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西勒與遊馬的到來,身在銍縣的趙弘潤尚不知情,因為兩者之間相隔著項末與項培這兩位楚國的上將軍。
相比較日子越來越難過的西路戰場這邊的楚軍,趙弘潤最近幾日的日子可是愜意地很,這不,當孫叔軻、佘離、乾賁三將來到銍縣向趙弘潤複命時,後者正抱著一本楚國的書卷津津有味地觀看著。
出於好奇,孫叔軻張望了幾眼,這才發現那居然是一本描繪神鬼怪談的楚書。
“肅王殿下亦喜看這類怪談?”佘離率先忍不住問道。
他之所以有此一問,那是因為趙弘潤手中的那本怪談,其實多是用來教育孩童學好的書籍,可以理解為是少兒書籍。
書中大意無非就是勸人學好,比如要做好人,忠君愛國、孝順父母,不孝之人會被妖怪吃掉什麽,或者被雷劈死什麽的。
雖然在趙弘潤看來都是一些沒啥根據的論調,但不可否認,這是勸人向善的書籍。
當然了,趙弘潤之所以會翻這類書,那是因為他最近幾日實在太閑了,於是就拿這些神鬼怪談打發時間,純粹當做消磨時間的小說書。
“閑來無事便翻翻,反正這類勸人學好的書籍,多看看也不會有什麽錯的。”趙弘潤笑呵呵地回答道。
說到這裡,趙弘潤掂了掂手中的那本書,笑著說道:“說起來,本王瞧著書中有不少故事寓意很好,準備稍加改編,翻譯成魏字,傳到我大魏去……幾位不會介意吧?”
孫叔軻、佘離、乾賁三人愣了愣,隨即連連表示沒有異議,他們反而有些高興。
因為在這個年代,尚沒有知識產權這種東西,並且人心也很樸實,那些寫下著作的人,巴不得自己的學論或書籍廣為流傳,好使青史留名。
就拿眼下來說,若趙弘潤果真將這本描繪神鬼怪談的楚書帶到魏國,這無疑會是楚人的驕傲。
雖然不知這本書的作者至今是否還在世,但相信他也會感謝趙弘潤替他擴大名聲。
見此,趙弘潤滿意地笑了笑,將手中的那本書隨手交給宗衛長衛驕,對他說道:“小心保管好,日後交給禮部,此書可用來規教國人。”
“是。”衛驕表情嚴肅地雙手接過這本書。
也難怪他如此嚴肅,畢竟在這個年代,並不是誰誰誰都有資格出書的,因此,書籍在中原各國,還是一種比較神聖的名詞。
想當初,東宮太子弘禮就曾為了擴大威望而選擇『立言』,只可惜被趙弘潤給攪黃了。
衛驕小心翼翼地將那本書放到一隻木箱內。在這隻木箱內,擺放著趙弘潤至今為止所讀過的、且認為有教育意義的書籍。
而在旁,閑來沒事來到趙弘潤這邊的宗衛穆青,聳聳肩說道:“殿下,國內百姓沒幾個識字的,就算您發給他們這類書,他們也看不懂啊?……他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頓了頓,他語氣頗有些複雜地補充道:“比起這玩意,相信他們更熱衷於想辦法填飽自己的肚子。”
趙弘潤聞言沉默了一番。
的確,穆青說得不錯,令他無從反駁,但是趙弘潤相信,這些書籍,魏國的百姓遲早會用得上的。
不過一想到教化國民可能要花費十幾年、幾十年甚至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時間,縱使是趙弘潤也不禁有些茫然。
搖了搖頭,他岔開了話題,詢問孫叔軻道:“相城的情況如何?”
而此時,孫叔軻正神色複雜地看著趙弘潤。
因為在楚國,人心浮躁,這類勸人向善的書籍幾乎已消亡,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識字的貴族絕大多數都想著如何斂財,使家中庫藏內的金銀銅錢越來越多,或者聲色犬馬、熱衷於享樂,哪還沉得下心來觀閱這類勸人向善的書籍;至於那些不識字的平民,這類書落到他們手中,恐怕價值還不如一捧柴火。
『曾經的大國,淪喪至此……』
孫叔軻默默地歎了口氣。
“孫叔?”乾賁詫異地瞧了一眼孫叔軻,低聲提醒道:“肅王殿下問你話呢。”
孫叔軻如夢初醒,連連向趙弘潤告罪。
“孫叔將軍莫非有什麽心事?”趙弘潤好奇問道。
孫叔軻苦笑了一下,因為對比眼前這位賢明的魏國肅王殿下,他最近越發感覺他曾經效力的主君、巨陽君熊鯉太不是個東西。
比較趙弘潤與熊鯉的行為舉止,孫叔軻對後者越來越失望,他逐漸感覺,貪婪的熊鯉,不配作為治理一方領土的邑君。
“相城……商水軍的副將翟璜大人,將遷移過去的平民安頓地很好。……哦,對了,翟璜大人還托末將向肅王殿下傳句話,他說他為了穩定那些平民,從其中選了幾人擔任『民長』,其中有些人還是小氏族出身,不過以往的聲譽還不錯……請肅王殿下恕他擅做主張之罪。”孫叔軻恭敬地說道。
“哦。”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對在旁閑著沒事的穆青說道:“穆青,你不是閑著沒事麽?跑一趟相城,告訴翟璜他做得很好。另外再告訴他,相城,由他做主。”
穆青一聽就苦了臉,雖說他卻是很閑,但也不想跑一趟相城啊,於是,他趕緊往屋外跑,口中叫道:“殿下,我還是找幾個肅王衛,讓他們去吧。”
說著這話,這廝跑沒影了。
趙弘潤與宗衛長衛驕皆無語地搖了搖頭。
此時,孫叔軻雖然也感到好笑,但卻不敢公然笑話穆青,畢竟穆青乃是宗衛,讀作宗衛,寫作肅王心腹,豈是他一介降將可以取笑的。
於是,孫叔軻當即岔開了話題:“話說,肅王殿下,末將到相城時,聽說相城西北的孟山上,還有一個叫做鬥廉的楚將仍在固守?”
