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妙兒以為,憑自己說的那番話,元邵就應該已經明白她如今的心境。只可惜他或許是明白了,卻裝作不明白,因為元邵在第二天便大搖大擺的住進了錦園與柳妙兒同屋而眠,柳妙兒以照顧月璟為名義想搬出去,卻被元邵一把拽住。
“王妃,本王若是想要兒子可以有很多個,這一個,對本王來說微不足道!”
冷冷的一句話如一記耳光打在柳妙兒的臉上,直接疼到了心尖上。柳妙兒眼睜睜的看著元邵把月璟奪過去,毫無預兆地拋出窗外又被青魄接住,月璟小小的身軀在柳妙兒的眼前劃過一道弧線,讓她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咬著唇面如死灰。
原來不管怎樣,元邵都是勝者,因為他可以毫不在乎,而自己不行。
他看出來月璟是她的命,所以他用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向她表明,如果她不聽話就會讓她失去人生之中最後一個依靠。
月璟“哇哇”大哭,心中沒有驚懼只有憤怒,不是因為元邵居然這樣對待自己,而是因為元邵居然如此狠心的傷害他的妞。
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只能看著柳妙兒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使勁兒的哭。他感覺到柳妙兒在接過他的那一瞬間,那種驚懼後的窒息感,然後就見柳妙兒緊緊地抱著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可柳妙兒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隨意哭泣的柳妙兒,所以她忍住了所有的情緒,看向了那站在床邊,映著窗外的雪色顯得風華絕代的男人。
“王爺你有話就說。如今我無法反抗,更有孩子在你手中,你想讓我做什麽,我不會多言。”
其實柳妙兒明白,元邵此舉不是想殺了月璟,他只是想告訴她惹惱了他的代價她承受不起。她不想在元邵面前示弱,但是她最終還是妥協了,因為不敢用月璟的生命冒險。
聽到這話,元邵背著的手心明顯一緊,他只是不喜歡這孩子,沒有別的原因。可柳妙兒既然如此說,他自然不會辜負她的好意。
“如此,王妃你就說說你為何會來王府吧?”一偏身,元邵坐在了不遠處的太師椅上,以一種審視的姿態看著柳妙兒。
早在今早,沉悶了十幾天的秦城天空迎來了破空而出的紅日,陽光金黃,雖不強烈卻帶著春的氣息,此時日頭已經西斜,光線直直的從窗口打進來,恰好照在柳妙兒的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輝,而坐在太師椅上的元邵則隱沒在陰影中。
陰影中的元邵臉色莫名的陰沉了起來,如同地獄的判官,站在陰影中等著給柳妙兒最後的審判。
此情此景讓柳妙兒心中大惱,但是她無法顯露出來,只是抱著月經站在有些泛紅的陽光下,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的看著元邵。
“王爺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何必問我?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是柳妙兒,也不是水玲瓏,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柳妙兒本不想對著元邵說實話,但是仔細一想自己這樣做得不到任何的好處,所以柳妙兒實話實說了,可實話雖是實話,元邵卻沒有得到實質的答案。
所以他的臉,越加深沉了起來。
“王妃是不想說實話?”
元邵的聲音很冷,冷的讓沐浴在陽光下的柳妙兒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實話?哈哈,王爺,我說的就是實話,你既然不信,我根本無話可說!我怎麽來這裡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一醒來就是汝南王妃,就是柳妙兒。我說過以前的事我都已經忘記,王爺你相信與否那是你的事。”
說完,柳妙兒覺的自己已經沒有再說話的必要了,可元邵卻站了起來,緩步從陰影中走出來:“王妃,本王不是傻子,你如此說,是想讓本王相信,你真的如本王師父了遠大師說的那般是靈魂附體?王妃不覺的可笑嗎?”
元邵笑了,笑的有些諷刺,柳妙兒聽他話裡的意思,本想搖搖頭嘲諷元邵分明知道了真相卻不信,卻突然間像意識到什麽,猛地抬頭看向了笑的高深莫測的元邵。
“了遠大師是你的師父?那麽那天在汝南王府的事?”
柳妙兒瞪圓了眼睛看著元邵,有些事她似乎突然間有些明白了,可是她此時卻還是卻固執的不願相信。
“那些事不過是本王一手操控,太后還不足以請動我師父這個方外之人。”
元邵依舊是涼涼的語調,可這一次卻與以前不同。以前不論如何,再薄涼的語氣在柳妙兒耳邊飄過也不過是一陣寒風刮過,冷過了就好了。可這一次,她發現她的手指和嘴唇因為和突如其來的寒氣冷的發顫,顫抖著不知道該說什麽,眼淚抑製不住的流,從眼角溢出,涼涼的滑過臉頰自腮邊落下,然後重重地砸在地上,如同有什麽東西砸在柳妙兒的胸口,讓她自詡歷經劫難的堅強的心,生生的疼。
忍不住伸出手去捂住胸口,柳妙兒眼前有些發黑,她模模糊糊的看見,那一日在汝南王府,她一個人在眾人的圍攻下不知所措卻強裝鎮定,她看見月如鉤被一劍穿心,粘稠的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她聽見了元邵在喊著“妙兒”。
那一聲妙兒,突然間無比清晰了,清晰的回蕩在柳妙兒空蕩蕩的心裡,硬是讓她的疼痛又加重了幾分。
她以為,元邵即便是無情,也不會害自己,可她卻忘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感情揭開本質,就是欺騙。
其實她早知道的,早知道元邵是個冷清的人,所以他做出這些事來無可厚非,因為自己是奸細,因為自己是秦冥寒的女人。
可是啊,她柳妙兒就是個沒種的女人,明知道被欺騙是常事,被玩弄不過是習慣,卻還是忍不住落淚了。
那一晚,的確太后是主謀,可那個黑暗中的推手,卻是在那時候自己還無比信任的人。其實她一直覺的奇怪,汝南王府雖說只是個王府,可為何太后和元晟向來就來想走就走。如今想來,她終於明白了。
一切不過是元邵的手段。
而自作多情的人,會被傷害的很深很深。
柳妙兒踉蹌著退後了幾步,一雙眼睛看著元邵已經沒了焦距,元邵冷著臉沒有再理會她,只是走出了房門,踩著慢慢的融化的殘雪,消失在柳妙兒呆愣愣的視線中。
臨走前,元邵立在錦園的院子裡,寒聲道:“既然你想不起來,晚上就去見見水蓮花吧。那是你的親妹妹,想必你還沒有忘記。”
親妹妹!
