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我來找你,你回去,我回去 蔣佳然推著輪椅從走廊裡出來,恰好看到蔣南從對面走廊最裡面的那間房間裡走出來。
他離開的時候沒有鎖上門。
蔣佳然推著輪椅的手一頓,陰暗裡,那張臉像是覆上了一層冰。
她冷冷的凝望他。
蔣南雙手插在口袋裡緩緩的走至她面前。
他同她對視,一雙眼在黑暗裡灼灼發光。
“為什麽打開那扇門?”蔣佳然質問的聲音有些凌厲。
蔣南溫和的看著她:“然然,他是我兒子,也是你兒子,他不是囚犯。”
也是你兒子......
這話還真是諷刺的很。
蔣佳然冷笑:“這兒子是怎麽來的你不知道?蔣南我告訴你,不管過五年,十年還是五十年,我都不會承認他。”
蔣南這次沒有很快接話。
他沉默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繞至她身後,推了輪椅往前走,低沉的聲音也是在這一刻落在蔣佳然耳朵裡:“然然,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干擾到你。”
這麽多年來,她想做什麽事,他都縱容她。
沒什麽事情比她開心更重要。
只要她想要,只要他能給。
她想回來,他派了人照顧她,她要殺人,他派了人幫著她,無論什麽時候,只要他蔣南還活著,他就是她最忠誠的護衛。
聽到這話,蔣佳然的神色緩和幾分。
蔣南推著她來到客廳,打開電視:“你看一會兒電視。”
蔣佳然看著他朝著廚房走去的背影:“你要做什麽?”
“我兒子說他餓了。”
蔣佳然抿了唇,不再看他,把視線落在電視屏幕上。
電視裡畫面美好溫馨,是一家人在吃團圓飯的情景,蔣佳然這才想起,明天就是除夕了。
除夕,是個重逢的好日子。
也當得起良辰美景這四個字。
是時候,該去找江衍了。
廚房。
因為是剛剛搬過來,這裡並沒有存著做飯的食材,蔣南裡裡外外翻了半天,找出兩個土豆,一塊兒肉,還有一些香菜,是方才做飯剩下的。
他準備下面。
親自擀的手擀麵,勁道爽滑。
油很快就冒煙了,蔣南吵了土豆和肉絲做湯底,蔥薑蒜連同調料一起倒進去,土豆和肉絲很快炸的金黃,散發出陣陣香味兒。
他來回翻炒,鍋裡發出滋滋的聲音,那是調料裹在油裡浸透土豆和肉絲的噴香。
醬油和鹽相繼添進去,菜很快熟透。
他加了水,扣上鍋蓋。
隔著鍋蓋,鍋裡響起“咕咚咕咚”的冒泡聲,香味兒順著鍋蓋上的散氣孔飄出來。
大概過了五分鍾,水沸騰了。
下面。
面煮熟,湯汁收到濃鬱的地步,他乘好。
拿了筷子給江哲希送到房間裡。
江哲希似乎是有些害怕蔣佳然,一直沒出來。
他推開門時,他就乖巧的坐在書桌旁,捧著一本書看的入迷。
他的臉五官雖然同他幾分相似,膚色卻是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他多年闖蕩,皮膚是發黃的小麥色。
江哲希不一樣,他的皮膚很白希,這樣乍一眼看過去時,俊逸又溫潤,倒是多了一絲書卷氣。
這種儒雅的氣質讓蔣南很高興。
他這大半生,風裡來雨裡去,成天泡在槍林彈雨裡,腳下踩的是無數人的冤魂,手上沾的是無數人的鮮血。
這生活,他早倦了。
太累,這些年,他幾乎夜夜都睡不踏實,時時刻刻的活在提心吊膽之中。
現在,他悟到了一個道理,這人,活著還是安穩平淡些好,他這輩子沒什麽願望,唯一的願望,就是江哲希不要像他一樣,招人嫉恨,四面樹敵,簡單些挺好,讀個書,找份安穩的工作,娶一個愛他的妻子,這輩子,便完滿了。
還未聽到聲響,飯香味倒是先鑽進了江哲希的鼻腔。
他翻書的動作一頓,回過頭。
蔣南俯身,把手裡的面放在書桌上,面剛出鍋,散發著騰騰熱氣,上面漂了土豆,肉絲還有翠綠的香菜,他說:“趁熱吃。”
江哲希看看那面,又看看帶笑的蔣南,不知怎的,眼睛有些發澀。
他想,許是這熱氣太過滾燙。
這麽多年了,長這麽大,他從未吃到過父母親手為他做的飯,哪怕是一頓。
可現在,這個見面不過一天的男人親手為他做了飯。
盡管只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哨子面,他的內心依舊湧起了莫名的感動。
他不能不承認,他在心裡,對這個陌生而又有著血緣關系的父親有了極大的好感。
在眼淚墜下之前,他快速垂下了頭。
拿起筷子,挑了面大口大口的送進嘴裡。
這面看起來簡單的很,味道卻極佳,土豆吃起來很沙,還融了肉味兒,肉絲則筋道有嚼勁。
幾乎沒有停頓的,他將一整碗面都吃的精光,將湯也喝光了。
記憶裡,這大概是他喝過最香的一次面。
剛剛吃完,手邊多了一杯溫開水。
他微微一怔,抬眸,蔣南看著他,面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莫名的沉穩。
他端起水杯,將水喝進肚子裡。
