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趙弘潤與他所率領的大軍穿過了宋郡,來到了宋郡的東部。
不得不說,鄢陵軍、商水軍、汾陘軍,這三支共計五萬五千人數的大軍,還是頗為唬人的。
這不,睢陽軍大將軍南宮垚的長子南宮郴,可以說是全程陪伴著,仿佛要親眼看到趙弘潤的軍隊踏足齊魯地域,他才放心。
另外,這一路上趙弘潤也並沒有碰到那些傳聞中的『宋郡叛軍』。
對於『宋郡叛軍』,趙弘潤了解地並不多,只知道這些人是由純宋國人組成,據說叛軍中的骨乾,有不少曾是宋王直接率領過的軍隊衛士。
據傳聞稱,南宮垚當年投降魏國之後,宋王見暘城君熊拓所率領的軍隊因為軍糧耗盡而退回楚域,遂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定,再次召集了一支軍隊,意圖將當時已將宋國半壁國土收入囊中的魏軍決戰。
只可惜,由於南宮垚的倒戈一擊,宋王的軍隊被魏國的浚水軍與碭山軍輕松擊敗,隨後,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一路追擊宋王,一直追到宋國東邊的微山湖,逼得宋王投湖自盡,由此宣告了宋國的覆滅。
然而,宋王的殉死,並不意味著宋國的反抗到此結束。
沒過幾日,就有一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將領,自稱宋雲,在微山湖一帶糾集人馬,而這些人,便是魏國朝廷所稱的『宋郡叛軍』。
最初的時候,這股叛軍勢力並不強大,大概僅有寥寥數百人,因此魏國朝廷也沒當一回事,命令南宮垚前往圍剿。
可壞就壞在,南宮垚當時新投魏國,迫切想要為新主君立功,亦或是當時境內的宋人不恥他背國投敵的行為,紛紛聲討他,以至於南宮垚一怒之下,命令剛剛該名睢陽軍的麾下軍隊前往血腥鎮壓。
但凡是辱罵他的宋人,盡皆殺死。
期間,再加上魏國國內有些貴族將手伸到了宋郡,大肆侵佔土地、湖泊、礦山,使得民怨激憤,以至於有越來越多的宋人加入到了『宋郡叛軍』的隊伍中。
從那以後,整個宋郡仿佛成為了魏人與宋人相互廝殺的戰場。在『逆賊宋雲』的號召下,宋郡境內義軍四起,到處襲擊魏人在宋郡境內的作坊、礦場、莊園等等,而南宮垚,包括在那之後駐扎在碭山的碭山軍,亦曾多次圍剿這些叛軍。
原以為叛亂可以壓製下來,沒想到宋人的反抗越來越激烈。
無奈之下,魏天子勒令司馬安的碭山軍退守碭山,並在之後幾年對宋郡施行輕徭薄賦之策,總算是沒有讓所有的宋人都聯合起來對抗魏國。
不得不說,事實上南宮垚也挺悲催,因為他起初只是為了討好魏國這個新主公,因此不惜對同胞祭出屠刀,可誰想魏天子見宋郡流血太多,看不過去了,索性不強求這塊土地上的宋人臣服於魏國,改變策略用出了懷柔手段:允許宋郡自治。
魏國朝廷變相的服軟,讓宋郡境內的民眾大感欣喜,以至於逐漸將矛頭指向了南宮垚。
這下好了,南宮垚左右不是人,魏國不再支持他血腥鎮壓宋人,而宋人這邊,亦將他視為國家覆滅的最大元凶。
或許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南宮垚與魏國朝廷出現了裂隙。
而從那之後,魏國的軍隊就再也沒有踏足過宋郡,而宋郡,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塊『並不屬於魏國的魏國國土』。
當然了,魏國軍隊的退讓,並不代表魏人與宋人的戰爭就此結束,畢竟那些被宋人襲擊了酒莊、田地、礦產的魏國貴族,可不會咽下這口氣。
他們糾集私兵,打著『保護本族財產』的旗號,大肆驅逐所侵佔的土地附近的宋人。
期間的血腥,可能是被強行壓下來了,以至於趙弘潤並沒有聽說過相關的消息。
不過他想想也能明白,那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正是這個原因,以至於趙弘潤今時今日站在原本屬於宋國的土地上時,心中很是感慨。
宋國被他魏國與楚國的暘城君熊拓聯手攻滅,是因為宋國的不道義麽?還是因為宋王的不仁義?
皆不是!
只是因為,宋國太弱。
在這種亂世,弱就是最大的罪,弱肉強食,豈止是字面上的意思?這個詞的背後,深藏著濃濃的血腥。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若是不吸取這個教訓,誰能保證魏國不會成為下一個宋國?
趙弘潤望向遠處田地裡的宋郡農民。
那些人,臉上帶著驚恐,顫顫巍巍地望著一支足足五六萬人的大軍,從城郭外的大片田地經過。
“注意前方的路,不許踏入田地、毀壞莊稼!”
趙弘潤早早地便下達了這道軍令。
他沒想過用這道軍令去籠絡宋人,畢竟魏人與宋人這十幾年來在這片土地上的恩恩怨怨,豈是小小一道『不許踐踏莊稼』的軍令可以化解的?
