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何昕賢將趙弘潤等一行人帶到一座大殿,只見這座殿內,滿滿當當到處都是裝滿了文獻、卷軸的木箱,書籍更是堆放地遍地都是,亂糟糟的,讓趙弘潤等人暗自吸了一口冷氣。
“咱們就是要在這書山書海中……找?”
宗衛穆青咽了咽唾沫,其余宗衛們的面色亦有些發僵。
見此,何昕賢遂向趙弘潤等人做出解釋:原來,翰林署修撰史書,講究盡可能地實事求是,因此,需要考據各種文獻記載。
這些考據的文獻記載,包括魏國歷年來的天災人禍,朝廷中的傑出棟梁,甚至於,連魏天子的起居作息記載,都會由內侍監專門記錄並且送到此處,作為評價當代魏國君王的依據。
再比如像趙弘潤幾次率軍出征,翰林署在修撰史書時也會記錄下來,當然,篇幅不會過多,大概也就是一兩句,比方說『某年某月某日,肅王潤率軍討伐某地,耗時幾何,凱旋而歸、舉國沸騰。』
……大抵是這樣。
滿打滿算,趙弘潤一次征討三川、兩次征討楚國,也算是在魏史中留下了濃厚的一筆,足以流芳百世。
當然了,在評價這位『肅王潤』的時候,翰林署的官員們也會很耿直地補上一句『肅王潤少時頑劣』,這就是趙弘潤討厭那些清貴士子的地方:食古不化,一點都不懂得變通。
“呼……開始找吧。”
瞧著面前那書海書海愣了半響,身為宗衛長的衛驕率先作出表率,第一個走入了這片書海,開始尋找起來。
眾宗衛面面相覷,即便不怎麽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他們不動手找,難道讓他們家殿下找?
在他們尋找的時候,何昕賢並不忘提醒他們小心謹慎,畢竟雖說這些東西在尋常人眼裡可能一文不值,但在翰林署內,這些可都是珍貴的文獻,若是不慎遺失或者損毀,要重新去尋找相關文獻,十分麻煩。
好在眾宗衛都是有分寸的人,一個個找得很仔細,很小心。
而在宗衛們尋找洪德二年有關資料的時候,趙弘潤與何昕賢則站在一旁,一個是不知該說些什麽,一個是不敢貿然開口,總之,兩個人的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半響後,還是趙弘潤率先打破了沉默。
“何公子,聽說你已經成婚了?”
“啊?啊。”可能是沒料到身邊這位肅王殿下會與自己閑聊,何昕賢愣了一下,回神之後這才連忙說道:“在下成婚已有兩年余,去年歲末將近的時候,內人也已誕下一子……”
“恭喜恭喜。”趙弘潤拱了拱手,笑著說道:“不知尊夫人是誰家千金?”
“乃是蒲陽佟氏之孫。”何昕賢簡單地介紹道:“佟公是在下祖父的多年舊識,外父佟陽(即嶽父)曾拜祖父門下為學生,在翰林署任職學士,與家父亦是多年的摯友……”
『怪不得這小子能入翰林署。』
趙弘潤略帶幾分驚訝地瞧了一眼何昕賢。
平心而論,他對何昕賢的家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祖父何相敘曾經是垂拱殿的中書令,再早先曾經擔任過十多年的吏部尚書,退下來之後,才由現任吏部尚書賀枚接替了職務。
而何昕賢的父親,則是禮部右侍郎何昱。
如今,再加上一個在翰林署內擔任學士的外父佟陽,不得不說,何氏在大梁城內稱得上是典型的名門望族,人脈極廣。
也難怪這小子當年會試中考了第三名,在拒絕了朝廷的辟用後,居然跑到了翰林署,原來何氏本身就是翰林署清貴的一員。
想到這裡,趙弘潤有些納悶地看著何昕賢身上那小吏的皂服,疑惑問道:“本王記得,三年前,何公子高中會試第三名,卻不入仕,準備再考頭名,今年會試已過……不知何公子可曾如願以償?”
