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那一年的下雪天　　　　“碰”——

  樂瑤隻感覺她深處山林中，遭遇了地震，猝不及防的被炸翻過去。

  商祺修冷冷地看著那孱弱的身子在空中劃下一道拋物線，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大床上。

  柔軟的床榻並沒有帶來任何痛感，只是頭被摔得暈乎乎的。

  樂瑤像是一隻狗一樣，在彈跳之後落到床上，就那樣的趴著，動也不動。

  看著她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商祺修胸口燃起火焰，冷冷地盯著她。

  半晌，他的長腿邁過去，一條腿跪在了床上，一條腿撐在地上，單手扣住她的脖子，掐住她，將她拉過來。

  “樂瑤，你是不是想死了？”

  他的話低沉到像鬼屋裡的回音，可是樂瑤卻一點都不怕，她木然的雙眸轉了下，沒有說話。

  “不想讓你媽給你陪葬，就快點起來！”受不了她這樣一心求死的樣子，商祺修狠狠地又是一掐。

  那脖子間的空間越來越小，呼吸被剝奪，樂瑤終於是有點反應，張著嘴巴。

  嫌棄的收回手，任她像破娃娃般滑落，商祺修不帶任何留戀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慢慢地坐起身，纖細的藕臂像是唯一的藤蔓纏著自己，有時候她恨不得用力來把自己給纏死，可是又舍不得，她無數次在死亡的邊緣看見母親的臉，她的一生太苦，她好不容易才能幸福一下，她不能就這樣破壞了。

  抽了抽鼻子，將眼淚狠狠地逼回去，樂瑤進了浴室，跑了個熱水澡。

  等她收拾好一切下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吃飯了，胡蘭心看見她下來，趕緊站起身走過來，“瑤瑤，過來吃飯了！”

  “嗯。”樂瑤抿了下小嘴，勉強的笑了一下。

  胡蘭心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來坐下，“多吃點，你太瘦了！”

  “嗯。”樂瑤點頭，然後喝了一小口的米粥。

  商祺修坐在她的對面，在她下來，坐下，沒有絲毫的反應，好像這個人不存在是的，自發吃著自己的。

  長期的抑鬱樂瑤根本對食物無感，加上她有一陣子產生過厭食症，所以她的飯量一直很小，總是吃一點就飽。

  “瑤瑤，你把這碗米粥喝完好不好？”看著她要放下杓子，胡蘭心趕緊抓過她的手。

  “媽，我吃飽了！”樂瑤抬起頭，皺著小眉頭。

  胡蘭心看著她又瘦了一圈的小臉，心口發疼，“瑤瑤，你才吃了幾口，剩下大半碗來呢，怎麽就飽了？”

  她雖然不是個大的女孩子，可是也有一米六五的身高，怎麽就吃那麽少呢。

  商祺修本來是自動屏蔽這母女倆的，隻奈何她們話太多，沉沉的目光抬起，落在樂瑤剩了大半碗的米粥上。

  “我吃飽了！”商祺修站起身，交代一聲，然後離開飯桌。

  樂瑤咬著唇瓣，目光落下。

  “瑤瑤，再吃點？”胡蘭心拉住她的手，放在了碗邊。

  許是因為他的離開，樂瑤精神上得到松懈，她竟然吃下了剩下的半碗來。

  胡蘭心看著她吃完，高興的笑起來，抽過紙巾，給她擦嘴，“瑤瑤，真乖！”

  瑤瑤，真乖，這是小時候媽媽會對自己說的話，而樂瑤也是好久沒有聽到過，現在馬上二十歲了，媽媽卻為了哄自己吃飯說這樣的話，她的心裡一觸，眼圈紅紅的。

  吃過早飯，商震去了書房寫寫畫畫，而商祺修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他的行蹤一向不跟家裡人匯報。

  胡蘭心在客廳裡招呼傭人收拾著，然後又在廚房裡監督午餐，而樂瑤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口的飄窗上。

  胡蘭心收拾好從廚房出來，看到了坐在那裡的女兒。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蜷著自己的身體，兩條胳膊抱住膝蓋，灰色的衛衣有些大，穿在她的身上很肥，兩個袖口都是敞開的，幸好她在裡面穿了件襯衣，不然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傷。

  胡蘭心從廚房拿著果盤走過去，坐在她的身側，“瑤瑤！”

