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心一突，想不到無霜的媽媽居然是這麽走的。

  那時候無霜五歲，著實太可憐，楊天甚至想著，如果自己的老媽在自己五歲的時候離開，自己會怎麽樣？不要說五歲，就算是現在老媽突然撒手人寰，估計他也會哭得死去活來的吧。

  楊天推己及人，訕訕說了一句對不起。

  聶無霜並不覺得有多大悲傷，笑了笑道：“沒關系，這都是過去的事情啦，我現在提起並不覺得有多大悲傷……嘻嘻，你不會覺得我缺少人情味吧？”

  楊天搖搖頭：“怎麽會？畢竟你對媽媽的印象很淡薄……我也能理解。”

  無霜點頭，悠悠歎息說：“其實，說起我媽媽，雖然我愛她，但是我覺得她是一個膽小鬼。”

  “膽小鬼？你怎麽會這麽想呢？”楊天有些詫異。

  “媽媽因為病痛折磨，就狠心離開爸爸，離開我，所以我才說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如果我是她，我不會失去希望，也不會這麽殘忍……”

  楊天詫異，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媽媽得了什麽病？一直都很痛苦麽？”

  無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啦……想來應該不輕松，媽媽的病醫院診斷是神經性肌肉萎縮……爸爸說是懷我的時候引起的疾病，其實，我知道這跟遺傳有一定關系……媽媽當時忍受不住面部畸形，忍受不了肩膀和手臂的劇痛才割腕自殺的……若要說不痛苦，我也不信……”

  無霜說著，終於顯出悲傷來，她想了想又道：“其實，我爸爸還挺擔心媽媽的病會遺傳給我……因為神經性肌肉萎縮往往是母系的單基因遺傳……不過，我每年都做基因檢查，也不曾發現有基因異常的症狀，就連異常的征兆都沒有……所以，醫生們也懷疑媽媽得的並不是遺傳性的病症，而是一種叫Parsonage-Turner綜合症的疾病。”

  無霜說到這裡，頓了頓笑道：“其實，這種病症發生的概率極小……也許十萬人之中只有兩到三例，所以，我也並不是很擔心自己以後也會生這種病……”

  “原來如此……”楊天點點頭，算是長了見識。

  無霜道：“不過……如果我真的不幸得了這個病……我也不會像媽媽一樣去死的……人固有一死，必須死得其所……我還想刻骨銘心轟轟烈烈的愛一場呢……”

  楊天搖搖頭：“不會的……你會很健康的，這種不幸不會發生在你的身上。”

  無霜眼前一亮，甜甜道了聲謝謝，隨後笑說：“其實，我也只是假設啦……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依舊會愛我所愛之人，譬如我爸，我不會殘忍的離開他的；當然，我也會依舊喜歡你，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因為疾病而改變的……只不過，也許這份喜歡我會選擇放在心裡，那時候我可能會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每個星期，或者每個月，又或者每一年，我會給你寄上一張明信片，在明信片中訴說對你的喜歡……嘻嘻……”

  她狡黠一笑，盯著楊天的眼睛說：“你覺得浪漫麽？”

  楊天搖搖頭，他竟然從無霜的話中聽出了悲傷，是的，一種無奈的，深沉的悲傷。

  本來聽著悠揚的歌曲，對著清風明月，甚至嘬著小酒是十分浪漫的事，可是他突然很心塞，一點兒都不覺得浪漫，反而有一種無可抑製的壓抑感，就好像他內心之中有千言萬語要對無霜訴說，說他喜歡她，頂頂喜歡，還想說他討厭她心中潛藏的那一份悲傷，因為，她必須是快樂的，心中不應該有陰霾，她必須幸福，就算全世界的好全部集中在她身上都不會過分，因為她是一個好女孩，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女孩兒。

  看楊天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聶無霜亦莫名沉默，靜靜地嘬了兩口啤酒。

  楊天莫名有些心疼，他轉向她精致的俏臉，看著她絕美的容顏篤定說：“無霜，你說的一點兒都不浪漫……這意味著我和你將會分開，會天各一方……思念會泛濫成河的……你願意和我分開？”

  無霜一怔，低頭訕訕道：“如果有那麽一天……也許吧……”

  “這是你真實的想法？”楊天詫異。

  無霜點點頭：“嗯……媽媽因為無法面對痛苦選擇割腕自殺……而我選擇隱居……選擇保留愛我所愛之人的權利……我就是這麽想的……”

  楊天點點頭，沉默了下來。

  雖然無霜的話一切都出自假設，可是他還是覺得莫名壓抑和悲傷，為莫須有的，不存在的天各一方而悲傷。

  “這不過是她的假設，應該不會有那麽一天的吧……”

  楊天悠悠地想。

  這時，房間裡音樂突然停了，無霜笑道：“對了，你還沒見過我媽媽吧？我這裡就有照片，我拿給你看看……”

  說著，她起身，很快從房間裡拿出一張單人照，還重新開啟了音樂，之前放的是王菲的歌，這一次，卻是不知名的吉他彈唱，聲音滄桑，感情豐沛。

  楊天接過無霜遞過來的單人照看得很仔細，照片中是一位風姿綽約，面容清麗，氣質超絕的年輕女人，模樣依稀與無霜有幾分相似，他不由讚歎道：“你媽媽真是個大美人呀，就跟你一樣……”

  無霜說：“嗯……媽媽真的很美，爸爸很愛她，他們在一起本來是很幸福的，可惜，天妒紅顏……”

  無霜燦然一笑，又說：“其實，我並不希望自己也長得那麽美，因為我總覺得一個女人長得平凡一些更加幸福，這個念頭是不是很怪？”

  楊天點點頭：“是有點怪，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傾國傾城，就像你現在這樣。”

  “可能我骨子裡相信所謂的‘天妒紅顏’吧……其實，我也說不好啦……這只是一種心態，想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對吧？”

  楊天不置可否的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其實，我多多少少也是相信的，歷史上天妒紅顏的例子並不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