親妹妹會那麽凶狠的要殺了自己的姐姐嗎?
真是可笑,水玲瓏啊水玲瓏,你還真是可憐到家了,連與你血脈相連的親妹妹也要置你於死地,你說你還能比這個更悲慘嗎?
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柳妙兒覺的她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她叫柳妙兒,僅僅是柳妙兒而已。至於曾經的水玲瓏經歷過什麽,她已無力在理會。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的堅強,卻不料當真正的悲傷來襲,誰都無法繼續堅強。
她不是汝南王妃,不是水玲瓏,也不是柳府的小姐,她是柳妙兒,她一直都是柳妙兒!
柳妙兒突然間堅定了起來,嘴裡念叨的就是這樣的話語,柳妙兒三個字在心底念了無數遍,直到最後,她抱著月璟迎著夕陽的余暉,深深地吸了口氣。
水蓮花她是必須要見的,因為她很想知道自己與秦冥寒是個什麽關系。如果關系太過於複雜,她離開的事就不能拖,海棠沒有用上的方法,她或許可以一試。
夜幕低垂,秦城的暮色鋪天蓋地的襲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籠罩了整個城郭,元邵回來了,帶著柳妙兒去見那被抓住的水蓮花,柳妙兒提著一絹帛燈籠跟在元邵的身後,一淺一深的進入了關押水蓮花的院子。
院子的外牆斑駁陸離,牆邊種著一個大槐樹,風一吹落下幾片殘葉來。景物依舊,就連那探出牆來的槐樹枝也那麽的熟悉。柳妙兒略微頓了頓腳步,看著那略有些熟悉的院子,突然間想起來,這院子就是當初她醒過來住的地方。
那時候院外的槐樹正開著花,芬芳怡人,她與碧兒一道在這院子裡來來回回的不知走了多少圈,根本沒有想過還能出去,也沒想過出去後還會回來。
景物依舊,可物是人非事事休。
柳妙兒踏入那熟悉的沒有任何改變的院子,隻覺得恍若隔世。屋簷下掛著兩個白紙燈籠,微微的晃動著讓火光也跟著搖曳。元邵推開了門,迎面而來的是一股霉味兒,原本身姿婀娜,面容如畫的水蓮花,此時正蓬頭垢面的被綁在牆上,累累如喪家之犬。
聽到聲音,水蓮花抬起頭來,看到元邵露出憤恨而受傷的表情,看到柳妙兒後,卻忍不住地張開嘴笑了。
那一夜在如意樓,水蓮花等人一定是臨時起意,因為老鴇看見了柳妙兒,所以才派人來殺她,只可惜她們忘了元邵的厲害,忘了那個大夏第一王爺汝南王,絕不是簡單的人。所以水蓮花等人的臨時起意,最終卻被老謀深算的元邵算計。
如意樓,上元節,不過都是圈套。
一口皓月貝齒被鮮血染紅,水蓮花就那麽直直地看著柳妙兒一直笑,笑聲由最初的尖銳慢慢的沙啞,直到最後她實在是笑不出來,喘著粗氣看著柳妙兒懷裡的孩子,冷笑道:“水玲瓏,我是不是從沒有叫過你姐姐?”
鮮血從水蓮花的嘴角溢出,越發顯得她面容淒楚。可元邵只是站在一旁看著,並無任何反應,柳妙兒抱著月璟看著水蓮花,什麽都沒說,什麽也沒做。
水蓮花是個可憐女子,可她柳妙兒如今,已經沒有多余的心去憐憫一個想要傷害自己的人。所以她張了張嘴就要問秦冥寒的事,可水蓮花卻搶先道:“姐姐,姐姐,哈哈,姐姐!”
短短的兩個字,連同水蓮花那一閃而過的哀痛的眼神,如同一記重錘砸進了柳妙兒的心裡。柳妙兒沒想到自己還是會心疼,但是那種心疼卻不是她,而是這具身體。
原來,水玲瓏曾經,也曾期盼過水蓮花叫她姐姐嗎?
“你······”
柳妙兒開口,可開了口之後卻說不出任何話來。因為她不是水玲瓏,她能感覺到痛,卻感覺不到水玲瓏原本的心情。