趙弘潤一聽來了興致,好奇問道:“你聽說過鬥廉?”
孫叔軻聞言笑著解釋道:“只是聽說過,倒不曾有過接觸。……此人乃是『鬥氏』子弟,『鬥氏』在楚國亦是頗為有名的將門,殿下您若要降服此人,怕是沒有那麽容易。”
趙弘潤聽得心中一愣,因為他雖然曾想過要招降鬥廉,但至今為止都還沒有做出什麽實際的舉動。
他之所以不攻鬥廉,只不過是覺得鬥廉那些兵力已不足以影響魏軍,因此懶得再花力氣而已。
不過轉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多半是身在相城的商水軍副將翟璜做的,畢竟計較起來,鬥廉也是一位有勇有謀的楚國將領,而商水軍最缺的,就是這類將軍。
『算了,就讓翟璜自己去操心吧。』
暗自搖了搖頭,趙弘潤笑著對孫叔軻等三位將領說道:“唔,這邊近日無視,且三位將軍一路護送民眾辛苦,暫且下去歇息吧。……如今我魏軍已攻至澮河以南,本王尋思著,澮河以南亦有許多受難的楚民,本王希望三位將軍不辭辛苦,再護送那裡的楚民到相城去……”
聽了這話,孫叔軻等三將面面相覷,表情有些怪異。
『唔?』
趙弘潤臉上露出幾許不解。
就在這時,只見孫叔軻深吸一口氣,抱拳說道:“肅王殿下,聽聞我軍正在攻打正陽,末將三人希望能出一份力。”
『誒?』
趙弘潤臉上的不解之色更濃了,因為孫叔軻三人前一陣子就是因為不希望與舊主巨陽君熊鯉沙場相見,這才去負責護送楚民的任務,怎麽這會又變卦了呢?
為了功勳?
趙弘潤不相信孫叔軻是這樣的人。
可能是猜到了趙弘潤心中的詫異,孫叔軻語氣沉重地說道:“肅王殿下明鑒,這幾日,末將三日護送那些平民,親眼目睹了期間的種種……相比較殿下您的賢明,巨陽君熊鯉這些年在巨陽邑的所作所為,堪稱罄竹難書。雖我三人已歸順大魏,但臨走之前,希望肅王殿下允許我等贖罪,為楚國做最後一件事……”
這『最後一件事』,不用孫叔軻直說趙弘潤也能猜到究竟是什麽。
『這可……』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因為在他的考量中,像巨陽君熊鯉這種貨色,在楚國越多越好,因為只要有這幫人在,楚國就很難再次強大起來,可眼瞅著面前三位將領眼眸中的決然之色,趙弘潤微微有些遲疑。
想了想,趙弘潤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好!既然如此,你們三人就在本王帳下聽用,待時機成熟之時,為本王攻陷巨陽!”
“遵命!”孫叔軻、佘離、乾賁三人頗有些激動地抱拳道。
而待三人離開之後,趙弘潤這才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幹了一樁虧本買賣。”
旁邊,衛驕聽得心中好笑,遂出言勸道:“殿下,卑職可不覺得這是一樁虧本買賣。……殿下此舉,維護了孫叔軻三人的決心,贏得了他們的忠誠。”
“話雖如此……”
趙弘潤正說著,忽然瞧見宗衛呂牧從屋外走了進來,抱拳說道:“殿下,方才有軍卒來報,澮河南岸,有數萬楚民聚集,這些人正設法渡河,說是要投奔殿下您……在岸邊巡視的士卒們不敢擅做主張。”
“唔?”
趙弘潤聽得心中微微一愣,旋即笑著說道:“想不到我魏軍的風評,竟能使他方平民主動來投,哈哈,極好極好。……正好,叫孫叔軻他們三人去處理。”
“是!”
呂牧抱拳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