  “媽！”樂瑤抬頭，笑了下。

  “瑤瑤，為什麽你變得越來越安靜了？”自從她去京城上學，每一次回來都變了很多，再也不像個孩子來，她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發呆，兩隻眼睛黯然無神，沒有一點光彩。

  “媽，現在流行淑女！”樂瑤挪動下身子，靠在胡蘭心的懷裡。

  像是小時候一樣，樂瑤趴在媽媽的腿上，胡蘭心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拍起，陽光從玻璃窗上灑下，在她們的周邊踱下金色的光圈，雖然還是在這個房間裡，卻又顯得與這裡格格不入。

  “瑤瑤......”胡蘭心想說什麽，但最終只是輕輕地叫了她的名字，什麽也說不出來。

  “媽媽，為什麽京城下雪了，這裡卻沒有。”樂瑤看著窗外，卻是沒有感覺到胡蘭心情緒的變化。

  “京城的冬天比這裡冷，南方本來雪就少！”胡蘭心摸著她的頭，輕輕地說著。

  “媽媽，你還記得那一年京城下了好大的雪，我跟隔壁的小朋友在雪地裡打雪仗，後來我摔倒了，把衣服全部弄髒了，回家被你訓了一頓！”視線飄遠來，那是好久好久的記憶了。

  胡蘭心摟著她，輕輕地拍著，“媽媽當然記得，那時候家裡窮，你冬天的時候只有兩件棉襖，那一件媽媽剛剛洗過，還沒有曬乾，又遇上大雪，你卻把另一件也弄髒來，媽媽擔心你會感冒沒有衣服換，所以才狠狠地訓了你！”

  大概是樂瑤五歲的時候，那一年的冬天，京城的雪特別的大，都到了膝蓋的位置，大人們隻覺得麻煩至極，可小孩子們卻欣喜的很，一頭扎在雪堆裡，整個玩瘋了。

  奈何家裡太窮，樂瑤爸爸又是個不務正業的人，整天就知道賭博，能夠吃上一天三頓飯都是奢侈，更別提給樂瑤買好看的衣服來。

  她記得那次是她第一次對樂瑤發火，訓斥她把棉服弄髒，現在回想起來，年少時曾經那麽在意，那麽不放手的事情其實根本不值得一提。

  “是啊，棉服都濕透了，手和臉都凍麻了，但是我還是想去玩。”樂瑤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蹭了下，眼中開始有了神采，看見了那時候的小院子，那時候的自己，歡快的在那場大雪中跑來跳去。

  “媽媽，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下雪，也是最後一次！”之後他們搬到南城來，這裡是鮮少下雪的，樂瑤從七歲過來，卻是一次都沒有遇見過，所以那一次的經歷她很是難忘。

  “瑤瑤，你想念那個時候嗎？那個時候我們很窮，沒有衣服穿，沒有飯吃，甚至是連你上學的學費都是媽媽借來的。”胡蘭心抽了下鼻子，將纖瘦的樂瑤緊緊摟緊來，不管是那個時候還是這個時候，她都是虧欠女兒的。

  她嫁了個混蛋，讓樂瑤的童年一直帶著灰色的陰影，然後混蛋逃跑了，拋棄了她們，她又帶著樂瑤改嫁到南城，商震是個好人，對她，對樂瑤都沒話可說，可是她知道，樂瑤還是不開心，至少她沒有一次像小時候那樣笑過，她變得越來越瘦，越來越安靜。

  “嗯，那時候好窮，記得我站在門口，看著隔壁家的娃娃吃著雞蛋，口水流了好長！”樂瑤也是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來，她和媽媽基本上是吃了這頓沒有下頓的。

  “嗯，瑤瑤，媽媽對不起你，那時候沒有好好照顧你，沒有......”胡蘭心摟著她，說不下去了，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麽會不疼，她看見她吃不到雞蛋而流的口水，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給她。

  可是，她不能，在那樣的時候，她一個家庭婦女又能做什麽。

  “可是，媽媽，那時候好快樂，我好快樂！”樂瑤又是輕輕地，輕輕地訴說著心底的話，眼圈發紅，那一滴隱忍的淚終是落下來。

  商祺修站在客廳後座的柱子前，他是下來喝水的，卻是聽見了她們的對話，竟然鬼使神差的站在那兒，聽著他最討厭的兩個女人說話。

  怪不得她那麽不顧一切的衝出去要看下雪，怪不得她連衣服鞋子都沒有穿好，那是她向往的曾經，那是她快樂的源泉！

  樂瑤，從你踏進商家的大門，那個雪地裡的小女孩就不見了，你應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