道,他是為了拒絕蔡妙容而來。
也是為了他們的約定而來。
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他來守約,她已經不敢應下了。
容菀汐垂著頭,不敢看他。
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對他做到漠然。背對著他的時候,她可以冷靜地、淡然地說話,可面對著他的時候,她做不到。
當他說要一起回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一定要叫住她說些什麽。所以隻說肚子不舒服,一路帶著盧采曦快走。
翎哥哥也的確看出了她不想要交談的意思,但不知怎的,卻還是吹響了骨哨兒。三長三短,那是他們的暗號。
這骨哨,是他用殺死的那頭狼的指骨做的。
他說過,汐兒,我會永遠保護你。我要讓你知道,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是啊……有他在的地方,很安全。
可是他不在的時候呢?
骨哨一陣陣響起,容菀汐終究還是不忍,出來和他相見了。
他的第一句話便是:“汐兒,你信我,我絕對不會娶妻。我是來拒絕蔡家小姐的。”
“汐兒,你看著我。”翎王抓著她的肩膀,命令道。
容菀汐並未抬頭,而是別過頭去:“殿下,如果沒有別的事,妾身還是回去吧。免得我家殿下誤會。”
翎王看了她半晌,雙手緩緩地垂了下來,有些頹然……
“汐兒,你怨我了、恨我了,是嗎?”
我怎麽會恨你呢?怎麽會怨你呢?何出此言?
可容菀汐卻沒有問出口。
“汐兒,我知大婚那日,我來遲了。我知你怪我不該當街搶親,壞你的名聲、讓你為難……我已後悔了。”
原來,他說的是這事兒。
他說的這些,就只能讓她更心疼他、更覺得對不住他而已,豈能怨他、恨他呢?
容菀汐很想要說冷靜的話,很想要再勸說他娶蔡家小姐。但她是說不出口的。
“汐兒,我說過,你十七歲生辰的時候……”
“二哥!”忽然,溪水中,有人正在矮矮的小橋上走過來。
是宸王和太子。
太子在前,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宸王在後,竟像是沒事兒人一般,向他們招手示意。
“二哥,你們等我們幹什麽?幸虧我們回來的早,不然可是要等到一個時辰之後了。”宸王笑道。
“呵呵……”太子實在忍不住了,回身道,“三弟啊,不得不說,你的容忍力是真強悍哪!我都替你臊得慌了,你還在這兒為人找補呢?我是說你善良啊,還是說你傻?”
老三當然不傻,所以才讓人覺得不僅可笑、還很可恨。
你二哥正打算給你扣綠帽子呢,為了拉攏他,你竟然這般窩囊。三弟啊,你可真能豁得出去啊!要是哪日你二哥以佔有你的王妃為交換才能為你出兵,你是不是要幫著他們偷情啊?
“太子殿下……”容菀汐向太子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