蔣南收拾了碗筷往外走。
走至門口時,聽到身後傳來稚嫩卻又滿懷感激的聲音:“謝謝。”
他回頭,沉沉的笑了:“傻小子,我是你老子,跟我說什麽謝。”
這夜,躺在床上,江哲希滿腦子都是蔣南那張帶笑的臉。
蔣南洗了碗從廚房出來時,蔣佳然正坐在沙發前,一手支著太陽穴,腦袋斜斜的倚在拳頭上,黑色的發絲柔順的搭在臉側,姿態慵懶。
蔣南走至她身側:“磕睡了沒?”
蔣佳然抬頭看一眼時間,已經十點了。
她直起身子來,視線從蔣南身上掠過,抬起手臂推輪椅。
蔣南扣住了她的手臂。
蔣佳然蹙了眉。
她知道他要做什麽。
她開口,聲音清清冷冷:“我自己可以。”
蔣南像是沒聽到一樣,他一隻手穿過她的腰際,一隻手穿過她的膝蓋下,輕輕松松的將她抱起來。
靠在男人的胸口,感受著他身體的溫度,蔣佳然此刻的感受,卻只有厭惡。
他的每一次靠近,都叫她無比的厭惡。
她是從心底厭惡這個男人。
蔣南能看到她冷淡的臉,卻裝作看不到,他一路抱著她走進臥室。
俯身將她放在床上。
蔣南很快的壓下身去,腦袋邁進她的脖頸間,輕輕的啃噬廝磨。
蔣佳然雙臂就放在身側,一動不動,她盯著天花板,面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她說:“我累了。”
蔣南的動作一頓,起身,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看著她,黑眸裡已是有浮光影影綽綽,那代表著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可他沒有動作,他的目光來來回回的在蔣佳然的面上打轉,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從蔣佳然身上起來:“你先睡,我去洗澡。”
他起身時,雙腿間的硬物蹭在了蔣佳然的掌心,火熱的嚇人,她白希的手指微微顫栗。
不過只是一瞬,那觸感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蔣南在床邊坐下,快速的將身上的衣服脫了個精光,他如同雕刻的身材毫無避諱的展現在陽光下。
他身體的肌膚也是小麥色的,燈光下透著一股原始的獨屬於男人的野性。
平心而論,他有著不錯的身材,寬肩窄腰,雙腿修長而筆直,小腹處線條緊繃而流暢,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
他也有肌肉,不過不是那種塊兒頭極大的,而是薄薄的一層,附著在勻稱的骨架上,看起來既有美感又不失力度,很是賞心悅目。
但他最勾人的地方,卻是肩胛骨和鎖骨處的那一彎弧度,像是畫作裡最優美的線條,勾勒出極致的性感,而鎖骨之上的喉結,上下滾動時,總是讓人有種難以把持的衝動。
這是一個渾身散發著濃鬱荷爾蒙的男人。
蔣佳然聽到他平穩的腳步聲,投了視線過去。
恰好看到他側過身,那傲人的挺立像是含了無數勃發的力量,隱在濃密的草叢中。
隻一眼,她面色微變,收回了視線。
浴室裡,蔣南打開了冷水。
這個季節用冷水洗澡無疑是冷的。
可他急需要降溫。
冷冷的水衝刷過身體,盤旋在體內的熱氣才一絲絲疏散出去。
等那浴火完完全全褪下去,他換成了熱水。
隻衝了幾分鍾,就關掉了水龍頭。
擦乾身體,擦了擦頭髮,走出浴室。
他出來時,蔣佳然並沒有睡,她指間撚了一支煙靠在床頭,清淡的臉在煙霧間有些看不分明。
他走過去,尚了床,並肩同她躺著,順手拽了被子遮住身體。
隔了一層布料,蔣佳然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那種滾燙的,火熱的,像是要燃燒一切的。
蔣南這個人永遠是這樣,無論何時,渾身都炙熱無比。
像是一個太陽,有著融化一切的可怕力量。
她不自然的往旁邊躲了躲。
蔣南像是沒有察覺,他隻盯著她的臉:“抽煙對身體不好,該戒了。”
蔣佳然嗤笑:“你抽的不比我少。”
蔣南沉默幾秒:“我死了不要緊,你的命比我值錢。”
這次,換蔣佳然沉默。
這麽多年來,他對她時好時壞,可所有的好也罷,壞也罷,都清清楚楚,炙熱分明。
所有的恨,也不過因愛而生。
說到底,他是愛她的。
她能感覺到。
可是要她接受,她做不到。
對於你不愛的人來說,她對你的愛不是幸福,而是枷鎖。
窮極一生,她都不可能愛上他。
她生來固執,認定一件事便不回頭,即便是撞了南牆,即便是頭破血流,她也會不顧一切的走下去。
不得到,永遠都不會罷休。
她自小跟江衍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在她12歲那年,她就曾滿心歡喜的站在江衍面前,她說,阿衍,長大以後,我要當你的新娘子。
可這願望還沒實現,就被蔣南毀滅的乾乾淨淨。
她怎麽能不恨他?