一提到這件事,何昕賢臉上便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訕訕地搖了搖頭:“在下小瞧了我大魏的士子,讓肅王殿下見笑了。”
『沒能如願?』
趙弘潤驚訝地看著何昕賢,要知道,雖說他對何昕賢有些芥蒂,但這並不妨礙他認可何昕賢的才華,作為當年雅風詩會的主創者之一,他六王兄趙弘昭的摯友,這位何昕賢何公子,那的確是大梁少有的飽學之士。
只不過洪德十六年的時候,出了兩位奇才,一個是寇正,一個是駱瑸,因此將何昕賢比了下去而已。
難道今年會試上亦有奇才?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驚詫而迷茫的表情,何昕賢苦笑說道:“看來殿下不曾關注今年的會試啊……今年會試頭名,乃是尉縣的寒門士子『黃懷石』,次名乃是宋郡安陽縣的『劉介』、第三名是黃池縣的『張啟功』,在下……在下愧居第四。”
瞅著何昕賢臉上的尷尬之色,趙弘潤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原以為今年沒有了寇正、駱瑸那等奇才,何昕賢必定可以高中頭名,沒想到,何昕賢今年的名次比三年前還要退後一位,這著實令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何昕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稱得上是大梁本地士子的翹楚。
很難想象繼寇正與駱瑸之後,今年又有三位士子踩著這位大梁本地士子翹楚上位。
『估計大梁的士子都快瘋了……』
趙弘潤暗暗嘀咕。
想想也是,大梁作為魏國的王都,可在會試考場上,大梁本地士子卻被外地的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比下去,可想而知那些大梁本地士子的心情。
不過對於這種情況,趙弘潤倒是不感覺奇怪,畢竟在他看來,大梁才多大?能比得上魏國全境?更何況如今還要加上宋郡內親向朝廷的士子,大梁本地士子守得住榮譽才怪。
這種情況有好有壞,一方面使得地方上、甚至是宋郡的人才逐漸向朝廷集中,但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大梁本地士子的落沒。
可能是見何昕賢過於尷尬以及羞愧,趙弘潤猶豫了一下,還是寬慰了他一番。
沒想到何昕賢羞愧歸羞愧,但並不氣餒,表示三年後還要再考一次,這份拗勁,讓趙弘潤終於明白這位何公子為何會來到翰林署——這脾氣,與翰林署簡直就是匹配!
“那就提前祝何公子三年後得償所願。”趙弘潤拱拱手祝福道。
何昕賢施禮感謝了一番。
在此之後,兩人又聊了些有關於趙弘昭的事,確切地說,是趙弘潤向何昕賢介紹了趙弘昭最近在齊國的情況,畢竟雖說何昕賢與趙弘昭也有書信來往,但據何昕賢所言,由於兩地相隔極遠,通信不便,一年到頭其實也就是來回幾封書信而已。
因此,自然不如趙弘潤了解趙弘昭的最近狀況,畢竟趙弘潤兩個月前才見過後者。
聊完這些,兩人就沒啥可再聊的了,這也難怪,畢竟兩人其實也談不上有什麽交情。
忽然,沉默了良久的何昕賢開口問道:“肅王殿下,不知……玉瓏公主最近過得可好?”
趙弘潤本來在心中想著話題,免得二人過於尷尬,沒想到何昕賢卻提起了玉瓏公主,這讓勾起某些往事的趙弘潤稍稍有些不快。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面色,何昕賢連忙解釋道:“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隨口一問,希望玉瓏公主日日安好。”
趙弘潤看了一眼何昕賢,點點頭說道:“玉瓏前一陣子去了三川,剛剛才返回大梁……何公子提起玉瓏,莫非是有什麽深意?”
何昕賢聞言連連擺手,苦笑道:“在下已是有妻室的人了,豈敢再有什麽非分之想,只是由衷希望玉瓏公主早日找到稱心的歸宿。”
“你的話,本王會轉告給她的。”趙弘潤隨口應了一句,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聊。
顯然,何昕賢也感覺到了尷尬,站在旁邊也不說話。
良久,宗衛呂牧在遠處喊道:“殿下,不曾找到洪德二年造反之事的線索啊。”
話音剛落,其余宗衛們亦紛紛附和。
『沒有?怎麽可能沒有?』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心中著實有些犯嘀咕。
而此時,何昕賢在聽到宗衛們的話後,臉上卻露出幾許驚訝疑惑之色:“洪德二年造反之事?……肅王殿下要找的就是這個?”
瞥了一眼何昕賢,趙弘潤稍一猶豫,開口說道:“嗯!……洪德二年,我大梁曾發生過一樁大事,此事曾引起動蕩,本王想知道究竟什麽事。”
說罷,他見何昕賢臉上表情有些驚訝,心中一動,遂驚奇地問道:“何公子莫非知道什麽?”
“這個……”何昕賢沉思了片刻,遲疑地說道:“洪德二年我大梁發生了什麽動蕩,此事在下倒是不知,不過曾聽祖父說過,十幾年前曾發生過一樁謀逆造反的事,據說牽連了許多人……”
趙弘潤聞言眼睛一亮,欣喜說道:“就是這個!”
“原鎮守南燕的大將軍蕭博遠謀反一案?”何昕賢驚訝地問道:“是玉瓏公主她想請殿下幫她外公洗刷汙名麽?”
“唔?”趙弘潤愣了愣,隨即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何昕賢,驚愕地問道:“你……你說什麽?”
望著趙弘潤的表情,何昕賢不解地問道:“難道不是?據在下所知,原南燕大將軍蕭博遠,即是玉瓏公主生母蕭淑嬡的父親……肅王殿下不知?”
『……』
趙弘潤張了張嘴,微微有些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