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別擴大宋人對魏人的敵視。
至於如何挽回宋郡內的民心,說實話趙弘潤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確切地說,辦法是有,但是牽扯太大。
打個比方說,宣布魏國貴族在宋郡侵佔的土地無效,將被侵佔的土地還給那些宋人,這或許能挽回些魏人在這片土地的聲譽。
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那些魏國貴族會因此徹底恨死趙弘潤,甚至於出現再一次聯合起來逼迫朝廷的事情發生。
當然了,這只是隨口一提,畢竟眼下,礙於朝廷與南宮垚當年所簽署的約定,趙弘潤甚至沒有立場插手宋郡內的事。
七月下旬的時候,趙弘潤率領著軍隊,終於抵達了『彭城』,距離他預測的第一戰場『泗水』,僅數日的路程。
彭城,原先是屬於宋國的領土,隨後,它屬於魏國。
只不過後來魏天子下令魏國的軍隊退出宋郡,而受命守衛疆域的南宮垚又無法剿滅微山湖一帶的宋郡叛軍,以至於宋郡東部的好些土地與城池,被魯國趁著南宮垚與逆賊宋雲的戰爭,收入了囊中,成為了魯國的領土。
而在彭城境內,趙弘潤遇到前來迎接的齊國使節,一位叫做田諱的將領,以及趙弘潤那闊別多時的六王兄,睿王弘昭。
平心而論,趙弘潤雖然敬重六哥趙弘昭,但說實話,兩人以往其實談不上有多親近,但此時此刻,也不知為何,兄弟相逢的二人,無論是趙弘潤還是趙弘昭,都顯得分外激動,親切地擁抱了一下。
“弘潤,你一路遠來辛苦。”
雙手握著趙弘潤的手臂,趙弘昭的情緒似乎仍有些激動。
不過也難怪,畢竟他出身魏國,可如今卻在齊國,無論是當人質也好、仕官也罷,都無法改變他身處異鄉的事實。
倘若換做趙弘潤,恐怕他就無法忍受這種孤獨。
“我辛苦什麽?倒是皇兄你……在齊國沒被欺負吧?”趙弘潤開著玩笑道:“被欺負也沒事,告訴嫂子或者你嶽父,讓他們幫你出頭。”
還別說,趙弘昭作為齊王呂僖膝下最疼愛的女兒嫆姬的夫婿,如今在齊國能欺負他的人,還真是絕無僅有,包括齊王呂僖的那幾個兒子。
“多日不見,你這張嘴啊……”趙弘昭沒好氣地看著趙弘潤,隨即重重拍了拍趙弘潤的手臂,語氣莫名地說道:“以我的立場,說這句話並不合適,但……弘潤你來了,為兄著實松了口氣。”
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便明白了趙弘昭的意思:從作為魏國王室成員的立場來看,魏國介入這場戰事,其實在趙弘昭看來也是弊大於利;但作為齊王的女婿,他又十分渴望得到母國的支持。
不得不說,即是魏國王室一員,又是齊王的女婿,他也挺為難。
見此,趙弘潤微笑寬慰道:“齊王,給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價碼,無論對於我大魏,還是對於我而言。……皇兄不必在意。”
趙弘昭聞言點了點頭,也沒問齊王呂僖究竟給出了什麽價碼,想來他也是知情的。
而此時,那位叫做田諱的將領湊了上前,笑著說道:“左相大人,不給田某介紹一下麽?”
趙弘昭聞言拍了一下腦門,笑著說道:“我兄弟二人自顧敘交情,不曾想怠慢了田大人。”說罷,他抬手一指趙弘潤,頗有些自豪地說道:“這位,便是我的八弟,肅王弘潤。”
聽聞此言,田諱拱拱手,笑著說道:“在下田諱,見過姬潤公子。……潤公子當年率三萬魏軍,破暘城君熊拓十六萬大軍,且反攻至楚國境內,攻克楚城十余座,田某久仰大名。”
“哪裡哪裡。”
趙弘潤一邊拱手還禮,一邊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田諱。
因為田諱明明是武將的打扮,全身穿著甲胄,但用的禮俗,卻是文官的拱手禮。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眼神,趙弘昭低聲解釋道:“大齊……唔,齊國這邊並沒有純粹武將文臣的區分,皆是既能誦讀經文,又能統帥兵馬……”
聽聞此言,田諱連連擺手說道:“田某可當不起左相如此讚譽喲。”
眼瞅著趙弘昭與田諱二人談笑自若,似乎關系極好的樣子,趙弘潤頓時就明白了:這田諱,必定是齊王呂僖的心腹。
畢竟據他所知,齊國內部亦是派系重重,可不想表面上所展現的那樣和睦,尤其是在齊王呂僖命將不久的情況下。
“對了,六哥,齊王呢?”
“在邳縣呢。”趙弘昭不知為何歎了口氣,苦笑說道:“大王他……此番一定要親自出征。”說罷,他搖了搖頭,岔開話題說道:“先不說這個,為兄已在彭城備下薄酒,為弘潤你接風洗塵!”
見趙弘昭欲言又止,趙弘潤識相地沒有追問。
當日,鄢陵軍、商水軍、汾陘軍這三支魏國軍隊,在彭城城外駐扎,彭城內的魯國士兵早已準備好了酒水肉食,犒賞他們。
這是歷來戰前鼓舞士氣的手段。
這就意味著,在此休整幾日後,這三支魏軍即將趕赴泗水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