每每看到他這張臉,她就會想起九年前的那一晚。
像是一個夢魘,永久的纏著她,掙脫不了,亦逃離不了。
就比如此刻,再想起,她心口依舊疼的喘不過氣來。
她猛地吸一口煙,扭頭看向蔣南:“不說這個,我們說點兒別的。”
“說什麽?”
蔣佳然盯著他,幾秒,才問:“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蔣南回看她,一雙眼在窗外搖曳的燈火中沉寂的叫人看不出情緒,厚重,深沉,蔣佳然被他的目光看的無處躲藏。
她索性低下頭。
蔣南忽然湊過來,抬手扳過她的臉,叫她直視他,他的眼黑的發亮。
他說:“我來找你,你回去,我回去。”
他說的那樣平靜,蔣佳然卻覺心口一滯。
這一刻,午夜霓虹,燈火輝煌,她透過眼前的光,卻看不清蔣南的臉。
絕望無聲的在心口蔓延。
蔣南的決定從來沒有人可以左右,別說左右,連反駁的聲音都不敢有,反駁他的人,都死了。
沒有風,她卻覺得後背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她沒說話,直至指間的煙燃盡都沒再說一句話。
蔣南松開手,在被子裡躺下來,他大手輕扣在她的腰間,輕輕油走。
他閉上眼,低沉的聲音裡辨不出喜怒:“早些睡吧,天晚了。”
蔣佳然覺得,他可能是生氣了。
她不敢再提這件事,只是掐了煙,躺下來。
躺了一會兒,蔣南大手在她腰間輕輕捏了捏:“脫了衣服,這衣服硌的我不舒服。”
蔣佳然身體一僵。
半晌,卻依舊是按著他的吩咐照做了。
脫掉衣服,她渾身軟滑,觸感好的不得了。
蔣南將她擁進懷裡,關了燈。
夜是寂靜的,他們閉著眼,明明相擁在一起,兩顆心卻像是隔了千萬裡。
同床異夢,不過常態。
只有一個人肯低頭的愛情,永遠交織不成一條線。
這夜蔣佳然睡的不踏實。
她在凌晨時醒來一次,胳膊麻的動都動不了。
躺在蔣南的懷裡,她的身子總是僵著的。
緩和了一小會,她才把蔣南方才她腰間的手拿開,輕手輕腳的坐起身來。
她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了。
蔣佳然覺得也不用再睡了。
她隨手披了一件衣服,換了方向,正對著落地窗坐著。
窗簾沒有拉,她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夜,頭腦一片空白。
她坐了一會兒,覺得喉嚨裡有些癢,煙癮又犯了。
她探身從床頭櫃的煙盒裡拿了一支,點燃。
火光一瞬間點燃周邊的黑暗,也照亮她的臉。
曇花一現的驚豔。
很快熄滅。
這夜重歸於黑暗。
她靜坐著,煙霧慢騰騰的盤旋而上,天際開始拉開了一絲淺白。
今年的最後一天,開始了。
蔣南是在一個小時後醒來的。
他每日的作息異常的規律,除卻第一天來到榕城倒時差稍稍晚了些,第二天,便又恢復了這雷打不動的規律。
六點,天空已經白了大半。
他睜開眼,手邊沒有蔣佳然,房間裡有殘余的煙味兒。
他在床上坐了半晌,掀開被子下床。
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清醒幾分。
他換了一身衣服,離開臥室。
不過剛走幾步,飯香味兒就鑽進了肺腑。
他唇角勾起,抬腳繼續往廚房的方向走。
蔣佳然正在廚房做早餐,鍋裡是煎蛋,炸的外焦裡嫩。
在這九年裡,他都不曾有過吃她做的早飯這種待遇。
天光微亮,淡淡的光線包裹著她,她側著頭,黑發隨意盤至腦後,露出纖長的脖頸,看起來隨性又慵懶。
蔣南頓了幾秒,走過去,從背後抱著她,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
清晨的微冷和他嘴裡噴灑的熱氣形成強烈的反差。
蔣佳然身子輕輕顫動一下,沒有回頭,卻也沒有躲,只是淡淡的開口:“我在忙,別搗亂。”
蔣南停下了動作,下巴墊在她的肩上,看著鍋裡的煎蛋:“怎麽想起做早餐?”
“今天是除夕。”
蔣南像是想起了什麽,緩慢的眨了眨眼,爾後,他忽然把頭探前了去,一瞬不瞬的盯著蔣佳然的側臉:“原來不是做給我吃,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蔣佳然將煎蛋裝到盤裡,面色有些不自然:“是做給你吃的。”
蔣南眼睛一亮,掐著她的下巴就親了一口。
蔣佳然推開他,把盤遞給他:“別鬧,把盤端到桌上。”
蔣南終於放開了她,滿面的笑意。
他接了盤放在桌上,又上樓叫藍昭和黑狐吃飯。
樓上的臥室窗簾還拉著,屋內一股死氣沉沉的意味。
他看一眼床上,黑狐抱著藍昭睡的正香。
他抬腳對著床就是一腳。
他的力道大的驚人,床猛地一震,在房間裡發出沉重的響聲。
黑狐先醒來,他茫然的看著蔣南。
“起來,下樓吃飯。”
藍昭被這聲音吵醒,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趴在黑狐的胸口,眯著眼看著蔣南,不滿的嘟囔:“這麽早就吵吵,煩死人了......”
蔣南一手抄在兜裡,眉毛一挑,擺明了是不想縱容這丫頭的起床氣:“快起床吃飯,給你們十分鍾時間。”
“吃飯?”藍昭清醒幾分:“哪來的飯?你做的?”
“我女人。”
藍昭盯著蔣南帶了邪氣的笑,靜了幾秒,大罵一聲:“操!”
蔣南沒理會她,他心情好的不得了,慢悠悠的飄出來臥室。
下樓又叫醒了江哲希。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小孩兒,江哲希不知比樓上那兩成年人要好多少,一叫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沒半句廢話。
他滿意的離開房間。
客廳的餐桌上,蔣佳然已經將早餐都擺上了桌,很簡單,煎蛋,三明治,麵包,牛奶。
蔣南在桌前坐下來,隨手拿了三明治咬了一口,由衷的讚歎了一句:“我媳婦兒做飯就是好吃。”
蔣佳然難得的沒有冷眼看他,她淺淺一笑:“好吃你就多吃點兒。”
幾分鍾後,人都斷斷續續的到齊了。
藍昭看到坐在蔣南旁邊的小號“蔣南”,眼睛瞪的溜圓,愣了還幾秒,才驚道:“南,這是你兒子?”
“嗯。”
“我c!”
“別再小孩兒面前爆粗口,給我坐下吃飯。”蔣南瞪她一眼。
藍昭也不怕他,撇撇唇,在餐桌上坐下。
黑狐對蔣南的家事明顯不是很感興趣,只看了江哲希幾眼,就垂下頭吃飯。
一餐飯下來,兩人都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江哲希乖巧,從頭至尾沒說一句話,蔣南給他夾什麽,他就吃什麽,只是偶爾會偷偷看幾眼蔣佳然。
不過,從頭至尾蔣佳然都沒看他一眼。
吃過飯,幾人就散了,藍昭和黑狐還有事忙,江哲希要寫寒假作業。
這個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的地方沒有一絲過年的氣氛。
蔣南站起身來收拾東西,蔣佳然這才看著他。
“一直盯著我做什麽?”蔣南垂著頭,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有什麽就直說。”
蔣佳然從來不是一個會做無用功的人,她下的每一套功夫,都要得到回饋。
她這麽早起來忙碌,絕不是心血來潮想要履行一下作為妻子的義務。
蔣佳然也沒拐彎抹角,在蔣南面前,所有的隱藏都是徒勞。
她說:“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